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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春,逵次长沙,先遣将复邕廉,而自将西征。 至富良江,蛮以精兵乘船逆战,官军不能济。□分遣 将吏,伐木治攻具,机石如雨,蛮船皆坏,因设伏击 之,斩首数千,杀其伪太子洪真。乾德惧,遣使奉表, 诣军门降。富良江去国已不远,然官兵仅八万人,冒 暑涉瘴地,死者过半,故不复渡。得其广源州门州思 浪州苏茂州桄榔县而还,群臣称贺。诏以广源为顺州, 赦乾德罪,还其封,自是终宋之世,安南未尝寇边, 贡献不绝。
(考异八)《续通鉴》云:自王安石用事,锐意 开边。知邕州萧注喜言兵,羡王韶等获高位,乃上疏 言交趾虽奉朝贡,实包祸心久矣,今不取必为后忧。诏以注知桂州经略之。注入朝,帝问攻取之策,注复 以为难,乃以沈起代注。起迎合安石,遂一意事攻击, 交耻始贰。又宋史本传云:谍得交趾露布,言中国作 青苗助役法,穷困生民,今出兵欲相拯济。安石得书 大怒,自草敕榜诋之。《 续通鉴》又云:张方平言, 举西北壮士健马,弃之炎荒,其患不可胜言。若师老 费财,无功而还,社稷之福也。后皆如其言。今案此 所云云,一意以丑诋荆公为事。至谓交趾入寇,全由 公启之,而其靖边之功,悉略而不录,此宋以来史家 之惯技,吾司空见惯,殆不以为骇矣。然其言支离诬 罔,实有不可不辨者也。考《宋史萧注传 》,载其请 图交趾之疏,而不言为何年所上。又言:熙宁初以注 知桂州,帝问攻取之策,对曰:昔者臣有是言,今交 人生聚教训十五年矣,未可轻议。又言注既至桂,延 访山川曲折老幼安否,皆得欢心。李乾德动息必知之。 注之知桂州,不知在何年。然沈起代注,在熙宁六年。 则注之治桂,当在四五年间。既入觐然后就任,其入 觐之时日,当更在前。而其对神宗之言,谓十五年前 事,今昔殊异。然则注之倡议取安南,乃在嘉?元二 年之间,时安石仅为群牧判官,未尝与闻朝政,更何 有于王韶?以渺不相属之事,而牵引以入人罪,虽周 兴、来俊臣之断狱,当不能如是也。《续通鉴》云云, 盖本于《宋史》沈起传。起传与注传同在一卷,前后相去数叶,而其文矛盾至是,学者其犹以宋史为足信 否耶?考交趾自李公蕴篡黎氏而自立,屡蓄异志。其 子德政,德政子日尊,皆颇骁雄。景?中,郡人陈公 永等六百余人内附,德政遣兵千余境上捕逐之。三年, 入寇邕州之思陵州西平州石西州及诸峒,略居人马牛, 焚屋庐而去。庆历三年,灭占城,虏其王。皇?二年, 侬智高反,德政率兵二万,声言入助,及日尊立。嘉 ?四年,寇钦州,五年寇邕州,五年又上表索温闷洞 等地。其父子祖孙,虽受中国册命,实则帝制自为。 至日尊竟僭称法天应运崇仁至道庆成龙祥英武睿文尊 德圣神皇帝,国号大越,改元宝象。由此观之,交趾 当讨之日久矣。其累岁寇边,真仁英三朝未尝绝,岂 因安石好用兵而自开边衅者?而于青苗助役诸法,更 何与焉?中国行新法数年,只闻臣僚交攻于朝,未闻 氓庶揭竿于野,即外夷假异说为兵端,亦何至及此? 史家之为此言,务欲以天下之恶,皆归于安石而已。 及观安石所作榜文,则真王者之师,仁人之言。与所 谓大怒以诋者,何太不相肖也!夫当时交趾之包藏祸 心,众所共见。使宋而稍自振者,宜膺惩之久矣。徒以满朝泄沓性成,畏言兵 事,骄纵之使之夜郎自大,乃至两月之间,连陷我三 州。其时荆公当国,安能坐视不恤?然公方锐意内治, 内力未张,不欲遽用之于外。且辽夏二大敌在前,更不宜自敝而授之以可乘,故亦薄伐之,以剿为抚而已。 读榜文其意可见也。史家美张方平之言,谓为先见, 吾不知方平所谓师老费财无功而还者,果何所验?赵 X等以熙宁八年春出征,其冬即大捷于富良江,不得 谓老师。洪真见戮,乾德乞降,略其数州,置为郡县, 不得谓无功。若以不灭其国虏其王为罪耶,则当用兵 之初,其计划本不如此。盖将养其力以有待也。而交 人自兹以后,终宋之世,不复敢寇边,则知此役之所 以惩艾之者至矣。吾不知方平之言之所谓验者何在也? 如当时廷臣之意 ,敌虽压境 ,而犹不思所以应之, 应之则曰好事也,黩武也,然则钦廉邕诸郡邑,几何 不沦为燕云十六州;而势不至岁以缯币事李乾德而不 止也?噫!
