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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难为情,不过,心境着实不坏。
然而,当时,金田一耕助简直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自己今后将被卷入的案件中,竟会大量牵扯到玛丽及其母亲君江身上。
却说,扫尾工作总算理出了眉目,金田一耕助便启程离开了东京,那是七月十五日的早晨。临出发前,发生了一件颇为蹊跷的事。
耕助迈步正要走出住所,接到一封来信,信封上没有签署发信人的姓名。
不过,耕助并未十分在意,他漫不经心地拆开来看,看了内容,不禁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信文如下:
射水来不得!
来了会送命,要命就别来!
一封恐吓信。
看着这封恐吓信,金田一耕助却仍喜气洋洋,不言而喻,他还咯吱咯吱地起劲搔着头上的“雀巢”。
三。 幽灵重现
火车抵达射水车站,已经超过了七点十分。
盛夏时节,虽说已经七点,天色却还很早。不过,在这群山环抱的小镇上,却显得太阳落山也颇性急,四处早已是暮色苍茫的黄昏景象了。
由于行前并未另拍电报,故而,并无一人迎接。从火车上零零星星地走下五、六个人,金田一耕助杂在其间。走出检票口,疤脸汉子对耕助连一声招呼也不打,便快步朝前走掉了。好个傲慢无礼的家伙!
那老农轻轻点了下头,便也神色慌张地走出车站。大概他在追悔自己不该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说得那么多。
耕助向车站职员打听去矢部家的路,对方满脸狐疑,直盯盯地朝他打量,不过,倒还颇为热情地给指了路。
出了车站,只见这个小镇街道宽阔,一座座店铺倒也干净利落。虽说一个乡村城镇,却显得文化气息浓郁,让人感到,如此佳境,承蒙咖啡园的女王下榻,也许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一见耕助风尘仆仆地样子,旅馆拉客的接待员、脚蹬挎斗三轮的车夫便蜂拥而至。金田一耕助摆脱纠缠,一手提着旅行箱,遛遛跶跶地朝前走去。
在接触案件之前,先要尽快掌握该案背后的当地气氛,正是金田一耕助的传统做法。
矢部家坐落在高岗地带,与车站的距离,据说慢慢走,要二十来分钟。沿着人家指给他的缓缓坡道向上走去,湖面渐渐在眼前铺展开来。湖面上暮霭笼罩,沉浸在深灰的暮色之中。
由东京来到山乡,或许是湿度下降之故吧,轻柔的空气使人心清意爽。不过,身穿单衣,脖子根有点凉飕飕的。
金田一耕助一边缓缓上坡,一边在心中回味刚才在火车上听到的谈话。
看来,距今二十三年前的夏季,此镇曾发生过一起凶杀案。并且,受害人就是矢部家庭的一员,名叫英二,也就是给自己写信的那位矢部木卫的儿子。
然而,此事与自己行将调查的事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瓜葛呢?据木卫的来信讲,是要对目前住在射水的某某人进行调查。且不管是何许人物,倒是与二十三年前的凶杀案有无某种牵连呢?
不过,据刚才那位老农自己讲,二十三年前的凶杀案似乎已经大体了结了。
杀害矢部儿子英二的,是与矢部家族誓不两立的玉造家族的女儿,好像是个名叫朋子的姑娘。
并且,那个叫朋子的姑娘似乎跳进了无底深井,尽管未见尸首,反正已经死了。
时至今日,再将那一陈案翻腾出来,不也毫无意义吗?
即便能发现若干疑点,旧话重提,在时隔二十多年的今天,不也是无从下手的空谈吗?
那末,木卫所要委托的调查,或者是另一码事?
耕助刚看见木卫的来信时,对于调查本身并无特别兴趣。一是为着顾全引荐人的脸面,二是想趁便松弛松弛,所以,委托固然接受下来,却以为横竖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人事调查,并未放在心上。
他所以会突然对此次调查兴致勃勃,乃是今天早晨接到的恐吓信的缘故。
有人企图阻止此次调查,并且以性命威胁来恫吓。这岂不就意味着,对于某个人来说,此次调查的进展,将会危及其生存吗?
这一点,使耕助突然之间兴趣大发,斗志倍增。看来,那封恐吓信违背了笔者的意志,起到了截然相反的作用。
金田一耕助蓦地在坡道中途站住,惊愕地抬起头来。因为悠扬悦耳的钟声回响耳畔,使他吃了一惊。他抬起头来,同时睁大了眼睛。
这一阵,只顾低着头走路,未曾注意,就在他此刻走的坡道对面,矗立着一座山乡罕见、颇有异国情调的教堂。
暮色之中,那银光闪闪的十字架、圆圆的屋顶、圆顶对面那高耸的尖塔,在小小的高岗的背景衬托下,这幢红瓦建筑宛如一幅优美的风景画。
似乎是一座天主教堂。
看看表,是七点半。教堂的击钟人打的是报半点的时辰钟。
噹噹、噹噹……悠扬的钟声,带着轻微的振颤,由山岗向着湖面飘荡。
金田一耕助心中激起一股身处异国般的感慨,又慢步朝坡上走去。
走上坡顶,迎面便矗立着那华美的教堂。只见教堂前面,三五成群地站了不少人。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问站在身边的一个女人:
“出什么事了吗?”
那个女人和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说:
“不,那位……住在玉造家里的夫人,现在正在教堂里参拜哩。”
“住在玉造家里的夫人……?”
“啊,那位,是巴西百万富翁女儿的母亲呀。一个十分虔诚的人……”
噢,那么说来,好奇的乡下人正等着看鲇川玛丽之母、一个名叫君江的夫人参拜喽?
