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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灯,他披了毛毯缩在单人沙发上,说今夜要充当我的保护神。他体格健硕,若想得到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的言行举止都坦荡自然,让我颇为放心,我竟在一片光亮之中睡的十分安稳。
在返回齐墨的飞机上,童义信跟空姐要来两枚糖果,一颗塞进自己嘴巴,把另一颗递给我,神秘的冲我笑笑,说,很甜。
他将漂亮的塑料糖纸从锯齿处小心撕成一条条,拧成一股股,呈麻花状编织起来,干净的手指上下翻飞,出奇的灵活,我静静看着他,无比好奇。
然后他示意我伸出右手,用他编好的糖纸绳圈住我的无名指,在顶端扎系起来,他系的很慢很小心,鼻尖上冒出了一粒粒细小的汗珠。终于结成一个美丽精致的蝴蝶结,最后——似乎准备好了——他深深的看我一眼,小声问道:“你愿意吗?”
我恐慌无措的把手缩回,不敢抬眼看他。他毫不保留的真诚,总让我不安,致使我不能再若无其事的将他当成一个简单工具。
“婚姻不是扮家家,你没有仔细了解过我。”我说。
他重新拉过我的手,说道:“是仓促了一些。回到齐墨我们重新选一个正式的婚戒。把你自己交给我吧,你只需象个小孩子一样,牵着我的手……”
我打断他:“我有过婚姻,身边还有孩子,是女儿。”掩藏了事实居心不良的我,现在却表现的象个受害者,我脸有点烫,心里骂自己不知羞耻。
他停了一停,显然出乎意料,转而说服我,更象在说服他自己:“你不是从幼儿园就认识了我,不必自责,我也有过去,不会幼稚的要求对方从前活在真空里。”他又恍然大悟,“哦,对,不需对我家族有太大压力,我跟义君不同,我妈妈去世的早,对于婚姻,我是自主的。那么多年尘埃般漂浮的生活,我早已厌倦了,真希望你能好好把我栓住。”
童义信以为我只是向往正常的人生,宽容体贴的丈夫,健康活泼的孩子,仅此而已。
一切都象这窗外的云海,看上去美丽厚实,一旦一脚踏进,定会让你从高空狠狠坠落下去。
并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是什么,现在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绝不能让段言春风得意。这种恨意,在我血液中流窜,似乎要掌握我的人生,一想到李医生和段言,就象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内心深处血淋淋的爬出来。是的,不能就这样算了。
凡事都有代价。
不久前,无意中听说过童义信风流成性,伤了不少女孩子的心,遇到我,算他倒霉,就当作他在偿还那些风流债吧。如果他真的象他所说的那样,厌倦了过去,只想要踏实稳定的生活,我也会好好服侍他作为报偿。
我下定决心,闭上眼睛,任由他握住我的手,不再多说一句话。
下了飞机,齐墨的热空气铺天盖地的涌来,将昨天的雪夜天国一下子溶掉了,我又回到这个错综复杂爱恨纠缠的世界中来。
公司和家里都一如往常。叶恒永一整天悄无声息,不知道有没有在办公室。无人使唤的时候便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真得谢谢他没有给我拘束压迫之感。
下班前碧月和燕飞先后电话约我见面,索性来个三人同行。
碧月领我们在闹市的巷子里穿梭,来到一家小小的牛肉面馆前。人在门外已经受不住香浓味道的诱惑,不知何故,我竟胃口大开,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口水。
飘着油花的面和各类小菜一个一个端上来,碧月弯着眼睛看我吃的津津有味,拍手说:“对,就该这样,好好吃,多攒些力气,如果贝贝哪天醒了,就够你忙的了。”
燕飞却表现不同,她满面愁容,筷子拨拉着碗里的香菜,一口也不吃。我猜测她的心思:孩子病在床上,母亲却精神百倍的上班,有滋有味的在外面吃饭,这是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宽容的,或许人们觉得我应该天天抱着贝贝在家痛哭,这样才合乎常理。
燕飞表情奇怪,说话也奇怪:“昨天,我无意中看到一条消息说,有的植物人太久没有醒来,肌肉萎缩,身体器官严重退化,对于病人来说,实际非常痛苦。看着默之你一天一天瘦下去,我……,据说,安乐死从某种意义上,对病人和家属都是一种解脱……”
不等她说完,我把筷子拍在桌面上,脆生生的一响,燕飞的肩膀随之一颤,她的眼睛红了。
或许从她的角度考虑,自有一番道理,我随即道歉:“燕飞,我知道你比我理智,不忍心看着一切慢慢垮掉。但是,请不要再提安乐死,贝贝就是变成一堆柴骨,我也要她……”碧月偷偷拉我的衣角,嘻哈着调节气氛:“多好吃的面啊,牛腩特别嫩。我们换一个话题来说。”
我低下头,对她俩说:“是有人该死,但绝不是贝贝。”
气氛沉闷了片刻,燕飞恳切的看着我说:“你生气我也得说,作为朋友,我不能看你在沼泽地里挣扎,你有没有考虑过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有个朋友条件很不错,我想介绍……”
“不用了。我要结婚了。”
“你要结婚了?”碧月和燕飞同时瞪大了眼睛对着我叫。
“跟段言未婚妻的哥哥。”
“什么?”她俩又是异口同声,二重唱似的整齐。
“怎么这么巧?他是谁?我们认识吗?”燕飞抢先一步问道。
燕飞并不认识童义信,我不想过多解释。碧月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掏出烟来点上,狠狠吸一口,烟从她鼻子和嘴巴里喷出来,她说:“报复段言可以,但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燕飞用力点点头。
“你们不用操心,就在一边看着吧。”我呼噜呼噜把面吃完,擦擦嘴,下一步是不是深渊,似乎管不了那么多。
燕飞不可思议的打量着我说:“你好像真的变了不少。默之,你的心一点不乱吗?”
