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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小祖宗!你……你……快住手!”又急又怒,老鲁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全了。
这鬃鼠生性狡猾动作又迅捷,难捉得很,若真能溜了,想捉可难。
急归急,男童离他太远,压根不及阻止对方动作。
“小祖宗?”男童冷笑,“你我非亲非故,少来攀亲带戚认祖宗!要我住手?”他嘿嘿笑,“我朱佑壬是你指使得了的吗?你叫我住手便住手,那不显得小爷没主见?”
他的手正当要使坏时却突然让身后一双柔荑给按止住了,伴随着葱玉般纤手,是个好听至及的女孩儿嗓音——
“壬儿,别为难老人家了。”
“小堂姑!”
朱佑壬转过身,笑嘻嘻看着眼前貌似天仙,韵如菟丝,声如春鹂的十六岁豆蔻少女。
少女蹲身用手绢儿细细将他脸上污泥拭净。
“是你央着小堂姑带你出来的,”她无可奈何叹口长气,“一出来就钻得没了影,弄成这副德行,待会儿让小堂姑回去怎生向你娘交代?”
“交代不过去,索性,就不回去了嘛!”他笑得一脸耍赖。
“不回去?”少女睁着瞳,“那咱们怎么过日子?”
“不怕,”他抬高胸膛,“你先养我,等我长大了定有本事养你。”
“养我?”她失笑用纤指点着他额心,“这么好心?”
“当然呀!堂姑是大美人!谁不想在家里供个美人儿瞧呢?”
朱佑壬一脸甜笑,小小年纪竟已懂得贪看美人儿了。
“这么瞧得起堂姑?”少女轻哼,“只可惜,等你长大,堂姑也要变老了。”
蓦然间,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声音插入两堂姑侄。
“这下可好,看来泼孩儿是有人管的了。”
老鲁将家当归位妥当后,朝着少女伸长了手掌,“这孩子险些捏爆我两只鸡,方才又逃走了只兔仔,连同我被踢歪了的竹笼和捉回家当所耗的时间,你总共得赔我十两银子!”
“十两?”朱佑壬不屑哼笑,“老爷爷您诈骗的本事比卖鸡的本业还强,您也别摆摊了,索性去抢吧!”
“闲话莫说,今儿个不交出银子来,老鲁就揪着泼孩儿见官。”老鲁是个行家,一眼便看出眼前少女和男童出身不低,是以大刺刺想狠敲一单,虽被男童一语道破,却连脸都没红,更没打算让步。
“老人家别生气,壬儿小,不懂事……”少女自手腕取下一枚玉镯,“咱们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银两……”
她将玉镯递给老鲁,“这镯子也不知值多少?不如,给老人家抵了帐。”
他瞪大眼瞧清了那通体碧绿的嫩玉镯子,就算再不识货也看得出这东西价值不菲,眼前姑娘美则美矣,可那稚嫩眼神一看就知少见世面,才会将个可值千两白银的玉镯当十两来抵债。
“算了,这回看在姑娘的面子上就饶了娃儿吧,”老鲁扮出一脸委屈,“大事化小,随随便便就收了这镯子了帐了吧!”
他正要去接玉镯,手却被人在半空中给硬生生塞入了十两银子。
“阁下……”老鲁傻了眼,瞪着眼前那年约二十五,高大俊朗,却一脸冷漠神情的男人,“这是什么意思?”
“十两银。”男人漠着瞳,没有别的表情,“尊驾开的价的,不是吗?”
“原先是十两没错,可后来,我已同这姑娘说定改以玉镯抵帐……”
“不用抵,我帮她给,反正……”他冷笑,“依阁下说法,这只玉镯也不过就只值十两银罢了,不是吗?”
老鲁开了嗓却在男人冰肃眸光底消失声音,他努努嘴一脸委屈。
“算了,算了,咱们做生意的以和为贵,懒得与你们计较。”
少女手上还捉着玉镯,见此结局只得讷讷将它套回手腕,侧过身,她望向眼前那生得俊逸出尘却冰冷着神情的男人。
“多谢少侠帮忙!”
