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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人-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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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起来,还有他妈妈安抚他的声音。 
  她拿着一张明信片走出来交给我。明信片正面印的彩色照片是一个两层楼的汽车旅馆,招牌上写着:“玉兰树汽车旅馆”。邮戳日期为一九五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发信地是石油城。信上褪了色的绿墨水写着: 
  亲爱的佛兹: 
  好久不见。可爱的老家圣德瑞莎一切可好?我现在有个女儿,是十二月十五日生的,正好赶上当我的圣诞节宝贝。她重七磅六盎司,长得像个洋娃娃。我们决定为她取名为苏珊。我好快乐,希望你也一样。圣诞节将届,在此问候你和你母亲好。 
                玛蒂·尼克森·葛兰多上 
  厨房的电话铃响了。史诺太太跳起来,好像听到警铃大作一样。可是她在去接之前,先把厨房的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开了门。 
  “是乔·凯西先生,”她用手掩着嘴说,仿佛那名字有股苦涩味。“他要跟你说话。” 
  她退到一旁让我过去,然后依然站在走道上听。 
  乔·凯西的声音听来很紧急: 
  “空中巡逻队的一个飞行员看到爱瑞亚蒂妮号了,它搁浅在杜尼斯湾。” 
  “船上那几个孩子呢?” 
  “还不清楚,不过情况听起来不太妙。根据我得到的情报,那条船被浪潮打断了。” 
  “船确切的位置在哪里?” 
  “就在州立公园正下方。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知道。你人在哪里?我可以去接你。” 
  “我现在恐怕没办法离开这儿。史丹·卜贺被杀的案子我现在有条线索。而且,再怎么说我也不应该离开火场。” 
  “你有了什么线索?” 
  “你发现的那个戴长假发的人,有人昨天在这附近看过他。那时候他开一辆白色的老爷车,正打响尾蛇路经过,一个大学女生正好在那里散步,看到了他,时间大约在起火前不久。” 
  “她的指从很确定吗?” 
  “还不确定,我正要去找她谈。” 
  乔·凯西挂了电话。我转身离开电话机,注意到佛兹的房门开着,门缝里露出他一只湿润润的眼睛,像一只水穴里的鱼眼,而他的母亲站在另一端,像只鲨鱼般盯着他。 
  “你好吗,佛兹?”我说。 
  “我觉得糟透了。” 
  他把门开大了些。穿着皱巴巴睡衣的他不像个男人,倒像是个没被照顾好的小男孩。他母亲说: 
  “回你的房里去,别给我出声音。” 
  他摇摇他臭气冲鼻的脑袋。 
  “我不喜欢待在房间里,我在那里一直看到东西。” 
  “你一直看到什么东西呢,佛兹?”我问。 
  “我一直看到在坟墓里的卜贺先生。” 
  “卜贺先生是你埋下去的吗?”我问。 
  他点点头,开始哭起来,然后一下点头一下哭,活像一个人肉帮浦。他母亲走到我们中间,将瘦小的身躯靠在他手足无措的身躯上,把他推回了房间。 
  然后她锁上房门,转身面对着我,手上拿着钥匙的样子好似拿着武器。 
  “请你现在就离开我家!你又弄得他情绪大乱!” 
  “如果他昨天真的埋了史丹·卜贺,你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如果还想替他掩饰,那你就是疯了。” 
  她想放声大笑,却成了一阵狂啸。 
  “疯了的人可不是我。他并没有埋掉卜贺先生,就跟我也没有埋掉卜贺先生一样,清清白白。你们这些人把他搞得又糊涂又害怕,弄得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或是看到什么。只有我,我知道他一点也没有做错事。我了解我儿子。” 
  她讲得斩钉截铁,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 
  “我还是认为他知道某些事情,可是没有说出来。”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的事情不多吧。他根本不知道他知道些什么。我觉得你应该感到惭愧,不断为难一对孤儿寡妇。要是医生看到他这个样子,会把他送进州立医院的。” 
  “他曾经被送进去过吗?” 
  “他差点被送进去,好些年以前。不过后来卜贺太太说她愿意替他付疗养院的费用。” 
  “那是一九五五年的事吗?” 
  “没错。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厨房好吧?我没有请你到我家来,我现在要请你出去。” 
  我谢过她,走出了房子。就在屋前的路边,一个穿运动衫的中年男子正好从一辆黄色跑车里钻出来。他从汽车行李厢里拿出一个医疗箱,朝我这方向走过来。他的白发和淡蓝色眼眸跟他红润的脸色正好成对比。 
  “请问是简若姆医生吗?” 
  “我就是,”他的眼神带着问号。 
  我告诉他我的身份以及我正在做的工作。 
  “史丹·卜贺的太太请我来调查。顺便问一下,卜贺太太怎么样了?” 
  “她因为疲累过度,引起轻微的心脏病。” 
  “她现在能说话吗?” 
  “今天还不行,明天大概可以吧。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提她的儿子——还有孙子。”医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带着令我意外的感伤叹口气。“我刚才到太平间去看了史丹的尸体。每看到有人年纪轻轻就死去,总叫我难过。” 
  “刀伤是他致死的原因吗?” 
  “可以这么说。” 
  “你是他的家庭医生吗?” 
  “我做了他大半辈子的家庭医生——他还住在老家的时候,我是他的医生,结婚之后我还是常常看到他。他有问题的时候喜欢来找我。” 
  “他有些什么样的问题?” 
  “精神上的问题,婚姻上的问题。我是不能跟第三者讨论这些事的。” 
  “这些事对他并不会造成伤害,他已经死了。” 
  “这个我知道,”医生的声音透着严厉。“我只对一件事有兴趣:刺死他又把他埋了的人到底是谁。” 
  “你的病人佛兹说人是他埋的。” 
  我注意看医生的反应,可是他漠然的眼神依旧,红润的脸色也丝毫未改,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别信他的话。佛兹老是在认罪。”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呢?” 
  “因为他是我二十多年的老病人。” 
  “他是不是不正常?” 
  “我不会这么形容他。他极度敏感,很容易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自己头上。他情绪沮丧起来,就会丧失所有的现实感。可怜的佛兹,这一辈子都在害怕。” 
  “他害怕什么?” 
  “别的不说,他最怕他妈妈。” 
  “我也是。” 
  “原来我们都一样,”医生带点幽默的语气说。“她是个很有权威的小女人。不过,她之所以如此,可能是迫于需要。她过世的丈夫跟佛兹很象,无论什么工作都没办法长久。我想他们两个最基本的问题是出在基因上,而我们对于遗传疾病至今还是无能为力。” 
  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往房子望去。史诺太太本来正站在客厅窗户后头监视我们,现在她放下了窗帘。 
  “我该进去看我的病人了。”简诺姆医生说。 
  “或许等你有空,我们可以谈谈。也许佛兹就如你所说是无辜的,可是不管他是不是无辜,他跟史丹·卜贺死亡案件的主嫌犯有关系。”我把艾尔以及乔·凯西提到的线索都跟他说了。“而且我们知道,那些用来挖史丹坟墓的工具,是佛兹手边就拿得到的;更重要的是,他跟我说,是他埋了史丹·卜贺。” 
  医生慢慢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天掉了下来,佛兹也会想办法把罪过揽到自己头上。事实上,那坟墓很可能是史丹·卜贺自己挖的。” 
  “助理验尸官跟我曾经猜想过这种可能性。” 
  “就我来看,这不只是猜想,”简诺姆医生说。“我刚才在替史丹验尸的时候,注意到他手上有水泡。” 
  “什么样的水泡?” 
  “就是普通的水泡,两个手掌都有。”他用他宽大右手的方形指甲摸摸自己的左手掌。“因为没做惯挖土的事,动手起来就很容易长水泡。不过,我承认这实在很难解释,为什么会有人去挖自己的坟墓。” 
  “他或许是被逼的,”我说。“那个戴假发的艾尔·席纳,生前是个难缠的家伙。很可能他那时候就站在一旁拿着枪对准史丹,要不然就是史丹有其他更重要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不知道。或许他本来打算埋的是别人。他身边带着一个女孩子,还有他儿子。” 
  “他们怎么样了?” 
  “我正在查。” 

