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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警徽,缓慢而认真地问道:“黑勒警官,究竟是什么促使你离开我们?”
我更正道:“我不是要离开你们,而是要辞职。”
“这完全是你头脑一时发热,黑勒,你是英雄。你们三个人:你、米勒和兰格警官即将得到嘉奖。市政厅已正式公认你们是芝加哥人民的英雄,是警察的骄傲。市长先生本人也对你们大为赞赏。”
“是的,他们的表现极为出色,能把事实与演戏混为一谈。”
很显然,他对我在他的办公室里使用“混为一谈”一词很不满意。局长试图挽回自己作为长官的面子,故意追问:“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首先,我昨天下午根本没想到会杀人,结果我却不得不开枪打死了一个年轻人。所有的人对他的死都漠不关心,虽然我当时很想放他一条生路。奈蒂的手下告诉我,他在城里没有亲戚,是一个从农村来的孤儿,这就是他们给予他的全部同情。我在陶场的空地上发现了他,可没有人来认尸,我只好把他就地掩埋了。我不喜欢那样,他只不过是一个行为不端的年轻人而已。”
这时,局长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不想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是的。只有对某些罪恶装聋作哑,才能得到向上爬的机会。如果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芝加哥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那么做的。可是我永远也不能背叛我的犹太家庭,然而昨天米勒和兰格却逼着我这样做了。”
局长沉思了一下,又说道:“你说过有不止一个原因的。”
“什么?”
“你刚才说‘首先’,那么一定还有第二个原因。”
“噢,”我笑着说,“另一个原因就是奈蒂,我不知道我们昨天是去杀奈蒂。他骗过了所有的人,实际上他并没有死,他现在还住在医院里,而且已经开始恢复了。”
奈蒂被他的岳父盖托诺·朗格从布德雷尔监狱医院转到了杰菲逊公园医院。朗格是那里的外科医生,他确信如果不发生并发症,那么奈蒂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局长站了起来,说:“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据说,瓦克——拉塞尔大楼是老卡朋帮的据点,而现在弗兰克·奈蒂是他们的新任老大。”
“那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电报间。”我说道。
“同时也是一个地下赌场。”局长更正着我的话。
我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说:“整个案件就是这样。”
局长的声音有些颤抖,“把它记在心里。”
我说:“我会的。”
说完以后,我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你忘记了你的东西。”局长在我的身后说道。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正指着我放在桌子上的警徽。
“那已经不再是我的了。”我答道。
邦尼问:“那么,你还为什么感到困扰呢?是因为杀了一个无辜的年轻人吗?”
我喝了一大口啤酒,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杯了。
“谁相信他是无辜的?那不是主要原因。我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我卷入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中。”说着,我拍了拍腰间的手枪,继续说,“它要了我爸爸的命。我很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所以我不想轻易地使用这把枪。”
邦尼轻轻拍了一下我拿着酒杯的手,安慰说:“你是不会乱伤无辜的。”
我看着他,他冲我笑了一下。
“我想我不会。”我应声道。
“那么,你要去哪儿呢?”
“回家。”我心灰意懒地答道,“还能去哪儿?”
“不,我是说你以后打算干些什么?”
“我只想从事一种工作,那就是侦探,伸张正义。”
在那之前,我曾经和邦尼多次谈过此事。我告诉他,在我离开警察局以后,会开办一家属于我自己的私人侦探所,我也曾经和艾略特谈过这件事。他们两个人都很支持我,表示一定要帮助我。可是,一直以来,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罢了。
这时,邦尼兴奋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孩子似的天真笑容,向我示意说:“跟我来。”
我仍然坐在那里,手里端着半杯酒,好奇地看着邦尼。他一下子把我拉了起来,然后,又带着我走到瞎猪酒店和隔壁当铺之间的一扇门前。这时,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已经停了。邦尼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我跟他走过了一段狭长的楼梯,来到了四楼。这层楼也是邦尼的投资资产之一,他把这里的许多间办公室都低价租给了医生和律师。这里的布置十分普通,木制的地板,白灰墙壁,镶有玻璃视窗的门。
我们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没有挂牌的办公室门前,邦尼又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我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间办公室很宽敞,奶油色的灰泥墙壁,四下里有一些简单的办公设备。在窗户的前面,靠墙摆着一张带些疤痕的橡木办公桌。在办公桌的前面有一把皮靠椅和几个硬木靠椅,窗户外面是一个典型芝加哥式的阳台。
我用手指轻轻地抹了一下桌面,手上沾满了灰。
邦尼望望四周,注意到了我的举动,说道:“你能找到一块抹布,是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的办公室,你当然也可以让它这么继续脏下去。”
“我的办公室?”我惊喜地望着邦尼。
“当然”
我严肃地说道;“邦尼,别跟我开玩笑。”
邦尼笑了,“好了,内特,不要跟我耍犹太人的犟脾气,好不好?要知道,你打不过我的。”
我也笑了,“那么,在你向我收租金的时候,也不要像犹太人那样斤斤计较啊。”
“对你?我什么都不会要的。”
“真的?”