天光底,眼前少女年纪虽轻,模样儿虽还稚嫩,却已微现绝代风华,连那向来鲜少将女子看入眼里的男人也不禁微微失了神。
“请问少侠如何称呼?这十两银又该如何归还?”
“华延寿!”他淡然吐语,敛回了神旋身举足,“归还?”他冰哼,“为十两银跑趟鬼墓山?太伤了吧。”
“阁下请留步!”少女急追而去硬生生挡在他面前,睑上满是固执。
“对阁下,这或许只是区区十两银,可对我,却是负了人债,”她的稚气睑庞中满是认真,“我朱昭漓向来是不欠人的。”
“朱昭漓?!”他眯紧了眸,明显对这三字起了反应。“你是朱昭漓?”
“你知道我?”她脸上满是惊讶。
“不!”华延寿漠然,敛去眼底神秘玄影,转过身,他抛下话,“别担心十两银,你很快就有机会还了。”
他踱远,这边厢,一个嫩嫩童音唤回了朱昭漓的注意力。
“别瞧了,人都走远了,”朱佑壬笑嘻嘻,“那好看的大哥哥既说你有机会还,自然,会和你有缘再见的。”
“小鬼头,你——”朱昭漓的嗓音断在讶异里,她再次蹲身,眯着略带威胁的眼神睇着他及他手上的红艳物事。
“这糖葫芦,哪来的?”两人身无分文,难不成,小家伙当了贼?
“趁你和人说话时得来的!”他一脸得意。
“用骗?”她秀气的眉头紧了紧,“还是用偷?”
“别小看人了,小堂姑,不过是根糖葫芦嘛,需要用骗用偷?”朱佑壬笑嘻嘻,“我有分寸,自然是请君入瓮、甘心情愿。”
“请君入瓮?”她一脸迷惑,“甘心情愿?”
“方才一个女娃儿打我面前经过,我不过是凑上前伸长舌头舔了她的糖葫芦一口,她就哭哭啼啼将东西扔给我跑了,天赐的礼,不收可惜。”
他一边笑一边认真出声,这会儿你该相信壬儿真有本事了吧?”
“信!”朱昭漓边叹息边伸手把玩他的嫩发,“堂姑早知你本事。”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喔!”朱佑壬勾玩着她的手指头做出约定,“二十年,等我二十年,如果到时候姑姑还没嫁人,那就让壬儿来照顾你吧!”
二十年?!
美丽的朱昭漓浅盈着笑和他打了勾。
二十年后,她都快四十了,这孩子,肯定早就忘了今日的约定。
当时的她却没想到,不久后,她的生命出现了巨大的转变。
一切暂止,历经多年不曾前进。
以十六岁的样貌沉睡于冰冷的世界里。
成了个——冰魄娃娃!
第一章
朱昭漓,明景帝朱祁钰之女。
土木堡之役,邸王朱祁钰取代兄长英宗朱祁镇坐上皇位,之后的“夺门之变”朱祈镇再度夺回大权,朱祁钰失权数日后骤逝,他的死因,众说纷云。
他究竟是病死?还是被人给害死的?
谁也没胆也没那立场去查个究竟。
曾有传言,朱祁镇为了防止再度生变,是令太监蒋安用帛勒死景帝的。
朱祁钰死时年仅三十岁,那一年,朱祁镇将景泰八年改为天顺元年。
朱祁铉曾生有一子朱见济,那孩子却福薄早夭,至于朱昭漓,出生于景泰三年,正当父亲朱祁钰在位之际,她诞生时,天空出现异象,星象家卜言走告,这女娃儿命格太硬,天命有皇脉,若为男儿身,该是真命天子!
可却偏偏,为女儿身。
朱祁钰抱着甫出世的女儿痛心疾首,怎会是个女娃不是男孩呢?
难道天命已定,由他传下之皇脉难保?