  
 

 
23



  杜尼斯湾位于一号公路外一条曲折蜿蜒乡道的尽头。被风堆砌成的沙丘沿着海岸往北耸高,天上的白云绵延流过,像撕碎的旗帜。看来暴风雨就要到了。 
  国家公园入口处的服务亭已经关闭,空无一人。我驱车直入,开到可以俯瞰海洋的停车场去。大约三百呎远的地方,海涛破碎成浪花,那艘白色的单桅帆船正歪躺在海面上。更远处围绕着一群鹈鹕,正潜入水里找鱼吃。 
  海滩上有三个人远望着爱瑞亚蒂妮号,他们不是我要找的那三个。其中一个穿着州立公园的制服,他近旁的两个男孩则斜倚在自己的滑浪板上,他们的长发被太阳都晒得褪色了。 
  我从车子的行李厢里把望眼镜拿出来,焦距对准那艘帆船。船的桅杆已经断了,缆索像张破网垂挂在船椽。船身似乎颠动不已,因进水而变得沉重。大浪打来时它缓缓浮起,浪退了它又笨拙地倒下。我的呼吸赋予同情似的变得困难起来。 
  我沿着一条半悬在沙上的木头步道走下海滩。那个州立公园的管理员转身来迎我,我问他把那些年轻人救起来没有。 
  “救起来了,他们已经登岸了。” 
  “三个人都救起来了吗?” 
  “是的。这两个男孩帮了大忙。” 
  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看到那两个冲浪的孩子。他们刻意隐藏着心底的骄傲回视我,仿佛任何大人的赞许他们都不屑接受似的。 
  “他们没事了。”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说,两个人的点头动作严肃而一致。 
  “他们人在哪里?” 
  他耸耸他的肩膀。 
  “有个人开一部旅行车来把他们带走了。” 
  “什么样的旅行车?” 
  他指指公园管理员。 
  “你问他。” 
  我转身面对那个管理员,他一副小媳妇的表情,扭怩不安地回答我: 
  “是一辆蓝色的雪佛兰旅行车,车型很新。我没把车牌号码记下来,没有理由嘛,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是逃犯。” 
  “那个小男孩不是逃犯,他可能是绑架案的肉票。” 
  “看他的样子不像。” 
  “他是什么样子?” 
  “很害怕的样子,可是不是特别怕他们。他一直跟着他们走,一点也看不出勉强。” 
  “他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带上那部旅行车。” 
  “这我知道。开车的是什么人?” 
  “一个高大的女人,她戴着一顶宽边帽。” 
  “她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 
  “我让那个金发女孩用我的电话。我不可能知道他们——” 
  “你可不可以帮我追查电话的下落?” 
  “我想没办法,除非是长途电话。不过我去试试。” 
  他吃力地朝步道走去,用手挡住迎面的强风。我跟着他走到人口的服务亭,当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等在外头。他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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