邦尼眨了眨眼睛,“也许吧。你要是住在这儿的话,我就不用请更夫了。要是哪一天你不在,就打电话给我,我很乐意来这儿接你的班。”
“住在这儿?”我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发现床的踪影。
“我会再给你弄来一张橱式折叠床的。”邦尼大度地许诺道。
我打开一扇关着的门,以为里面会是盥洗室,却发现原来是厕所,里面有水槽和抽水马桶。
“可不是所有的办公室都有这样的设备。”邦尼在一旁半开玩笑地解释着,“这是一间律师办公室。你知道的,律师们经常要上厕所。”
我四处看了看,这间办公室光线有些昏暗,不过已经相当不错了。
“邦尼,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说你接受它做你的办公室好啦。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每天上午都可以到摩尔森去洗个澡。”
邦尼常常住在摩尔森酒店,他们为本城的老顾客提供休息室,其中包括起居室、浴室和运动室。在征得了酒店的同意之后,邦尼把其中的一间变成了一个小型拳击训练室。
托尼继续说着:“我差不多每天上午都在摩尔森训练,下午去特罗体育馆。需要的话,你也可以住在摩尔森。”
“当然,‘有人’会付钱的。”
邦尼的性格十分随和,很多迈斯威尔街的老邻居常找他帮忙,向他借五十或者一百美元就像要一杯咖啡那样容易。
不过,我告诉邦尼,我可不想像水蛭那样叮住他吸他的血。
邦尼板起了面孔,“我可要生气了,内特。难道你认为惹下届的拳击冠军生气是明智之举吗?”说着,他向我威胁性地挥了挥拳头。
我大笑了起来。
邦尼也笑了,“怎么样,什么时候正式搬过来?”
我没有把握地说:“我还要和珍妮商量一下,等我一拿到营业许可证就搬过来。噢,上帝!你可真像圣诞老人克劳斯啊,邦尼!”
“我才不信什么圣诞老人克劳斯呢!”邦尼又开玩笑似的板起了面孔,“不像某些人,我可是真正的犹太人。”
“噢,是的。那就请证明一下吧。”我笑着向他说。
邦尼要我尽快着手筹备。
他说:“不用做什么改动了。”
我逗他说:“你了解音乐吗?要是没有它,我才不要这个垃圾办公室呢!”
邦尼像个傻孩子似的痴笑着。
我背对着他,强忍着笑说:“在我正式开始大扫除之前,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去喝杯睡前酒?”
我赞同地说:“喝杯睡前酒。”
当我正要喝最后一杯酒,而邦尼在训练间歇休息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像刹车失灵的卡车一样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原来是米勒,他看上去有些睡眼惺松。
米勒双手插兜,看到邦尼手中正玩着拳击手套,就搭讪着说:“罗斯,这种拳击手套怎么样?”
邦尼爱理不理地回答说:“回去问你弟弟吧!”米勒的那位一度是名私酒贩子的弟弟大卫也是拳击手。
听了邦尼的回答,米勒不知所措地傻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向我点了一下头,说道:“过来一下。”
“什么?”
“黑勒,你跟我走。”米勒的口气十分强硬。
“干什么?难道现在到了探视奈蒂的时间了吗?我可没有那份耐心,还是你自己去送死吧,米勒!”
他用眼睛睨视着我,把一只手搭到我的胳膊上,恶狠狠地说;“跟我走,黑勒!”
站在一旁的邦尼走了过来,向米勒喊道:“嘿,伙计!我可还站在这儿呢!要是你不马上把你的那只脏手从我朋友身上拿下来的话,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邦尼的眼中现出杀气腾腾的神情,这只有在拳赛关键时刻才会出现。
米勒想了想,把手从我的胳膊上拿了下来。他之所以这么听话,不只是出于对邦尼的恐惧,也是为了不想让气氛变得过于紧张。
他冲着我说:“舍迈克想要见你,你去不去?”
第四章 初会舍迈克
我同芝加哥的许多警察一样,曾经多次见过市长舍迈克,但是从来没有和他面对面地交谈过。
如果有哪位警察有幸得到了舍迈克的召见,那就是他的无上荣幸,他肯定会向新闻界大谈特谈舍迈克:比如,市长决心精减机构,最大限度地裁减从事文案工作的文职警察人员,让尽可能多的警察走上街头去巡逻,以最大力度严厉惩治不法活动,等等。
不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舍迈克作为“美食城”的最高长官,他的政治生涯却是在一系列的纵容中度过的。由于他的纵容,卡朋把小城西塞罗变成了黑社会的总部,与它相毗邻的斯丁克尼成了黑社会活动最猖撅的地区,那一带的二百多所沿街房屋,摇身一变都成了卡朋的私人产业,卡朋帮的势力日益扩大,党羽分布到芝加哥的大街小巷;由于他的纵容,哈夫曼警长竟然私自释放了私酒贩子托厄·德鲁安和弗里奇·雷克,让他们自由地回到了他们自己的豪华别墅里,结果自己却锒铛人狱,落得个三十年铁窗生涯的“回报”。后来舍迈克非常“仁慈”地赏给他一份护林员的工作。
尽管许多芝加哥的正直警察对舍迈克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但“人在屋檐下”,作为他的手下不得不小心谨慎地行事,不敢公然反抗他。因为舍迈克生性多疑,不仅到处安装窃听器,而且还经常中途截查信件,安插密探。他的每名属下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