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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马世耀昨天出去奔跑的结果如何。他挥一下手,说:
“长顺,你等一等,让我先听听子宜的禀报。你不要动,就坐在门槛上。我同子宜谈的话不怕你听。”他转向走近来的中军问:“子宜,眉目如何?”
在商洛山中,凡是庶民百姓,不论是种田的、当长工的、做手艺的、做小买卖的、薄有田产的,各色人等,既怕官军打进来奸掳烧杀,无恶不作,也害怕那些被惩治的富豪大户和他们的恶霸庄头等在官军到来时进行报复。早就有谣言说,官军杀进来以后要血洗商洛山,鸡犬不留。近日来很多人在私下纷纷议论,彼此商量着如何抵抗官军的事,单等着闯王老营的一声召唤。而那些老年人、妇女们、害着病的人、以及有家室之累的人,无不忧愁得眉头紧皱,心上像压着石头。
昨天上午,吴汝义和马世耀奉闯王命离开老营山寨,同本地起义头领牛万才、孙老么等分头奔走,号召老百姓随闯王抵御官军。从昨天中午开始,从老营的山寨往西,往北,往南,大约二十多里以内,山路上奔着急使,村子里敲着铜锣,荒山僻岭中间到处飞送着粘有鸡毛的指定丁壮集合地点的传单。尽管商洛山中人烟较稀,病的又多,但是不到黄昏就召集到四五千人,分在几个地方集中。其中有一部分是一个月前当官军第一次进犯时随着义军打过仗的,从中挑选了四百人,由孙老么率领,连夜动身,开赴白羊店。又经过严格挑选,将那些身体比较虚弱的、年纪较大的,还有一些孤子,都劝他们回家了,只留一千二百人,连同那已经开往白羊店的四百人,统称为义勇营,由牛万才和孙老么做正副头领。吴汝义和马世耀帮助牛万才将一千二百人的队伍整编好,确定了大小头目,忙了一夜。早饭以后,马世耀留在义勇营中,吴汝义奔回老营复命。
听了吴汝义的详细禀报,李自成十分满意。在两年前高迎祥死后不久,他曾担任过十万以上的联军首领。但是如今正在困难时候,突然看见增加一千多人,比当年看见增加上万人还要高兴。他笑着说:
“果然又编成一支人马!”这时恰好老营总管任继荣进来,他吩咐说:“你赶快命人给新弟兄送十天粮食,再送去两头猪,二十只山羊,两担烧酒,让大家快快活活地吃喝一顿。他们在家中吃糠咽菜,不少人吃树皮草根,把肠子都饿细啦。既然要去打仗,今后不说让大家吃得很饱,总得跟老弟兄一样吃个八成饱。”
“是,我现在就去办。”老营总管转身走了。
闯王向吴汝义问:“子宜,如今官军势盛,谣言很多,你看这一批新弟兄的士气管用么?”
吴汝义回答说:“我看管用。老百姓很怕官军来,一听到闯王呼唤大家打官军,群情十分踊跃。要不是瘟疫流行,十停人病了七停,一两万人不难召集。自然啦,害怕打仗的人也不少。那些老年人、妇道人、平时日子过得去的人、家中有妻儿老小拖累重的人,一想到要打仗就发愁。至于一般穷家小户的年轻汉子,平日做牛马,受饥寒,处在这乱世年景,正是他们出头的日子,只要有人领头造反,他们没人怯战。可惜的是,看来官军在这两三天内就会大举进犯,来不及让新弟兄们好生操练。”
闯王说:“近几天谣言很多,光吹嘘官军如何势盛,咱们如何势弱,准备逃跑。你嘱咐牛万才们,好生把弟兄们的士气鼓得足足的,莫听谣言。咱们虽然人数少,可是占了地利,以逸待劳,上下一心,又加上我和捷轩的病已经好了,可以亲自主持军事。既然咱们六月初在最困难的时候就能够杀退官军,这一次绝不会叫官军占了便宜。”
吴汝义说:“乡下的谣言确实很多。昨天不知是什么人造的谣,说你的病又重了,烧得昏昏迷迷,不省人事。我每到一个地方,熟识的老百姓都打听你的病到底怎样了,将士们也不断向我打听。”
“你没有对大家说我的病已经好了?”
