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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年轻人?”
“让我想想!”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说的是那个从房间窗口看到他的女人?”
“不,不。我是说另一个为丈夫送早餐到仓库的女人,她是两人当中比较端庄的那一个。”班丁太太不耐烦地说。
她看见丈夫惊讶无言的表情,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慌乱,她一定是一时昏头才说溜了嘴。她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得去准备房客的晚餐了,竟然还在这里闲扯瞎聊。今天在火车上,有人和我谈起看到复仇者的那些目击者。”
没等班丁开口说话,她很快一个人跑回房间,开了灯,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儿,她听见班丁出门买报纸,刚才危险的对话让两人一时都忘了要买报纸。
她慢慢地脱下轻暖的外套及披肩,不禁打起哆嗦,这种时候还这么冷,真是反常。
她的目光落在壁炉上,它现在被洗手台的架子堵住了,若是移走这架子,升起炉火会多么舒服啊!尤其是今晚班丁要外出。他这会儿得换衣服了,班丁太太不喜欢他在起居室里换衣服。等会儿班丁出门后,她打算升起炉火,让自己心情好些。
班丁太太晓得今晚自己不会足眠。她看着那张舒适柔软的床,待会她就会躺在这儿竖起耳朵倾听……
她走到厨房,史劳斯先生的晚餐差不多就给了,那是在她出门前就先做准备的,免得回来后太匆忙而措手不及。
她将餐盘斜靠在楼梯栏干的顶端一会儿,耳朵聆听着,尽管有温暖舒适的客厅及火炉,但当房客坐在桌前阅读时,一定感到非常寒冷吧?然而,不寻常的声响自门后传出,史劳斯先生不像往常坐在桌子旁看书,而是不安地在房里走动着。
她敲门,等了一会儿。传来一个“喀啦”的声音,是钥匙在咖啡橱里转动。停顿了一下,她又敲了门。
“进来!”史劳斯先生大声说,她开了门,将餐盘带进来。“班丁太太,你比平常早了点,是不是?”史劳斯先生声音中似乎有些不悦。
“我倒不觉得,但是刚刚我才从外面回来,或许忘了计算时间,我想你会想早点用早餐?”
“早餐?你是说早餐吗?班丁太太。”
“对不起,先生,我是说晚餐。”
他盯着她看,在他深送的眼中,仿佛有种质问的可怕目光。
“你不舒服吗?”他慢慢地问,“你看起来不太好,班丁太太。”
“是的,先生,我不太舒服。下午才去依苓区看了大夫。”
“班丁太太,希望大夫能对你有所帮助。”房客的声音转为和善,语气也柔和多了。
班丁太太逃避似地说:
“每次看完医生,我都会感觉好一些。”
史劳斯先生的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
“医生是披了狼皮的羊,”他说,“很高兴你为他们说了好话。他们已尽了力,班丁太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相信他们已尽了全力。”
“这点我确信,先生。”她真诚地说。
医生们对她一向十分友善,甚至是慷慨大方呢!
接着,她铺了桌巾,将刚才端来热腾腾的食物放在上面,然后走向门口。
“这里愈来愈冷,要不要我给你多带点煤炭上来?这样的夜晚还要出去真是可怕——”她不以为然地看着他。
这时候,史劳斯先生做了一件令她震惊的事,他把椅子往后一推,跳了起来,在她面前站得又直又高。
“这是什么意思?”他结结巴巴地说:“班丁太太,你为什么这样说?”
她瞪着史劳斯先生,吓得愣在那里。他的脸上仍是一副质询的表情。
“我是想到班丁,他今晚有份工作,要在一个女孩的生日宴会上服务,他不得不外出,衣服又那么单薄,真是可怜。”她反应敏捷地说出这番话。
史劳斯先生似乎得到了抚慰,又坐了下来,他说:
“唉,真是遗憾!希望你丈夫不要感冒才好,班丁太太。”
她关了门,走下楼去。
没有告诉班丁,她自己就将沉重的洗手台移到一边,点燃了炉火。
然后,她得意洋洋地唤班丁进来。
“该换衣服了。”她高兴地说:“我帮你起了火,这样就不冷了。”
他直嚷着妻子不必如此奢侈。
“我自己也觉得很舒服,而且在你外出时我会感觉有人陪伴;当你回来,房间也是舒适温暖的。这种天气只需走一小段路就让人承受不住。”
在丈夫换衣服的时候,班丁太太就上楼收拾史劳斯先生的晚餐。
房客一语不发地让她收拾着。
他与平常大不相同,一个人远远坐着,两手放在膝上,眼睛看着燃烧的炉火。他看起来非常、非常的落寞,不知怎地,一股悲怜夹杂着忧惧,袭上班丁太太的心头。他是这么,这么地……她遍索枯肠,也只能找到“温文儒雅”一词来形容;他是一个如此善良、高雅的绅士。最近他身上的钱愈来愈少了,简单算一下,她心里也明白这些钱是由她经手而逐渐递减的,但是史劳斯先生从来不吝惜食物上的花费,对于房东夫妇,该付的钱他也从不少给。
班丁太太心里有些难过,因为房客很少用到楼上的房间,但他却很慷慨地多付了房租,要是贝克街那讨厌的家伙能多给班丁一份工作——一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那人与班丁的嫌隙已经化解,而班丁又是一个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侍者——果真能如此,班丁太太打算降低史劳斯先生的房租。
她对于史劳斯先生佝偻的背感到忧心。
“晚安,先生。”她终于说。史劳斯先生转过身,脸色看来很沉郁。“希望你睡得好。”
“会的,不过我或许会先散个步,这是我的习惯,班丁太太,看了一整天的书,我需要做点运动。”
“我今晚可不会出去,这样的冷天不适合外出。”她不以为然地说。
“不过——不过——”他注视着她,“今晚街上可能会有很多人。”
“恐怕比往常多呢!”
