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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颜欢笑地对卜贺太太说:
“不管您生了什么病,一壶好茶对您绝对有益。好茶可以让您头脑清楚,心情开朗。我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茶——要加糖跟牛奶,我说的没错吧?”
卜贺太太的声音浓浊:
“谢谢,你真是周到。”
她伸手去拿茶杯,但她的手臂大幅晃动,把托盘上的茶杯、牛奶、糖罐一股脑儿都扫了出去。史诺太太马上跪下,把破茶杯的碎片拾起来,仿佛那是某种宗教圣器。然后她像箭一般冲进厨房拿来一条毛巾,把洒在经久磨损的地毯上的茶渍抹去。
乔·凯西已经扶住卜贺太太的肩膀,以免她从摇椅里跌出去。
“她的家庭医生是谁?”我问史诺太太。
“简若姆医生。你要不要我帮你找电话号码?”
“你自己就可以打电话给他。”
“那我要怎么说呢?”
“我不知道,很可能是心脏病。你最好也打电话叫救护车来。”
史诺太太先是站着不动,好像所有的反应能力一下子都用完了;直至过了几秒钟后,才走进厨房。我听到她拨电话的声音。
我开始焦躁不安,主要是因为那个失踪的男孩;他已经失踪太久了。我把佛兹那部旧车的车牌号码给了乔·凯西,建议他发出全面通缉。他拨了电话到警长办公室。
我走到屋外。珍正在斑驳残破的人行道上走来走去。她的短裙和修长美腿这时看来有点滑稽,有如一个悲伤的小丑被陷在一条破街上,头上是烟雾弥漫的苍穹。
“里面到底是怎么了?”
我把园丁跟我说的话告诉她,也告诉她她婆婆病了。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生过病。”
“可是她现在病了,我们替她叫了救护车。”
我正说着,就听到救护车从远处奔驰而来,像是回忆中的一声尖嚎。
“那我怎么办?”珍说,好像救护车是冲着她来的。
“你陪卜贺太太到医院去。”
“你要去哪里?”
“我还不知道。”
“我宁愿跟你走。”
我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我想她自己也不知道。我把我的名片交给她,又给了她一个万无一失的回答:
“我们保持联络。我有答录机,让我知道你的下落。”
她瞪着名片许久,好像上头写的是外国字。
“你不会把我抛下不管吧,会不会?”
“不会,我不会的。”
“你要钱,是不是这样?”
“钱的事可以等。”
“那,你要我给你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
她若有所悟的看着我。人总是有所企求的。
救护车转过街角。在路边停车之前,它动物般的鸣叫声换成了一阵低吼。
“请问这是史诺家吗?”司机大声问我。
我说是。他和一个伙伴把担架抬进屋子,出来的时候卜贺太太躺在上头。他们把她抬进救护车的时候,她一直挣扎着想坐起来。
“谁在推我?”
“没人推你,亲爱的小姐。”司机说。“我们会给你补充氧气,这样子你的精神会好起来。”
珍没有看我,她说:
“我会开她的车跟着她去,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医院。”
我想,该是把那部绿色宾士车交还给罗杰·安密特的时候了。乔·凯西为我指出新月街的方向,那是在第一条山脊道上,可以俯瞰整个圣德瑞莎城。那条路的上空飘着烟雾,几乎漫没了整个天空。
乔·凯西转身面对我,他刚才朝那方向看得太久了,眼睛还是皱眯眯的。
“如果你要开车上那儿去,可要当心,火还在延烧呢!”
我说我会小心。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谢了,我开那部货车进城去。不过,我要先查查佛兹的底。”
“你不相信他的话?”
“某些部分我相信。可是你不可能一举中的,第一回合就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转头走回史诺家。史诺太太站在门口,大门把她框在里头,像一个褪了色的贞洁处子,坚心护卫着神庙。
10
我往新月街开去,在路上,我按下汽车的收音机按钮。那是个本地电台,不断在播报火警现况。“响尾蛇之火”——播报员为这场火灾取的名字——目前正威胁到圣德瑞莎城的东北部,好几百位居民被疏散,森林救火员跳伞进人火场,还有更多的灭火器材正运送进来;可是,播报员说,这把响尾蛇之火有可能往海边走,一路烧过整座城市,除非这阵焚风停息。
安密特家的房子跟卜贺家大宅一样,都居于危殆未定的地带。我把车停在院子里一辆黑色林肯大车的旁边。这里离火场甚近,我把引擎熄灭时甚至可以感到火苗的颤动。灰烬像稀稀落落的灰色雪花撒下来,铺在庭院的柏油道上。我听到后面有水汹汹涌出的声音。
这栋房子是幢白色建筑,只有一层楼高,有如衬着丝柏树丛而立的一座古庙。它的构造比例极为精巧,直到我走到房子后面,才知道它原来这么大。我经过一个五十呎长的游泳池,池底放着一件蓝色的貂皮外套,被像是珠宝盒之类的东西镇着,看来好似一个无头女人躯壳。
一个古铜色皮肤、短发花白的女人正拿着水龙头浇淋那些丝柏树。过去一点的干草丛里,有个穿着粗布工作服的黑发男人一边挖着犁沟,一边把掉落的余烬用铲子挑出去。
那个女人正在对火团说话,好像火是个疯子或是一只野狗——“滚回去,你这个臭混蛋!”然而当我叫出她的名字,而她转过身来时的表情几乎可说是挺雀跃的。
“安密特太太吗?”
我发现她的头发只是初白,她的脸呈深铜色,一双绿色的深邃眼眸,穿着一件白色便服,体态优雅。
“你是什么人?”