“我说了。可是谣言太盛,大家看不见你的面,总不肯信。”
闯王笑着说:“看起来我得骑马到各处走走啦。唉,你们总是不让我骑马出寨!”
吴汝义说:“老神仙昨晚还对夫人和我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病没有完全好,千万不能让你骑马劳累。他说,即令官军同时几路进犯,到处战鼓敲得震天响,也不能让你骑马出寨。他说,大病之后,劳复了不是小事。他还说……”吴汝义没有说出口,苦笑一下。
“他还说什么?”
“他,他说,即令商洛山咱们守不住,也要让你坐在轿子里,大家保护你突围。”
自成用力将脚一跺:“胡扯!哼,你们就知道听子明的话!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莫听他的!你现在就去新弟兄们那里,同牛万才们把各哨小头目召到一起,告诉大家说我的病已经好啦。传下去我李闯王的话:莫说是郑崇俭老狗亲自来,即令是老天爷叫天塌下来,我也能率领咱们老八队的将士们把天顶起来,绝不会有突围的事!”
“是,天塌下来也能顶住!咱们绝不会有突围的事!”
“你就在牛万才那里吃午饭。午后你赶往射虎口一趟,看宋家寨有什么新的动静。”
吴汝义走后,闯王喝了半碗冷茶,向王长顺笑着问:
“老王,你要告诉我什么军情?”
“闯王,咱们的军心有点不稳啦,你可知道么?”
“你怎么知道军心有点儿不稳?”闯王小声问。虽然他对全军的情形相当清楚,猜到了王长顺的话头所指,但心中仍然不免惊疑。
王长顺回头看看身后没有别人,只有李强站着,小声说:“闯王,黑虎星不再回来了,你知道么?”
自成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他不再回来了?”
“本来近几天人们都这么猜想,我一直不肯信,昨天我去清风垭给黑虎星的人马押运粮草,在他们那里住了一夜,听那里的弟兄们在私下嘀咕,说有人得到确实音信,黑虎星不回来了。闯王,要是果真黑虎星一去不回,他留下的那些将士也会拉走。在目前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可不能大意!”
闯王没有马上说话,心上打了几个转,然后含着微笑问:“长顺,据你看,黑虎星会不会一去不回?”
“我看……他八成是不回来了。”
“怎见得?”
“俗话说老鸹野雀旺处飞①。如今他看见咱们困在此地,有翅难展,他自然要另打主意,不肯回来。”
①老鸹野雀旺处飞——乌鸦和麻雀喜欢宿在小的城镇和人烟旺盛的村落,黄昏飞来,天明飞去。越是人烟旺盛的村落,投宿的乌鸦、麻雀越多。
李自成尽管脸上挂着微笑,心中却在认真地琢磨着王长顺所说的事。黑虎星在五月初带回来的三百人,近来驻扎在老营以南三十五里的清风垭,是通往武关和龙驹寨的一个险要山口。一个半月前,刚打退官军第一次进攻之后,黑虎星因见闯王的义军半在病中,能作战的人员太少,禀明闯王和高夫人,跑回镇安县境,号召众家杆子共约一千五百多人来投闯王,驻扎在石门谷,又名石门镇。这地方属于蓝田县境,距蓝田城只有五十里,距李自成的老营将近一百里,是抵御蓝田官军从北路进攻商洛山的第一道重要门户。这新来的一千五百多人名义上由黑虎星率领,实际上他交给两个同他换帖的杆子首领窦开远和黄三耀招呼。二十天前,他得知母亲害病,重回镇安家乡。李自成深知黑虎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硬汉子,说一不二,肝胆照人,商洛山中的处境越艰险他越会回来。但是他并没有派人送回音信,究竟何时归来,不得而知。近来由于黑虎星杳无消息,驻扎在清风垭的三百名弟兄纷纷猜疑,军心浮动,这情形李自成在昨天已稍有所闻,王长顺的报告证实了确有其事。他近来还听说,驻扎在石门谷的杆子军纪很坏,不听从窦开远的约束,有一部分人打算拉走。李自成不得已于六天前命令驻扎在大峪谷的李友率领一百五十名弟兄前往石门谷,与杆子协同防守。现在听了王长顺的禀报,他既担心南边的清风垭,也担心北边的石门谷,但是他没有流露出不安神色,含着微笑说:
“长顺,你莫要隔门缝看扁人,担心黑虎星不回来,也不要听信清风垭弟兄们的胡言乱语。我昨天晚上得到黑虎星派人捎来的口信儿,说他几天内就会回来。过几天你就会知道黑虎星到底是赤金还是黄铜。”
王长顺快活地说:“既然黑虎星今日已有口信儿捎到,说他快回来,我就放心啦。”他又想了想,接着说:“唉,闯王,我不怕你心烦,还有个情况要向你禀报。”
“说吧,是什么?”