果不其然,五年后,夺门之变,朱祁钰不仅失权还丧了命,朱祁镇重掌大权,除却兄弟私怨,他对朱祁钰遗下之嫔妃倒还礼遇,至于年仅五岁的朱昭漓,亦未革除其已被诰封的公主之位。
不动朱昭漓,一方面朱祁镇念着兄弟旧情,另方面,她自小生得粉雕玉琢,深受祖母孙太后疼宠,手心手背都是肉,朱祁镇、朱祁钰都是孙太后所生,两儿子为了夺权一事已惹得老人家痛心,这会儿,朱昭漓成了孤女,她自是更将这娇柔的孙女儿护在掌心。
朱祈镇重新掌权后却也只活了八年,他死后,接任的是宪宗朱见深。
这一年,宪宗成化三年,昭漓公主,芳华十六。
深宫内苑,闲杂人等不得进出,寅夜里,朱见深生母周太后所居灵安宫里却传出了低低人语。
“皇上!皇城中几个年高德助术士都算出了相同卦象,分分明明,事到如今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出声的是周太后,她蹙着眉心睇着眼前身着龙袍的儿子——二十一岁的青年皇帝朱见深。
“那丫头不过是个前朝公主,难不成一条命还比您这天子的安危要紧?”
“皇儿不是这意思,只是……”朱见深锁着眉观向厅中另一女子,“堂嫂,这事儿您怎看?”
他口中所喊之堂嫂湛碧落乃前彰荣王朱见齐发妻,朱见齐生父朱祁诚乃朱祁镇手足,同出于孙太后,朱见齐、朱见深两堂兄弟自幼交好,连带地,朱见深对这堂嫂始终敬重,并未因着堂兄已逝有所疏离。
就连今儿这档极机密的事情,他还是找上了她来共商事宜。
湛碧落环顾众人,迟疑地启了口,“皇上,老实说,天命卦象这种事情我也不懂,是以这才特意央人千山万水找到了江湖中人最生敬重的占卜奇士——死财门门主老不死居士,这会儿先同您和太后引见一下这位……”
她指了指立于身后淡漠着脸庞的俊美男子。
“这位华少侠是老居士的三徒儿,老居士是化外奇人,不喜搭理尘事,是以,我是托人将皇上及昭漓生辰八字及命盘送去请他占测的,华少侠,是来帮居士回送结果的。”
“结果……”朱见深朝那姓华的男子紧张问出声。
“天命相克!”男人淡淡吐语,“这时节双方命格尚未直冲,时辰尚未成熟……”他眼底起了渺茫,语气却是十足十肯定。“此女十七岁生辰之期当为阁下断魂之日!”
简单一句话凝止了厅中所有的声音及思维。
“换言之,”周太后咬着牙,“这丫头是个祸患绝不可再留!”她环视在座几人。
“恰好那整日维护着丫头的太皇太后日前甫逝,这事儿也不用再听谁的意见了,就这么着,”周太后眸中是冷光,“就说太皇太后生前极宠昭漓公主,撒手时舍不得,留了遗命让昭漓做陪葬!”
“陪……”湛碧落险些挤不出话,“葬?!”
心底浮起那娇美清灵,柔弱动人的少女,湛碧落心底慨然,常听人说女子生得太美不是福气,红颜注定薄命,昭漓的美世间难寻,难道冥冥中注定了她早夭的命?”
“一定得这么做吗?”
朱见深起了犹豫,昭漓是个好姑娘,是与他极为亲昵的小堂妹,难道就为“天命”两字,便硬要活生生将她诛灭?
朱见深和朱昭漓还不同样是一条命吗?
“皇上呀,”周太后怒发冲冲,“都什么时候了,您竟还存有此等妇人之仁?您一条命可不仅系着自己存亡,而是系着大明朝江山千万百姓的福祉……”
“成了!”
周太后立起身,手势一压不想再谈。
“此事毋庸再议,明儿早我下道懿旨就说是太皇太后死后的遗愿,想必丫头会认命的。”她拂拂袖袍表明了送客,却突然,那寒漠男子嗓音响起——
“如果在下能有方法既不用杀昭漓公主,又不会让她留在世上碍着皇上命脉,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