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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李墨涵见气氛有些沉闷,薛立不说话,封元更是指望不上,有心打破一下僵局,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开口,但薛立毕竟是贪赃枉法,而且是触动了王泽最敏感的支卖司事务。
良久,王泽才慢悠悠地端起茶,品了一口,放下杯子后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子正,这几年苦你了!”
薛立一怔,愕然之后,噗通跪在地上,不禁阵阵抽涕,李墨涵与封元亦是呆呆地看着王泽。
不过李墨涵是放下心来,王泽话中充满了慈祥和温和,终究是好的结果,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弟子错了,弟子这几年……这几年……”说着,薛立不知如何再说,想想几年在蛮荒小县的苦楚,当真后悔当年手伸的有点过长了,悔恨的泪水不住流了下来。
王泽温和地笑道:“你这几年是收敛多了,不错、已经很不错了。”
薛立脸色立即大变,惶恐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李墨涵想为薛立说道一二,却不知王泽何意,只能干干着急。
“不过,这些年,你在南面做的颇为不错,为师是看在眼中的。漓水左近居民多蛮,山寨林立、对抗官府,子正略施手段,竟使县内为之肃然,这等治才方是大节。”
薛立在义宁县任上,以一个五等小县知县,交通于白石水与阳江之间,与那些夷人土豪,称兄道弟,他似乎并没有吸取当年在钱塘任上的教训,到任始初就收取好处,甚至笑纳山寨贿赂的美女,公然地好生享用,只要那些山寨土豪不做危及朝廷的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过去算了。仅仅四年,把一个时时有夷人起事反抗官府的小县,治理的井井有条,很多山寨都能效忠于朝廷,并未禁军提供大量精悍的枪手、弓箭手,得到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及桂州知州的嘉许。
不过,他倒不是处处采取笼络退让,就在他上任之初,看是沉迷于金银美色,引起很多土豪的蔑视,久而久之根本不把这位年轻知县放在眼里。但他在不动声色中,耐着性子几次宴请土豪,让这些平日里轻视汉官的土豪们的防备也大大的松懈许多。就在他任期一年后,宴请当地出名土豪的时候,埋伏甲兵突然发难,当场捕拿其中十余名土豪,更不上报州郡,直接当众宣布其罪状,快刀斩乱麻地杀了十余人。并在当天集结驻泊禁军数百人,并当地土兵千余人对被杀土豪的山寨进攻,由于失去了首领,被宋军连续攻破十余个山寨,他再次施展了铁血手腕,命宋军大开杀戒,几乎将寨中男丁斩杀殆尽,女子儿童全部贱卖给别的山寨。
完成了一系列血腥的杀戮后,他又是像没事一样,将那些土豪礼数有加地放回,如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照样与他们往来。自此,这些平素里骄横不法的土豪,知道这位平时文质彬彬,似乎软弱可欺的知县,原来是一个笑里藏刀、手段毒辣的屠夫,哪个还不知像地敢和他做对。
薛立将那些土豪们治的是虽不能说服服帖帖,却也不敢公开与朝廷州县对抗,他在广南西路知县中年年考绩上上之首。