“近日,风声一紧,有不少人沉不住气,在背后瞎嘀咕,说咱们的仗难打,担心翻船。”
“为什么担这号心?”
“他们说,去年冬天咱们奔往潼关南原时,男女老少有一万多人,轻彩号也能打仗;可是如今将士们病了大半,不算杆子,能打仗的不足两千多人。这且不讲,最要命的是你同总哨刘爷都病了,几位大将,只剩下两位没病倒。其余战将,没有害病的三停不到一停。人们说,没有柱子和大梁,光有檩条、椽子、瓦,顶屁用,天好的房子也撑不起来。你瞧,还没有看见敌人影儿,他们就先存个败的意思,心中惊慌。闯王,我跟着你天南海北闯了十来年,大风大浪过了七十二,可不能在这商洛山中翻了船。请你下令:目前大敌当前,有谁敢再说一句丧气活动摇军心的,砍他的脑袋,活剥他的皮。闯王,事不宜迟,你得赶快想办法稳定军心,准备迎敌。商洛山地势险要,只要大家沉着气凭险死守,我不信官军能占到便宜!”
李自成被这位老弟兄的话深深感动,点头说:“你说得很是。我马上想办法稳定军心。长顺,别看咱们目前吃了瘟疫同疟疾的大亏,能够打仗的将士不足两千人,连黑虎星新叫来的杆子弟兄和百姓义勇营加在一起也只有四千多人,可是我包管咱们在商洛山中翻不了船!我虽说病了很久,可是如何迎敌作战的事,早就准备好了。”
“闯王,我不是担心官军来犯,是担心有些弟兄们的心不稳,官军没来犯就暗中惊慌。”
“我会叫他们一个个遇见官军像猛虎一样。咱们老八队如今剩下的这点老根儿都是铁汉子,经得起艰难困苦,大风大浪。像沙里淘金淘出来的这些人,只要我的大旗往前一指,前边有刀山火海他们也敢闯。难道对这些多年来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你还信不过?”
王长顺同一般老八队的老弟兄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相信李闯王,他说出一句话就如同在他们的心上立了一通碑。刚才来的时候,王长顺的心上十分沉重,眼前仿佛有一团乌云笼罩,如今心上顿觉轻松,眼前的乌云也散开大半。关于闯王将如何迎敌,那是军机,他自然不敢打听,反正闯王自来说话是铁板上钉钉,不放空炮。他从门槛上站起来,正要退出,闯王忽然站起来,走近他的身边,小声问:
“长顺,你要往石门谷押运粮食么?”
“要去,总管已经吩咐下来,要我明天一早往石门谷押运粮食。我想夜间凉爽,又有月亮,现在去睡一阵,三更以后就起身。”
“夜里上路也好。一连两天,老营里不得石门谷的音信。我听说黑虎星招来的那些杆子们纪律很不好,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