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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丝嘟嘴不高兴地说:
“噢!爸爸,我还以为看在我生日的分上,你会给我一个宠遇呢!我告诉他周末这个时间不太合适去参观,他说可以早点去,趁大家还在吃饭的时候。”她转向爱伦,高兴地咯咯笑:“他还特别邀请你呢!爱伦,房客很喜欢你叫喔!如果我是爸爸,一定会吃醋呢!”
她最后一句话被敲门声打断。
班丁和妻子忧心地互望了一眼,会不会是刚才急急忙忙忘了关上前门,让哪位无情的警察悄悄地尾随而入?
当他们发现原来是史劳斯先生时,竟感觉一股奇特的满足感。他身着盛装准备外出;手上还拿着一顶高帽子,是他初次来这里时戴的那顶,而身上则穿着外套而非大斗篷。
“我听见你们回来的声音,”他以高亢而犹豫的声音说,“所以下来问你们和黛丝小姐要不要去杜莎德夫人蜡像馆,我从来没参观过这些著名的蜡像作品,只不过是久闻其名。”
班丁勉强自己盯着房客,心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却突然产生一股疑虑。
眼前这位举止温文的绅士,在过去四天竟被自己认定是那位残酷的杀手,真是不可思议啊!他答道:
“先生,您真好!”
他寻找妻子的目光,但是班丁太太却看向别处,眼神空洞。她身上还穿着斗篷,头戴小圆软帽,这是刚才外出购物时的衣着,而黛丝已开始戴帽、穿大衣。
“怎么样?”史劳斯说。
班丁太太转了身,觉得史劳斯先生好像在威胁她。
“怎么样?”他又问。
“好的,先生,我们待会儿就出发。”班丁太太木然地说。
26
在杜莎德夫人蜡像馆,班丁太太有许多愉快的回忆。过去她和班丁在交往时,常利用下午的时间来这里。
班丁有位名唤霍普金的朋友在这里做事,有时候会给他们入场券。但是自从班丁太太搬到附近以后,这还是她首次光临。
他们静静地走到熟悉的入口处,爬上楼梯,进入第一间参观室,史劳斯先生突然停下脚步,这些静止的蜡像呈现生命中死亡的面目,似乎令他感到恐怖、惊愕。
黛丝趁着房客惊慌不安而停下脚步时说:
“爱伦,我们进‘恐怖屋’去吧!我以前从没去过。姨婆要爸爸答应不带我进去,但我已经年满十八岁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姨婆也不会知道。”
史劳斯先生看了看她,枯瘦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好啊!”他说:“我们进去恐怖屋吧!这个主意不错,班丁太太,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呢!”
他们转入一个保存有拿破仑时代文物的大房间,里面有地窖式的囚房,死刑犯的蜡像成群地站在木闸板上。
班丁太太立刻感到一阵心慌,因此当她看到丈夫昔日的朋友霍普金先生时,仿佛看到了救兵。霍普金现在负责看管恐怖屋的入口。
“真是稀客喔!”这人表现得很殷勤,“自从你结婚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来这里呢!”
“是啊!霍普金先生,这位是我丈夫的女儿——黛丝,我想你听说过她,另一位是……”她犹豫了一下,“是我们的房客,史劳斯先生。”
但是史劳斯先生皱着眉头走开了,黛丝也离开继母跟在他后面。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两人可以为伴,三人就不容易了。
班丁太太投钱正要进去。
“请等一下,”霍普金先生,“你还不能进去,大概要等四五分钟。班丁太太,你看这边,我们老板正在里面,领着一群人参观。”他压低声音:“他就是约翰·鲍尼爵士,我想你知道他是谁吧?”
“我不知道,”她兴趣缺缺,“也没听过这个人。”
她对黛丝离去感到有点不安,喔,只是一点点不安。她希望看得见、听得到她,但是史劳斯先生却将她带到房间另一端。
“希望你永远不会因为私人因素而认识他。”霍普金咯咯地笑着说。
“班丁太太,约翰·鲍尼爵士是警察局长,他才刚上任;另一位是巴黎的警察首长,这法国人还携带女儿同行,还有其他几位女士。女人总是喜欢恐怖的东西,这是我们的经验之谈。她们一进入这栋建筑就会说:‘我去恐怖屋!’”
班丁太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霍普金觉得她苍白而疲倦。过去还在工作、还没和班丁结婚时,她看起来比现在好多了。
“是呀!刚才我那女孩才说:‘带我去看恐怖屋’,我们一上楼她就这么说了。”她说。
有一群人在里面谈笑着,逐渐走向出口。
班丁太太紧张地看着他们,心里在想,谁是霍普金先生所提那个希望她永远不要有私人接触的人?她认为自己可以从众人中分辨出他来。他是个高大、英俊而带着威严的绅士。
现在他正对着一位年轻女子微笑。他高声而愉快地说:
“巴比卢先生说得对,我们英国的法律对待罪犯太仁慈了,尤其是谋杀犯,如果以法国的方式审判,刚才我们走出来的地方将更是人满为患,现在被宣判无罪的比被判有罪的多,社会大众都耻笑我们犯了‘另一个未被发现的罪行’。”
“约翰先生,你是说有些谋杀犯还逍遥法外吗?以上个月那个可恶的凶手来说,我相信他一旦被抓到,就会被处以绞刑。”
这人的声音很尖锐,班丁太太字字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人都围靠过来,专注地听着。他说:
“噢!不!我怀疑那个谋杀犯会不会被处绞刑——”
刚才那女孩以她那清亮的声音说:
“你是说你们永远逮不着他?”