薛立但闻王泽赞誉他施政所谓大节,不禁大喜,他明白王泽对他所为并不介意他喜好钱财的小节,而是注重他治理国事的大节,想到这一层,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他由五等县的知县,由都堂堂除回京述职,必然出自王泽的安排。
“恩师教诲的是,弟子旧习不改,辜负恩师所望。”薛立以退为进,既然在王泽眼中,他收受土著一些好处乃小节,那就主动认错,博取王泽的宽待。
李墨涵与封元都在心中暗叫:‘高明。’
王泽嘴角闪过淡淡的笑意,目光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但他并没有再理会薛立,转首对封元说道:“子初,你不是为河朔事而来吗?怎么说。”
封元走上两步,中气十足地朗声道:“恩师,今朝廷收复河朔,须得重兵镇守,弟子久在殿前司,自以为孰知军旅,愿请命北上戍守河朔,望恩师成全。”
“北上——”王泽饶有兴致地看着封元,脸上笑意更浓。
封元不知王泽为何发笑,心下孜孜不安,生怕方才自己话中疏漏了什么,但想想并没有任何疏漏地方。于是鼓起勇气再次道:“望恩师成全则个。”
李墨涵亦是在旁,小心翼翼地帮衬道:“子初乃大将之才,闲置行在,委实过于可惜。”
第六章
王泽轻轻笑道:“文渊何时成了帮闲小厮,管好府中的侍妾,莫要冷落了夫人才是正理。”
李墨涵听王泽话中有话,心下益颤,暗自瞟了薛立一眼,当年他的杭州办差,便是看上杭州行中牌首程素素,二人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薛立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自然是玉成这段姻缘,当然未娶正室夫人之前,纳妾并不为过,于是薛立大手一挥,向知县几句美言,脱了程素素的籍,把美人送到了李默涵怀中享用。
王泽看是调侃地提起,不仅是李默涵,一旁的薛立也不禁暗自寒栗不已。
“恩师教训的是……”李墨涵自度此时此景,王泽决计不会说道他的家事,其中必有所指。他似乎明白王泽的意思,却又不能肯定,但他决定还是闭嘴的好,免得多说话没事也会说出三分事。
王泽看了薛立一眼,这才点了点头,诙谐地道:“好福气。”
李墨涵垂下了头,却不明白王泽这三个字何意,他家中是程素素机灵可爱,善取人意,为人却又几分尖刻,夫人卢氏出身官宦,颇能持家立业,二人平日里倒还能相容礼待,但有时还是看不惯李墨涵专宠程素素,时常起一些摩擦,让他一个大男人好生头痛。
“子初,河朔你就不要去了。”王泽不经意地又说了一句。
“恩师……”封元吃了一惊,失口道:“这是为何?弟子、弟子……”
王泽摇了摇头,断然道:“河朔无须置戍,你也不需要北上,殿前司上军乃天子近从,子初好生耐住寂寞,他日断非无用武之地。”
“河朔无须置戍,河朔无须置戍——”封元念叨两遍,联想到大议时,由孙傅、王泽、李纲等宰执大臣密议后,朝廷在沿河的大军并没有开进河朔各军州,反倒是不断南迁人口,他顿时感到背脊发凉,暗骂自己为何没有转过来这个弯,朝廷压根就没有打算置戍河朔。
薛立与李墨涵相顾一眼,他们亦是听出话中用意,他们同样不甚明白朝廷为何要置河朔于不顾,万一有事,这对军心民心的打击——他们想都不敢再想。李墨涵最是惊讶,做为机宜文字的他算的上王泽身边最亲信的人,但根本没有察觉王泽在河朔的定策是何时作出的。
二人都暗自打定主意,静待王泽的解释。
封元却终究是忍不住,急促地问道:“弟子愚鲁,望恩师教诲。”
王泽望着封元,沉声说道:“以你之所见,河朔能否守住?”
