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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她发现离电话亭一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能看见穿着旅游鞋的四只女人的脚。她抬头一看,有两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正在往这边看。
由美子马上低下了头,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手里拿着墨镜,背上一阵发凉。她想赶快走开,但刚才那两个女人还在注视着她。两个人互相示意了一下就往由美子这边走来。
由美子往回向候车室的大楼走去,后面好像有人在叫她,她当然不会回头。当她跑到挂着锁的有两扇门的大楼前,看到玻璃里还映着两个中年妇女的影子,她们还在向这边走来。由美子加快了脚步,向汽车站的门口跑去。出来了,可以离开这里了,待在这里真是讨厌。
不知从哪里传来发动汽车的声音,又有谁来了?又有人在追由美子吗?
当她从公用厕所前面跑过的时候,撞上了一位刚从里面出来的男人,由美子差点摔倒了。对方惊叫了一声,生气地抬起手,看着由美子远去。后来,他大声地喊道:“哎,你等一下!”
由美子换了换姿势不让自己摔倒,她使劲地忍着,赶快往前走。发现了,他发现我是高井由美子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倒霉,逃不掉的,我是逃不掉的。
“哎,小姑娘,你的墨镜掉了。”
从公用厕所里出来的那个男人捡起由美子的墨镜大声地喊。但是,由美子什么也没有听到,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在说什么。她只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那个男人在大声地喊,这已经足够了。
“嗨,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地帮她捡起来。”
现在的年轻女孩经常碰了人连声对不起都不说,而且也不爱惜东西。刚上完厕所的那个男人捡到了由美子的墨镜,但什么也没做就扔进了厕所旁边的垃圾箱,离开了那里。那个女孩到底怎么回事。他看见两个中年妇女肩并肩地向站台的出口走去,看上去两人的关系很不错。那个女孩究竟为什么那样慌张呢?
由美子离开站台,穿过一条马路,但她仍在不停地跑着。她对这个地方根本不熟悉,跑的时候她根本不辨方向,一个劲地拐弯,她怕红灯亮的时候必须停下来,所以就向亮着绿灯的路上跑去,不时地撞到过路行人,但她仍然在使劲地跑。
由美子在跑的时候才发现墨镜丢了,但她仍没有放慢速度。不加掩饰地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对由美子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擦肩而过的行人也都吃惊地看着由美子。事实上,他们只是惊讶这个年轻女孩头发乱糟糟地好像有人在后面追似地跑着。可是失去冷静判断力的由美子看到的却不是这些。大家都在责骂我,都在追我,我不能让他们追上,我一定要逃走。
她的脚被人行道的裂缝绊了一下,左脚上的鞋也掉了,疼得她脚脖子都像要掉下来了。就是这样,她都没有停下来,因为跑得太慢,她索性把右脚上的鞋也脱了下来。结果,由美子成了一道异样的风景,过路的行人都停下脚步看着她。
旁边一对象是公司职员的年轻人看着由美子,其中那个女的问:“哎,怎么回事?”男的转过头,一位正在路边待客的出租车的司机也吃惊地把头伸出车窗看着由美子。正要骑车的学生把脚踩在脚蹬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由美子。停车装货的送货上门的配送员也把目光转移到正在使劲跑着的苍白的由美子身上。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坏小子在后面追着这位姑娘?
但是,什么人也没有,没有发现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追她。从目瞪口呆的配送员的身后驶过来一辆大型货车,货车向由美子的方向开去。
由美子又跑到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绿灯亮了,她不想停下来,她想跑过去。由美子光着脚从人行道上跑了过去。就在这时,一辆正在拐弯的轻型货车驶到了她的眼前。
一阵急刹车的声音。虽然没有撞上,但突然而至的卡车挡住了由美子的视线,她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卡车的门开了,司机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这是一个粗壮的但很严厉的男人。
“你要干什么?混蛋!”
听到他的叫骂声,由美子喘不上气,说不出话来,腿上也没有力气,她只是睁着眼两手抱着身体,就像一个痉挛的孩子浑身发抖。她没有了眼泪和感情,听到的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
红灯又亮了,也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站在人行道上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勇敢地跑了过来,扶起了由美子。
“不要紧吧?信号灯又变了,太危险了。”
那位卡车司机使劲地关上车门,从由美子和那位妇女的身边绕了个大弯开走了。卡车后面冒出一股黑烟,那位妇女被呛得咳嗽起来了。
由美子睁开了眼睛,但她精疲力竭。虽然离人行道只有一米远,但只有那位妇女一个人实在扶不动她。周围并不是没有男人,只是因为不认识,谁也不肯帮忙。
正在这时,一辆货车停在了刚才差点撞上卡车的地方。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毫不犹豫地走到由美子和那位妇女跟前。
“谢谢!” 那位妇女向他表示感谢,两个人架着由美子的胳膊把她扶到了人行道上。由美子还是坐在地上,她一个人根本站不起来。
“叫救护车吧?”
那位妇女问这位素不相识热心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长着一双聪明的细长眼睛,说话很干脆,头发比较长,但梳得很整齐,给人一种非常洁净的感觉。
“不用了。”他回答,“她是我的一个熟人,情绪不太好……我带她去医院。”
“噢,是吗?”