综诸役以观之,则知荆公当时用兵,皆出于不得 已,绝非如诬谤者所云黩武。而其所拔擢委用之人, 如王韶,如熊本,如章,如赵X皆以文臣而富将略, 所向有功,则知人善任,又可见矣。呜呼!数千年国 史中,如公者有几人哉!
“齐有侗傥生,鲁连特高妙。明月出海底,一朝 开光曜。却秦振英声,后世仰末照。意轻千金赠,顾 向平原笑。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 。”此太白咏史 诗也。呜呼,吾于荆公见之矣! 公少年尝有诗云 :“天下苍生待霖雨,不知龙向 此中蟠 。”又有诗云 :“谁似浮云知进退,才成霖雨 便归山 。”其抱负之伟大,其性情之恬退,于此二诗 见之矣。求诸先世,则有范蠡之泛舟五湖,张良之从 赤松子游,其迹与公颇相类,然彼等皆见其主之不可 以共安乐,为自全计,苟以免祸而已,是老氏之学也。 公则不然,可以仕而仕,可以已而已,其一进一退之 间,悉衷于道,自古及今,未有能过之者也。
公以熙宁二年二月参加政事。四年,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七年六月,罢知江宁府。八年二月复相。九 年十月再罢。其进退之节有□然予天下以共见者。今 于本集中撷录数文而论次之。其熙宁七年乞解机务扎 子凡六上,今录其二。
臣以羁旅之孤,蒙恩收录,待罪东府,于今四年。 方陛下有所变更之初,内外大小纷然,臣实任其罪戾, 非赖至明辨察,臣宜诛斥久矣。在臣所当图报,岂敢复有二心?徒以今年以来,疾病浸加,不任劳剧。比 尝粗陈恳款,未蒙陛下听从,故复黾勉至今,而所苦 日甚一日。方陛下励精图治事事皆欲尽理之时,乃以 昏疲,久尸宰事,虽圣恩善贷,而罪衅日滋,至于不 可复容,则终上累陛下知人之明,非特害臣私义而已。 臣所以冒昧有今日之乞也。伏奉宣谕,未赐哀矜,彷 徨屏营,不知所措。然臣所乞,固已深虑熟计而后敢 言,与其废职而至诛,则宁违命而获谴。且大臣出入, 以均劳逸,乃是祖宗成宪。盖国论所属,怨恶所归, 自昔以擅其事,鲜有不遭罪黜。然则祖宗所以处大臣, 不为无意也。臣备位亦已久矣,幸蒙全度,偶免谴诃, 实望陛下深念祖宗所以处大臣之宜,使臣荻粗安便, 异时复赐驱策,臣愚所不敢辞。(右其一)
臣伏奉圣恩,特降中使,令臣入见供职,臣之恳 诚,略已冒昧。天听高邈,未蒙垂恻,辄复陈叙,仰 冀哀怜。伏念臣孤远疵贱,众之所弃,陛下收召拔擢, 排天下异议而付之以事,八年于此矣。方陛下兴事造 功之初,群臣未喻圣志,臣当是时,志存将顺,而不 知高明强御之为可畏也。然圣虑远大,非愚所及。任 事以来,乖失多矣。区区夙夜之劳,曾未足以酬万一 之至恩。今乃以久擅宠利,群疑并兴,众怨总至,罪 恶之衅,将无以免。而天又被之疾,使其意气昏惰, 而体力衰疲,虽欲勉强以从事须臾,势所不能,然后敢干天威,乞解机务。窃以谓陛下天地父母,宜垂矜 怜。论其无功,则虽可诛;闵其有志,则或宜宥。终 始全度,使无后艰。而未蒙天慈顾哀,犹欲强以重任。 使臣黾勉,尚能有补圣时,则虽灭身毁宗,无所避惮。 顾念终无成效,而方以危辱上累朝廷,此臣所以不敢 也。陛下明并日月,何所不烛,愿赐容光之地,稍委 照焉,则知臣之昭昭,非敢苟忤恩指也。臣乞且于东 府听候朝旨,伏望陛下垂恩,早赐裁处。(右其六) 又答手诏留居京师札子云:
臣伏奉手诏,欲留京师以为论道官,宜体朕意, 速具承命奏来。臣才能浅薄,误蒙陛下拔擢,历职既 久,无以报称。加以精力衰耗,而咎衅日积,是以冒 昧乞解重任。幸蒙圣恩,已赐矜允,而继蒙恩遣吕惠 卿传圣旨,欲臣且留京师以备顾问。臣窃伏惟渥荷知 遇,诚不忍离左右,既又熟计,论道之官,固非所宜, 且以置之闲地,似为可处。陛下付托,既已得人,推 诚委任,足以助成圣治,臣义难以更留京师以速官谤。 若陛下付臣便郡,臣不敢不勉。至于异时,或赐驱策, 即臣已尝面奏,所不敢辞。
观其乞解机务,疏凡六上,言词哀恻。始蒙允许, 犹复手诏慰留,使居京师以备顾问,眷顾之隆,实无 伦比。而公犹浩然必欲归者,则前后所上札子,盖其 实情。夫以公当国数年间,文事武备,内政外交,百废俱举,以吾侪今日读史,犹觉应接不暇。而公以一 人独膺其繁剧,则精力耗减,实在意中。而处群疑众 谤之中,欲引退以塞哓哓者之口,亦不得已之所为也。 然公不乞之于前数年,而乞之于此日者何也?则以前 此一切新政,草创伊始,一去则非徒虑有动摇而已。 而非躬负责任,亦难冀底于成。至是则大端已举,以 神宗之明主持于上,而继位者能萧规曹随,则九仞之 功,可不亏于一蒉,此公之所以能飘然而去也。而或 谓其以去要君,则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夫苟 有所求于其君而不获,斯或要之耳。神宗于荆公,言 听计从,固无所待于要,而公亦更何要之有?
(考异九)宋史本传云:郑侠上疏,绘所见流民 扶老携幼困苦之状,为图以献,曰旱由安石所致,去 安石,天必雨。慈圣宣仁二太后流涕谓帝曰:安石乱 天下,帝亦疑之,遂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陵府。今 案以此诸札子证之,则与宋史所记,何其适相反耶! 乞解机务之疏凡六上,仅见听许,犹欲强留之京师, 帝果疑安石,乃如是耶!且继相之人为韩绛吕惠卿, 皆安石所荐,帝如因侠及太后之言,乃罢安石,则何 为更用所荐之人耶?是知宋史无一而不妄也。
公既获就闲散,即以其余力,著成三经新义,未 及一年,被召复相,意必当时神宗尝与要约谓再召勿 得辞,然后许之,故其札子屡言异时或赐驱策,所不敢辞,至是不得不应召也。然再相年余,江湖之兴, 愈不可遏,卒复引退,表数上,不见听许,至于敕断 来章,不许陈请,公不得已,复托王冕为之开陈。集 中有与参政王禹玉二书云:某久尸宰事,每念无以塞 责,而比者忧患之余,衰疹浸加,自惟身事,漫不省 察,持此谋国,其能无所旷废,以称主上任用之意乎! 况自春以来,求解职事,至于四五。今则疾病日甚, 必无复任事之理,仰恃契眷,谓宜少敦僚友之谊,曲 为开陈,使得早遂所欲,而不宜迪上见留,以重某逋 慢之罪也。(右其一)
继蒙赐临,传谕圣训,徬徨踌躇,无所容措。某 羁孤无助,遭值大圣,独排众毁,付以宰事,苟利于 国,岂辞麋殒!顾自念行不足以悦众,而怨怒实积于 亲贵之尤;智不足以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