“真的?”史劳斯先生很快地接口道,“班丁太太,这不是很奇怪吗?人们花一整天的时间娱乐自己还不够,晚上还要出来狂欢。”
“哦!我指的不是出来狂欢的人,先生,我指的是……”
她犹豫了半晌,好不容易说出了“警察”二字。
“警察?”他举着右手托腮两三次,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只是,人又算什么?比起上帝,人的力量简直微不足道。”
史劳斯先生看着房东太太,脸上似乎露出得意的笑容。班丁太太觉得松了口气,看来,她没有冒犯到房客,她暗示性的谈话并没惹他生气。
“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先生。”她恭敬地说,“但是上帝也要我们自己保护自己。”
说完她带上房门,走下楼去。她并没有直接走到厨房,却来到起居室,将餐盘中剩下的食物放在桌子上,不在乎明天班丁回来会怎么想。忙完了这些,她关掉走道和起居室的灯,走回卧室,关上门。
壁炉里的火把屋子照得通亮,她告诉自己不必再点灯了。
但一上床,她又觉得心神不宁,翻来覆去,很不安适。可能是火光在墙上飞舞着,让他觉得四周都是影子而难以入睡。
她躺在床上,竖起耳朵,边听边想。突然,她灵机一动,拿了一本书来看。她从班丁放在隔壁房间的侦探小说中挑了一本,坐了起来,挑灯夜读。
人们总是警告她,坐在床上读书是不对的,但她现在一点都不想遵从别人的谆谆教诲……
火焰为什么那么诡异地上上下下跳动呢?看了一会儿,她终于打起瞌睡来了。
突然,她从睡梦中惊醒,发现火焰快烧尽了,这时耳边响起十一时四十五分的钟鸣,她也听见了睡前一直在倾听的声音——史劳斯先生的声音。他穿着橡胶鞋轻手轻脚地走下了楼梯,沿着通道出去,悄悄地关上前门。
21
这是个寒冷的夜晚,外面风很大,还下着雪,是人们宁可待在家里窝着的寒夜。
班丁高高兴兴地做完工作,踏上归途。今晚真是好运,一切都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位年轻的女子这天继承了一笔财富,因此慷慨地给了每位侍者一块金币。
接到礼物的同时,他还听到几句窝心的话,班丁心头暖洋洋地,更加肯定了他守旧派的原则——持守自己安静、保守和自律的行为。这些是急进分子不懂,也不会在乎的。
然而,班丁无法真正地快乐起来,踏上回家的路,他心里对妻子近日来的改变困惑不已。爱伦变得很容易紧张,常常让他不知所措,她的脾气向来不好,但也不曾像现在这个样子。更糟的是,她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常莫名其妙地歇斯底里。就拿乔开玩笑的事来说吧,爱伦很清楚乔经常必须做点伪装,但她的反应却像个十足的傻瓜,一点也不像大家认识的爱伦。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更让班丁感到困扰。过去三周以来,爱伦经常说梦话,她总是大声叫着:“不!不!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个谎言。”在微弱的声音中还带着恐惧。
这么冷的天气他居然还忘了戴手套,真是粗心大意!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保暖,同时加快了脚步。
他稳健地踏步前进,远远瞥见史劳斯先生高瘦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街道上。这条街道是围绕丽池公园主要干道的一个分支。
这个时候还出来散步,真是奇怪!
从对面望去,班丁注意到史劳斯先生高大瘦削的身影,他有些驼背,低头朝向地面。他左手藏在长长的大斗篷里,另一边微微鼓起,看起来像是携带了一个包裹之类的东西。
史劳斯先生走得很快,而且还一边大声说话。一个独居的绅士有这种举动,班丁倒不觉得奇怪。史劳斯先生显然并没有看见房东先生。
班丁心想,爱伦说的没错,这位房客真是个怪人,但是这人却改变了他们夫妇的生活,带给他们经济上的稳定和舒适的生活。
他又看了对街的史劳斯先生一眼,再次告诉自己,这位理想的房客有个毛病,就是非常讨厌肉食;但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些素食主义者连蛋和乳酪都不吃,他还算合乎常理呢!
其实,班丁对于这房客的接触还不及他的妻子,自从史劳斯先生搬来此地后,他只上去过三四次,而且每次班丁亲自送餐时,房客都没有说什么话,这位房客明显表示不喜欢他们未经同意就进他的房间。
现在倒是与他略做交谈的大好机会,在这里看见房客,班丁心里很高兴,有种满足感。
他穿过马路,快步向前,想要赶上史劳斯先生,但是他越加快脚步,对方似乎走得更快,丝毫没有回过头来看看后面是谁跟来了。
后来班丁想到,为什么他一直没听见史劳斯先生的脚步声?真是奇怪,莫非他穿了橡胶底的鞋子?但是他从来没有帮他擦过橡胶底的鞋子,他还以为房客只有一双外出的靴子呢!
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最后转进了梅里本街道,现在离家只有几百码,班丁鼓起勇气叫他,回声在凝结的空气中回荡。
“史劳斯先生!史劳斯先生!”
房客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他刚才走得很快,而且身体状况欠佳,因此脸上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