“我名叫亚契。我把你的宾士车送回来了。”
“很好。要是车子状况良好,我会寄张支票给你。”
“状况很好,所以我会寄张帐单给你。”
“这样的话,干脆你先来帮我这个忙。”她的笑容往下垂,使得她的脸有如划出一道白色伤口。她指着摆在丝柏树下的铲子。“你可以去帮卡洛斯挖沟。”
这真是个馊主意,我身上穿的可是挺称头的正式服装。不过我还是把夹克一脱,拾起铲子,穿过树丛去帮卡洛斯。
卡洛斯是个矮小的墨西哥人,已近中年,他把我的加人视为理所当然。我跟在他后头干活,把沟挖得更深更宽。要在覆满荆棘丛的山丘泥土里挖块形状出来,铁定是徒劳无功的事,我们只能做做表面功夫。我现在可以很清楚的听到火的气息在远处的山上吸吐,风在我身后的丝柏丛里飕飕作响。
“安密特先生呢?”我问卡洛斯。
“我想他搬到船上去了。”
“船在什么地方?”
“在游艇码头。”
他朝海的方向指过去。铲了几下后,他接着说:
“她名叫‘爱瑞亚蒂妮’。”
他还把这个名宇慢而仔细地拼了出来。
“你是说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是船的名字。”他说。“安密特太太告诉过我,这是个希腊女神的名字。她对希腊很着迷的。”
“她看起来有点像希腊人。”
“对,我也觉得,”他说,带着若有所思的微笑。
火烧的声音愈来愈大,卡洛斯脸色也变了。我们又铲了一阵,我渐渐感到肩膀和手掌因为过度劳动而疼痛。我的衬衫黏贴在背上了。
“安密特先生自己一个人住在船上?”
“不是,还有个男孩子跟他住在一起。他说他是船上的伙计,可是我从来没看见那男孩在船上干过什么活。他是头发留得长长的、别人称为嬉皮的那种人。”
卡洛斯把他的脏手举到头上,对他想像中的头发做了个轻抚的姿势。
“安密特先生不喜欢女人?”
“喜欢,他很喜欢女人。”接着他好像想到什么,又说道:“那天晚上就有个女孩子在船上。”
“金头发的?”
“没错。”
“你看到她了吗?”
“是我朋友培多昨天早上正要出码头的时候看到的。培多是打渔的,他每天天没亮就起床。那个女孩爬到桅杆上头老高,大叫着说要跳海;那个男孩子则一直在劝她下来。”
“那培多在干嘛?”
他耸耸肩说:
“培多有好多孩子要养,他可没这个闲功夫停下来跟那些疯疯癫癫的女孩子鬼混。”
卡洛斯又打起精神工作,他专心地挖,好像在挖一个可以让他隔离现实世界的狐穴。我跟在他后头一起挖,可是我们显然在浪费时间。
火球出现在山顶,像个亮晃晃而千变万化的生长物,而且还在继续增长、怒放直至顶住了天空;火球下头的山边有一只鹌鹑鸟,正鸣叫着向同伴示警。
卡洛斯抬头看看那团火,在胸口划个十字,然后转身背对着火球,向我点点头就穿过树林,离开了他的犁沟。
一棵丝柏开始冒烟,树太高,安密特太太的水龙头没办法浇到。她叫卡洛斯爬上树去。
卡洛斯摇头。
“这样是没有用的,这些树迟早会被烧掉,搞不好连这个房子也是。”
火焰往山下蔓烧,速度愈来愈快,面积也愈来愈大。那些树木开始摇晃,底下的小树丛里,一群羽翼粗短的鹧鸪争相飞上房子高处,烟雾跟在它们身后,好似汹涌而来的黑幕。
安密特太太继续用那无济于事的水龙头浇着树,卡洛斯走过她身旁,把水龙头关掉,她依然一只手拿着滴水的水管,面对火站着。
火团爆出一个有如暴风雨突至的巨响。这团烈焰又大又烫又野,跌跌撞撞地跳进树丛里,那棵本已冒烟的丝柏刹那间迸成了焰火,随后其他的树也跟着燃烧起来,像是一排巨大的火把。
我拉着安密特太太的手,要她离开。她本能地、可笑地抗拒着,像个无法辨别方向的女人;她手上一直死命地拿着水管,最后终于把它扔落在草地上。
卡洛斯在游泳池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火苗落在他的四周,掉进蓝色水中的红火发出避里叭啦的声响,瞬间变得焦黑。
“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儿。”他说。“万一火落到车道上,我们可能就出不去了。那件貂皮大衣怎么办?”
“就留在游泳池里,”她说。“这里太热了,貂皮受不了。”
我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女人,可是我慢慢觉得她的个性挺别具一格的。我把宾士车的钥匙交给卡洛斯,陪她走到林肯轿车旁。
“如果你愿意的话,车子让你开,”她说。“我有点累。”
她做了个鬼脸,承认累了让她觉得痛苦。我们跟着宾士车后头开出车道的时候,她开口说话了,像是解释什么:
“我很喜欢那些鹧鸪鸟。打从我们把房子盖好以后,我就一直喂它们吃东西,每天看它们,它们总算慢慢有了安全感;今年春天,它们还把小鸟带进院子里呢。”
“鹧鸪鸟以后还会回来。”
“也许吧,可是我不一定会回来。”
我们开到一个可以俯瞰全城的弯口。卡洛斯把车子停在路边,我停在他后面。烟雾笼罩着整座城市,把它染成了深棕色,像张发黄的旧相片。我们钻出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