那位妇女又仔细地看了看由美子,她一点都没有认出她是高井由美子,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太可怜了。现在的由美子就像电影里的僵尸,因为疯跑用尽了力气,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真是可怜。
信号灯又变了,正在等待的人们又继续过马路。
“多谢你的帮助。”
年轻人向那位妇女表示感谢,他让由美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向货车走过去。这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女人,她一边过马路一边回头看,只见那位年轻人正轻声和女孩说着什么边把她扶上了车。那个女孩还是毫无反应,连安全带都是那个年轻人给系上的。他们俩人是什么关系?那位妇女一边猜测着,一边摇摇头笑了。这样可好了。她突然想起自己约会的时间已经晚了,这一次是她小跑了起来。
“由美子。”
坐到驾驶座上以后,那位年轻人叫道。
“不要紧吧?脚还疼吗?你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由美子终于放心了,她呆呆地盯着挡风玻璃。那位年轻人继续说:“我在车站前就看到由美子在拼命地跑,于是我就急忙地追你。但后来看不到你,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出了什么事?谁这么过分?”
高井由美子慢慢地眨着眼睛。
“车站。”她小声地说。
“是的,是车站。”那位年轻人把手放到由美子搁在膝盖上的手上面,温柔地晃着:“你是在等人?还是要坐车?”
她又眨了眨眼睛,她的脑子清楚了。
“车站!” 她大声地重复着。我到底怎么呢?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坐在这辆车上?还有和前烟滋子的约会?
“糟了,我必须回去!”
“哎,你到底怎么呢?”年轻人吃惊地用手扶着她的肩膀:“由美子,不要紧的——”
由美子转过头看着他,小声地抽泣。她猛地打开车门,想要跳下车,但因为有安全带,她没有成功。年轻人使劲抓住她的肩膀没有让她下车。
“等一下,你不要跑。我,我是纲川,你哥哥的朋友!”
听到“哥哥”和“朋友”两个词,由美子呆住了,她的手抓着车门,慢慢地回过头来。
“纲川君——”
“是的,纲川浩一,你还记得吗?我到你家店里玩过。”
为了让由美子放心,他笑着说。男人很少有这样笑的。
“你可能还记得我的外号吧?”
纲川浩一害羞似地摸了摸鼻子。
“你的哥哥和其他的朋友一直叫我豌豆。”
就在高井由美子在十字路口摔倒在地、一位妇女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前烟滋子也到了约好的汽车站休息室。但大楼锁着门,她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发现像高井由美子的年轻女性。滋子后悔得真跺脚。
“我到附近找找吧。”塚田真一为难地看着四周。
“滋子,你留在这里,我到周围转一圈。”
“真一,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吗?”
“知道,在报纸上见过。” 看着真一远去的背影,滋子生气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这么不凑巧……
真是计算失误。首先,在出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滋子找不着那件约好要穿的有玩具熊图案的漂亮的毛衣。她记得放在壁柜里专门放羊毛衫的箱子里,但翻遍了所有的箱子也没有找到。没有办法,她只能换一件别的衣服,但当她打开衣柜的时候,她发现昭二送她的那件毛衣连着包装袋都在里面。
换完衣服,为了节省时间,滋子连鞋带都没系就跑到了停车场。可是,这次是昭二开的那辆车的发动机出了问题。插了好几次的钥匙,都没有点着火。这辆车是昭二和滋子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一位朋友把自己开了五年的车免费送给他们作礼物的。当时,滋子就不太高兴,她想要送就应该送辆新的车。这车好像也能明白司机的心事,昭二开车的时候就没有问题,但要是滋子开车,经常会像今天这样发动不起来。
“快发动起来吧,混蛋,快发动起来吧。”滋子大声地骂着车,“我有重要的约会,请你发动起来吧。”
但是车仍是不动,滋子跳下车向昭二工作的工厂跑去。
“哎,借我辆车!”
滋子喘着粗气跑进事务所,正在打电话的昭二吃惊地回过头来:“什么?嗯?啊,对不起,我这里有点事。”
穿着制服的婆婆越过桌子斜眼看着滋子,不满地说:“什么事情?这么大叫大嚷!”
“对不起,有没有闲着的车?借我一下,我有急事必须要出去一趟。”
“我们的车呢?” “有点问题,发动不起来。”
“但是工厂的车都要用,不能随便动……”
婆婆小声说。滋子斜着眼看了看她,走近墙上的计划表。前烟钢铁厂有两辆工作用车,一辆其实是昭二父母专用的面包车,另一辆是小货车,车身上写着“前烟钢铁工厂”几个字。不巧的是,今天闲着的是面包车。这辆车,公公连去银行都会开着它,何况冬天。
但实在没有办法了,滋子抓起面包车的钥匙,冲着还在打电话的昭二的背影说了句“我走了”,就飞也似地离开了事务所。
“滋子,你要去哪里?不要太任性了。”
婆婆也在生气,但滋子已经听不到她的训斥声,她听到的只有高井由美子快要不行的求救声。
因为太仓促了,在家的时候滋子没有看地图。昭二非常喜欢开车,所以滋子的驾驶技术不是太好。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大概地看一下三乡市的地图,然后选一条合理的路线。
真是上天助我也,当车开到饭塚桥的十字路口时,滋子发现塚田真一正走在前面不远的人行道上。可能是干完活回家的吧。他走路一点精神也没有,脸色很灰暗。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