“这……”王泽的反客为主,使封元一时间为之语塞。
自河北二路陆续交割后,殿前司与枢密都参军司在王泽的提议下,搞了一次沙盘上的兵棋推演,这时大宋禁军第一次大规模的联合推演,在凤凰山书院几名术学、天文、地理、教习、优等学生的参与下,上百名将帅与枢密院机速司、兵部职方司官员在刘光世的主持下,模拟了宋金双方国力、兵力及各方面可用的因素,用了二十余日,在最大限度的公平基础上,得出了河朔在新一轮的打击下,能够守住的几率不到三层。当日里这项推演被列为绝密,在兵部存为密档,只是他始料不及的是,这次推演的成果,竟然成了朝廷决策的主要凭证。
当然,他更料不到这次兵棋推演在历史上,占有何等重要的地位,周良在续资政通鉴中写到这段事迹时,感叹地点评这次兵棋推演的意义为:国朝百年来武人得以用事之始,创中国千载之强势之初,同样在记录这段历史之时,又发出了对他的恩师无限感叹,又有几多敬重。
“既是、既是如此,亦不能坐视河朔重新沦陷异族。”封元的辩驳虽是站在大义的立场,面对时局而言,却又显的苍白无力。
王泽淡淡地笑了,并不没有深讲,关于置戍河朔之事,已经不是封元等人所能念及的层次了。
“子初,有许多事,并非凭你我所能为之,要耐得住,耐得住寂寞。”
封元脸色稍贾,虽有不甘之色,却是无可奈何地接受这句劝说。
王泽继而正色道:“如今朝廷最紧要的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进行各项变法,促进国力上升,加强南海诸国的实际控制,不能局限于仅仅的几个孤立据点。”
封元暗叹朝廷的大策还是放在侍卫水军身上,殿前司空守行在可谓无用武之地,他不禁有些嫉妒张云仁,如今张云仁算是意气勃发,不仅没有受到水军与完颜活女作战不利的影响,反倒是隐隐有升任侍卫大军都校的势头,日后开拓南海,建功立业,前途不可限量。
想想,他禁不住又有些恨王泽,为何不给他机会。
“子初,过些时日你将奔赴再付军前历练,虽无大仗可打,却能磨炼军旅。”
封元无奈地点了点头,苦笑道:“弟子定当全力以赴。”
王泽意味深长的望着封元,淡淡地道:“现在不仅是你,所有的禁军将帅都须得忍耐,现在还不到时候,不到时候啊!”
封元沉沉的应道:“恩师说的是,忍耐乃是为将之道,弟子领会了。”
王泽满意地笑了,温声道:“子初,难道你就不想为一任讲武堂祭酒?”
“讲武堂祭酒?”封元没有跟上王泽的思维,薛立却暗自吸了口气,暗度王泽真是器重封元,讲武堂乃是培养下禁军级军将之所,祭酒职位品级不高,却影响甚广,一任祭酒出来,当为军都指挥使的不二人选。
封元慢了一拍,这才领会王泽深意,有王泽的力荐,赴军前操训归来,讲武堂祭酒可谓十拿九稳,其中好处,令他不禁大喜,忙躬身作揖道:“弟子有负恩师众望。”
王泽淡淡地笑道:“有能耐自会显露头脚,子初大将之才,为师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封元细细品味,虽然心中暗自喜悦,但他还是硬生生忍住,面色肃然地点了点头。
“哦——”王泽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转脸看着薛立,半笑道:“对了,子正此番述职,真不知吏部作何差遣。”
薛立见王泽与他打哑谜,也不敢说破,只是道:“弟子实是不知。”
王泽道:“自重新回朝后,许崧老做事谨慎啊!”
薛立一怔,暗道自己难道想错了,王泽真不知吏部派遣差使。随即又暗骂自己多心,如果王泽连这样的事也与自己的弟子玩心思,那他就不是王泽了。当下脸面赫然道:“弟子只愿为朝廷办差,不敢有非份之想。”
王泽摇头道:“为朝廷办差固然可嘉,但究其根本还是为天下生民计,切记,切记。”话虽如此,但他自己也不敢肯定的说自己努力的实现理想的过程中,有多少是真正为了天下生民,蓦然间,他感到自己的话,是那么的可笑。
李墨涵分明看到王泽脸上闪过一抹时常在决断大政时的迷茫之色。
“谢恩师教诲,弟子铭记于心。”薛立并非善与之辈,但面对王泽他还是感到那股自己不敢逾越的压力。
王泽定了定心神,勉强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终究是好黄白物罢了,这亦不属太过。”
此话一出,不仅薛立愣了,就是连李墨涵与封元也惊诧万分。
“请……请恩师教诲。”薛立已经是背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