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把高井和明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是他中学二年级的游泳部顾问柿崎老师,滋子多次联系想去采访,但都未能如愿。滋子也知道柿崎老师的住处和工作的学校,好几次也都闯了进去,但柿崎老师都躲开了。滋子相信高井和明的视觉障碍一定会影响他以后的人生,并和他与栗桥浩美的关系有很大联系,但她终究未能从柿崎老师那里搜集到素材,实在太遗憾了。
但是,滋子去采访了另一位女教师,她是高井和栗桥小学二年级和三年级的老师。现在她已经五十岁,当年担任他们老师的时候也就三十多岁,是学校的骨干。但是,她说当时根本没有发现高井和明的视觉障碍,她对自己工作的失职而羞愧。
根据她的介绍,当年的高井和明是一个很老实但有点迟钝的孩子;而栗桥浩美的脑子反应极快,是个非常聪明的可爱的少年,在班里,他也最有人缘。当时她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关系特别地好。
——栗桥浩美经常欺负和捉弄高井和明。
高井和明是一个孤独的少年,他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当时,学校规定每年要对学生做一次问卷调查。调查的问题有“你最尊敬的人是谁”、“你爱爸爸妈妈吗”、“你最好的朋友是谁?请写出他的名字”,被调查者必须写清自己的姓名。班主任和年级主任要对收上来的问卷进行分析研究,并将结果作为家访和个人谈话的重要资料。
但是,二年级和三年级两次调查,“在最好的朋友”这一栏中没有一个同学写的是“高井和明”。而高井和明两次写的都是“栗桥浩美”,栗桥浩美却从没有写过高井和明的名字。她记得自己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年级主任。
——高井和明最尊敬的人是爸爸妈妈,理由是“他们是劳动者”。大家都知道,他们家是开荞麦店的。我觉得很有意思。但是,他写的字又乱又脏,看不清楚。于是,我把他本人叫来训了一顿,还让他的妈妈来学校,把特别制作的听写本给了他,让他好好练习……
和高井和明患有同样的视觉障碍的人可以非常容易地写出极其复杂的镜文字。事实上,对他们而言,这种镜文字是一种在一般情况下他们可以看到的文字,是不用费力就能写的文字。也许是得益于这种特殊的美术才能,有的人长大以后在设计方面有所成就。但就是这样的人,很多人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患有奇怪的视觉障碍症。
这种视觉障碍不是眼睛的问题而是脑子的问题。如果左眼不能看东西了,就等于控制左眼的右脑失去了部分功能,右眼的情况正好相反。所以,要是能进行适当的功能恢复训练,让脑子失去的功能得到恢复,那样就会好多了。特别是孩子,只要周围人能发现,就决不是难以恢复的功能障碍。
所以,“周围人能发现”就成了问题。在中学二年级柿崎老师发现前,高井和明一直被看做一个迟钝的孩子。这一段时间,一定会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很多伤害。滋子想,这种伤害会不会像一根扭曲的绳索把高井和明和如日中天的栗桥浩美联系在一起呢?
想到这儿,滋子有点害怕。所有人自己看到的东西应该和别人看到的一样。但是,人们意识到、想到并认准之后,就不会再重新思考了。如果在这里写一个“朝”字,你会认为这就是一个汉字“朝”。自己认出这是一个“朝”字后,坐在旁边一起听课的同学有谁会说这个“朝”不是“朝”字,应该换一种形式看?
通过不能把“朝”字认作“朝”字可以得出同样的道理。大家都觉得这种奇怪的方式很有意思。做梦都不会想到只有自己看上去比较奇怪,他觉得大家多好啊,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在现实社会中,就是被称为笨人并被周围的人耻笑。
当柿崎老师把他解救出来以后,高井和明再看看自己曾长时间待过的透明的牢狱,不寒而栗。自己看到的东西和别人看到的完全不同,这不是因为自己不好,而是因为从开始他就看到了不同的东西,所以反应当然不一样了。当想到高井有这种认识时的理所当然,滋子感到心痛。在心安理得的同时,过去的时光已无法重来,在敏感的幼年和少年时代,因为是一个不好的孩子而被轻视、冷笑、嘲弄和怜悯。不难想象,这在高井和明的心里一定会留下无法愈合的创伤。经过视觉障碍的功能训练可以消除一些影响,但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因为那里留有伤疤。
他之所以围绕在儿时伙伴栗桥浩美的身边,是不是因为这种伤害呢?栗桥浩美也有着如高井和明一般无法再来的黄金般的幼年和少年时代。所以他无法离开。
在滋子看来,青年时期的栗桥浩美就像一只患了自尊心狂妄症的狗。也许能进入一所好的大学,但在大学里什么也没有学到。满不在乎地进了一色证券这样的一流公司。在社会中,只有过去打胜仗经验的他,知道要向比自己职务高的人行礼,知道必须做像佣人似的杂活才能领到薪水,知道在公司里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过是没有实力的零部件,谁也不会尊敬他,谁也不会特别对待他,最后他骄傲地认为“自己不是应该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的人”,并离开了公司。像他这种情况在现代社会中决不少见。他认为自己生来就不是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所以还是离开这种无聊的日常生活为好,结果,他无事可做,每日游手好闲,这个“优秀”的年轻人被社会所唾弃。