“我没有心!”
她俩一时无话可说了,燕飞接了一个电话,大概有急事要先走,走几步又倒回来抓住我肩膀,叫我不要感情用事,嘱咐完才匆匆离开。
碧月还在若有所思的吐烟圈,她就镇定多了。
早晚她会知道真相,况且我需要她的配合,所以干脆对她明说:“我要结婚的人,是童义信。”
她象是被施了魔法定格了一样,无神的对着我,烟快燃到手指了,被我轻轻拍了一下,她还魂一样的弹起来说:“绝-对-不-行!”
碧月和燕飞都不能阻止我,母亲那边我干脆闭口不谈。回到家就尽量帮她做家务,即使有话题也全是围绕贝贝。
近日来,自己仿佛拥有了分身术,变成两个自己,其中一个很陌生很荒唐,更象幽暗恐怖的心魔被我放出来了,根本无法停手。
私人侦探调查结果令人失望,说李韶华象是受到某种组织机构保护,一直难觅所踪,他几乎没有亲人,唯一的哥哥远在澳大利亚,说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
回到家,习惯性的把包往沙发上一扔,直奔贝贝的房间。她头发又长了一点,绒绒的,很是温柔,但脸色有点苍白,身体也轻了很多,虽然母亲和家庭医生已经尽心尽力,她仍然象一个还未开放就要蔫谢的小花一样,慢慢的失了颜色。
听有人说过,孩子四岁之前还保留前世的记忆,如果她觉得不满意就会结束生命重返天国。虽然只是传言,已足以让每一个母亲听后心惊肉跳。目前这种生活,贝贝怎么会满意,她随时可以抛弃我回到那边去,我绝无资格挽留。
很多个午夜梦回时分,发觉我一个人睡在宽大的床上,贝贝不知所踪,心慌的无法形容,猛然惊醒坐起,摸摸身边,她还在,只是常常在黑暗中无声的张着眼睛,寂寞的对着天花板,我赶紧将她从床上抱起,紧紧搂在怀中,只怕被谁抢夺了去。
有时也会对她说话,说一些我从不对任何人讲的事情,但绝不给她读童话,童话是骗人的。
偶尔会看到她流泪,听到她叹息,象是全部都听懂了。但定期到家检查的医生说,眼泪只是眼中的积液,叹气只是机械性深呼吸,为什么医生要不断将我的希望泡泡一个一个戳破,不留一点余地?
碧月想方设法在阻拦我,非要让事情来个见光死不可。得知童义信约我吃饭,她死缠硬磨要跟着,童义信一见到碧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把拉过我对她说:“来,丫头,重新认识一下,这是‘我的一切。’”
我和碧月都傻愣愣的,童义信笑的意味深长,对碧月解释道:“你要替我好好照顾默之,她可是我的一切啊。”碧月听后更觉事态严重,忿忿瞪我一眼,说:“坦白从宽。”
我故作镇定,始终挂着微笑,心里也忐忑不安,预谋被人当众戳穿,毕竟是有压力的。趁童义信离开座位挑选海鲜的空档,碧月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说:“老童是无辜的,他人不坏。”
“他伤过很多女人的心。”我替自己辩解。
“他伤了谁的心关你什么事?跟女人恋爱,不合适就分手,再正常不过了,段言也不是你唯一的恋爱对象。”她不厌其烦的劝:“默之,叫一个人服输有很多办法,成功是最有力的,你何必利用无辜的人。”
我双手紧紧握住水杯,心里不是没有波澜,她不知道,段言真的是我唯一的恋爱对象,正因如此,我缺少比较,不懂得男人,毫不设防,伤害也过深。
两人小声嘁嘁喳喳,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一个固执恳请,一个执迷不悔,童义信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不知道,他站在旁边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和碧月都象见了鬼一样弹起来,又立刻坐直身子尽量装的自然些。
不知道他听到多少,他坐下来,锁住眉头,无神的看着桌面问我:“你要利用我吗?”
或许碧月并不真正打算把事情弄僵,她歉疚的说:“老童,让我来解释。”
童义信忽然双手交叉在胸,坚决的拒绝了:“不,不用解释,我早就知道了,默之不是因为爱我才想跟我结婚的,没关系,利用吧,我让她利用。”
他的这番话,过份出乎我们的预料,我刚才还是面红耳赤,现在更加手足无措了。
谁知他接下来的话更让人吃惊:“让默之受伤的人,默之的前夫,是叫李韶华吧。”
碧月闭上眼睛使劲摇晃脑袋,说:“乱套了,乱套了。”
三个人执迷于不同的事,将那餐饭吃的食不下咽,最后碧月下了结论:“老童,我不插手了,默之将来会把一切告诉你的,也许要等到时机成熟,将来无论她说什么,请你原谅她。”
我把头压的很低很低,恨不得低到桌子下面去,这番话,就象是警察和失主在毫无原则的谅解一个小偷。
童义信捏住碧月的小鼻子左右扭两下说:“你这丫头,原来还偶尔叫哥,现在总是老童长老童短的,还不如义君乖,也从来没听你喊过默之姐姐,以后直接改口叫嫂子吧。”
他根本就是拿她当做直来直去的小孩子,并无放弃这段可笑婚姻的打算。
碧月冷着脸不吃这一套,我又接到了段言的电话,这是此日第三次了。从前想见他一面真的比见皇帝还难,现在,要不要见他,取决于我的心情和计划,他比我着急多了。
找个借口,带碧月先离开,过了两条街,我跟碧月道别。她气呼呼的问我:“刚才打电话的是段言吗?”
我默认。
她讽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