金田一耕助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同时,心中却又不禁感到一种异常不安。
“她们的事,在报纸上看到过。那末说,她们是住玉造府上喽?”
玉造这个姓,刚刚在火车上听人提过。不过,一听说是委托人矢部家的对头,耕助便不能置若罔闻了。
一听耕助嘴里说出“玉造”这么亲密的称呼,那女人带几分诧异地看看他的面孔,说:
“嗯,租住在那家的配楼里。”a
“原来这样。女儿玛丽小姐自己,现在也进这教堂里了……?”
“不,女儿没有陪着。只有夫人和随从……啊,走到哪儿啦!”
那个女人讲话的时候,站在那里的人群中,传出轻轻的嘁嘁喳喳声。
“嘔,出来了,出来了。”
分不清是赞叹、还是羡慕的嘁嘁喳喳和长吁短叹,充斥了四周。
金田一耕助随着话音朝教堂入口处望去,就在此刻,一种无法抑制的异样战栗,传遍他的全身。
只见一位夫人站在教堂那低矮的台阶上,背后是拱型大门,夫人的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六到四十岁只间。身穿一件盖过鞋子的落地长裙,头上像天主教的修女一样,顶着条黑色的大头巾。裙子、头巾,全是黑色。或许就是这个缘故,头巾下那张鸭蛋形脸庞,在暮色中显得分外突出,白得像一朵葫芦花。
那夫人的脸色异常白晰、神圣庄重,加之,那神圣庄重背后隐含着无法言喻的深深愁苦,刹那间,竟使金田一耕助产生一阵发自心底的振颤。因为那表情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悲剧色彩,同时,又洋溢着万般慈爱。
那夫人走出教堂,一见人们成群结队聚在那里,便吃惊地停下了脚步。接着,红着脸向人们轻轻点了下头,连忙放下面纱。就在这时,只听得“朋,朋子!”一声气喘吁吁的惊叫,一个男子冲出人群,跑到台阶下面。
是那个疤脸怪汉!
他宛如白日见鬼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凝视着那夫人的脸庞。那夫人带着几分张皇失措的神色,向下看了看疤脸汉。
“朋、朋子!”
那汉子又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不过,恰在此时,从那夫人身后又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她叉着腿站在两人之间。
“您不是认错人了吧?这一位可不是您叫的人。啊,夫人,走吧。”
这个随从模样的女人拉住黑衣夫人的手。
黑衣夫人放下面纱,轻轻走下台阶。尔后,耸肩走过疤脸汉的身旁,向人群轻轻点着头,踏着暮色朝远处走去。
疤脸汉子,茫然若失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一直目睹这短短一幕的金田一耕助,突然咯吱咯吱地起劲搔起他那满头乱发来。
朋子——朋子——
这不正好与23年前杀害青年英二、跳入无底深井那个玉造家的女儿同一名字吗?
四. 深仇绵绵
矢部的家距教堂约有二三百米远近,和教堂一样,也是依山而建。
临街的大门威严坚固,颇有点地方富豪气派。
天色已完全黑了。走进大门,金田一耕助站在房门外递过名片,看来,毕竟有几分惶惶然。不过,随即便被让进了客厅。耕助正在休息,只见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妇女走来。
“欢迎光临寒舍。我是这一家的女主人。”
谈话之时,先是一番寒暄,金田一耕助连忙正襟危坐。
“哎呀,多谢……造次登门,实在失利。事前本该打个电报来的……”
“没什么。我们算着这一两天先生就该光临了,正盼着您呢。……此次家父将一件麻烦的事托给先生,恐怕让您作难了吧。”
“不,哪儿的话。”
自报身份是这一家的女主人,又称呼木卫为家父,由此看来,她大概就是刚才在火车上道听途说的英二哥哥慎一郎的夫人,名叫峰子的女人。
她的皮肤白晰,起码算得上个美人。不过,却不太讨人喜欢,有点爱摆架子。
“回头请您见见家父。正好洗澡水烧好了。……趁这功夫,给您准备晚饭。啊,请吧。”
“啊,哎呀,这太……”
耕助出了浴室,在女佣人的伺候下吃过晚饭。正在他抽烟的当儿,一个十八九岁十分可爱的姑娘走进来。从服饰和仪态上看,她不会是女佣人。
“啊,失礼的很。家祖父想见见先生,请到这边来一下……”
“啊,噢,哪边呀?”
耕助爽快地站起身来。
“我来领路。”
姑娘当先朝套廊走去。
室外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繁星在天空闪烁。湿润的夜风,沁人肌肤。走进套廊,连脚掌都感到凉飕飕的。
“小姐是府上的千金吧?”
金田一耕助在姑娘身后问。
“嗯。”
“是叫阿都吧?”
“哎呀!”姑娘惊讶地回头看看耕助的面孔,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两个小巧的酒窝,好一个迷人的姑娘,“您怎么知道?”
“不,我哪里会知道。是刚才在火车上道听途说的。我遇见一个认识府上的人,他是不是来府上的……?”
“嗯。啊,已经到了。说是20多年没有回过日本了。”
“噢,那末,是在国外的……喽?”
“嗯,听说刚从中国回国的。”
啊,是从国外回乡的呀。他感到,既然这样,那汉子对人不信任的冷峻神情,倒可以谅解了。
“听说是府上的亲戚呀。”
“嗯。……听说是门老亲戚。可,他是一个让人看着有点不顺眼的人。……”
阿都说完,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四下看着。然后,又看看耕助的表情。脸上微微发红,看来她对刚才的话有点后悔,紧咬着下嘴唇。
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却带着一团消沉寂寞的阴影,它印在了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