但高井和明没有栗桥浩美这种毁灭的感觉,虽然栗桥浩美是一个没有职业的青年,但对高井和明而言仍是一个英雄。所以,高井和明还是跟随着他,并帮助他。如果高井和明的意志稍微坚强一点的话,事情的发展可能就不会是这样。高井和明也许会从什么地方逃离这个危险的暴力游戏,并向警察报告。
不管是哪篇报道,还是哪份材料,栗桥浩美周围的物证很多,但和高井和明有关的物证却出奇地少。这让特搜本部非常头疼。
在木村庄司失踪、给在家等他的妻子打电话的那天晚上,高井和明在东京的家里。这样的话,这件事就应该是栗桥浩美一个人干的。直到第二天,高井和明才离开家,没有告诉家人他的去处,不知在哪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也就是11月5日和栗桥浩美一起死于赤井山的“绿色公路”。在车祸发生前他们去过的加油站里,有人看见高井和明好像在保护着不太正常的栗桥浩美。
滋子想,什么时候他们两人的合作关系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栗桥浩美失控了,而高井和明为了保护他而在后面拼命地跟着。
最初,是不是栗桥浩美一个人开始的呢?留在他房间里照片和录像带上的女性。栗桥浩美绑架她们并对她们实施监禁、拷打、侮辱、杀害和弃尸。他反复地做这些事情以求得自尊心的满足,这是一种既肮脏又卑劣的做法。至少他的理性会这么认识,但比理性更为强烈的“愤怒的自尊心”却无法让他放弃这些犯罪行为。
社会接受他但没有给他所希望的地位,他不是努力争取,而是要建立一个小的独立王国,他要成为王国的国王。因为国王可以掌握王国里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所以可以随心所欲。那个时候之所以牺牲品都是女性,那只是因为栗桥浩美的性目标就是同龄的女性。如果他是一个幼儿性爱者,他会去杀孩子。如果他是一个同性恋者,他会去杀年轻的男人。因为这起案件,在部分女性中间掀起一股风潮,说“女性作为消费品的男性优先的社会”,滋子对这种说法并不赞成。不能否认,日本是一个男性社会,在男人的心里,确实有强把女性当做玩具的念头,这为暴力性犯罪提供了土壤。但仅以此作为理由来评判这起案件,似乎有只见一木不见森林的感觉。
影响栗桥浩美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他对无法如他所愿接受自己的现实的愤怒。滋子想,高井和明除了盲目地跟着他、保护他和帮助他以外,找不出化解愤怒的其他办法。所以两个人都无法停下来。也许这种想法错了,但现在不能再想了,就这么写吧。
正当她开始敲打键盘时,电话铃响了。滋子随意地伸手拿起话筒,说了一句:“喂!”
“请问……”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很年轻,《日本文献》编辑部里可没有这样年轻的女人。
“请问你是哪位?” 滋子的态度很生硬,对方屏住了呼吸,然后非常快地问:
“您是前烟滋子吗?”
“是的,我是前烟滋子。”
“是写报告文学的那位作家吗?”
“是的。”
“我——”对方犹豫了一下,然后有略微有些发抖的声音说,“我叫高井由美子,高井和明的妹妹。”
滋子不由自主地把话筒拿开了,一动不动地盯着。话筒就是话筒,它当然不会在滋子的手中笑着说“这是开玩笑”。这是现实,不是奇怪的梦。
“喂,喂,前烟,你在听吗?喂!”
这个年轻女人拼命地叫着,滋子又急忙把话筒拿到耳朵边。
“对不起,我吓了一跳。”她实话实说,“电话没有问题,我在听。”
电话里传来有点颤抖的喘息声。
“……突然给你打电话,实在对不起。我有话想和你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在意。只是,我的电话号码——”
“啊,我是先给《日本文献》编辑部打的电话——杂志后面都登有电话号码,是社长接的电话,他让我直接给你打电话,你的电话是他告诉我的。”
滋子苦笑了一下,这像是手屿社长做的事情。也就是他,无论高井由美子什么时候给编辑部打电话,他都不会提前把这件事告诉她。
“这不是恶作剧的电话,我真的是高井由美子,我想和前烟说的是……”
滋子委婉地打断了她的话:“高井,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可以见个面吗?”
对方的声音很高兴:“你要见面吗?当然可以,我也有机会去拜访你或你的父母。”
为续写这篇报告文学而进行的素材搜集中,和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的家人见面无疑是最困难的事情。说句实在话,只能说滋子运气真是太好了。
当然,在这种幸运中必须注意的一点是高井由美子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给《日本文献》打电话?
今天去了一定要问问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案件的调查以后再说。滋子干脆地说:“高井,你想在哪里见面?你找一个方便的地方吧,我去哪里都可以。”
“地方嘛,哪里好呢?” “要不就在你现在待的地方吧。”
“不行,这里不行。嗯……这件事我母亲还不知道。”“你母亲也和你在一起吗?”“是的……我们借住在母亲一个老朋友的家里。”
“是在东京市区吗?”“不,东京市区太危险了,我们在崎玉县。你知道三乡市吗?”
“我知道,我住在葛饰,离得不是很远。你父母呢?”
“我父亲的高血压很厉害,住在以前曾去看过病的医院里,虽然离家很近,但是我和母亲都不能去照顾他。媒体的人紧追不放,吵得很。父亲住的医院的医生非常厉害,绝对不许他们去见我父亲,但好像还是有电视台的人去那里。”
“真可怜,你们还算可以,但是一定很担心你父亲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