“我想他迟早会落网的,因为——”他停了一下,接着低声说:“萝丝小组,不要走漏风声给新闻界——因为我认为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谁是杀手——”
四周站着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那么为什么不逮捕他?”这女孩愤慨地说。
“我没说我们知道他在哪里,只是知道他是谁。这样说吧!我已经强烈地怀疑到他的身份。”
约翰爵士的那位法国客人很快地说:
“莱比锡和利物浦案的那个人?”
对方点点头:
“是的,我想你已经发现了真相。”接着他很快说下去,好像急欲宣泄心底的话,“八年前在莱比锡和利物浦分别有两件谋杀案发生,有一些特点证实这是出自一人之手。幸好凶手在杀害了最后一个人要离开现场时,当场被逮捕,利物浦的谋杀案是在屋子里发生的。我亲眼看见了这人,这人很不快乐,无疑地是精神不正常——”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他得的是一种宗教狂热症。现在谈到真正的重点,大约在一个月前,我得到通知,说这个疯子罪犯逃脱了,他以高度的智慧安排逃亡计划,要不是他在离开时还盗取了一大笔钱,我们可能早就逮到他了,这些钱是监护所要发给员工的薪水……正因为这样,他逃脱的消息才被掩盖了起来。”
他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对自己的多言感到抱歉,这会儿一群人已成一纵队走出了门口,约翰·鲍尼爵士在前面带着队。
班丁太太直视前方,她觉得——就如同她后来告诉丈夫的一般——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
她想通知房客他的处境很危险,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黛丝和他正朝警察局长走去。
再过一会儿,史劳斯先生就会和约翰·鲍尼爵士撞个正着。
史劳斯先生把脸偏向一侧,瘦削、苍白的面孔出现可怕的转变,充满了慌乱、愤怒和恐惧。
然而,班丁太太终于松了一口气——是的,那种感觉真的是无法形容——因为约翰·鲍尼爵士和朋友们走得很快,经过史劳斯和黛丝身旁时并没有察觉到他们。
“班丁太太,快点!”管理员说,“现在这里都是你和你朋友的了。”他卸下管理员的架子,换成一个普通男子,对着漂亮的黛丝打趣说:“真奇怪,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竟然喜欢看这种恐怖的东西。”
“班丁太太,麻烦你过来一下。”
史劳斯先生咻咻地迸出这些话,一反常人说话的方式,房东太太踏着怀疑的脚步走向他。
“这是我给你最后的警告,”房客的面孔因为惊惧和激动,扭曲得很难看。“别以为你可以躲避幡然变节的下场。班丁太太,我信任你,你却背叛了我。但是我有更大的力量保护我,因为我还有许多任务要完成。”而后,他又压低声音,嘶嘶地吐出:“你的结局会像苦艾一般苦涩,像利箭一样刺痛,你会走向死亡,大步踏入地狱。”
即使嘴里不断地在说这些奇怪的话,史劳斯先生的眼睛仍四处搜索,寻找逃生之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帘子上的一个小牌子上,上面写着:“紧急出口”。班丁太太以为他会从这里逃出去,没想到他的作法出乎她意料。他将班丁太太留在一旁,走到出口附近,手伸进口袋一会儿,之后拉住管理员的臂膀说:
“我病了,觉得非常地不舒服,是里面气氛的关系,希望你以最快的方式让我离开,如果昏倒在里面,尤其倒在这些女土面前,会很难堪的。”他说得很快,左手飞快地伸出,在那人手掌上放了东西:“我看见那边有个紧急出口,能不能让我从那里出去?”
“是的,先生,我想没问题。”
这人犹豫了一下,微微感到不安。他看了看黛丝,黛丝红着脸微笑,一副快乐而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再看了看班丁太太,班丁太太则是脸色苍白,当然,刚才房客突发的状况是会让她忧心忡忡——霍普金手上的金币很令他兴奋,巴黎的警方官员也不过给了他六便士,这些外国人真是小气!
“是的,先生,我可以让你从那边出去,”他终于说了,“或许你可以到外头站一会儿,在外面的阳台上,你会觉得舒服些。如果你要再进门就走前门,因为这门只能出,不能进。”
“好的,好的。”史劳斯先生赶紧说:“我明白,如果我舒服了些,会从前门进来,再付一次入场费,这很合理。”
“不需要这样,只要向他们解释就行了。”
这人将帘子拉到一边,用肩膀抵住门,门突然开了,外面的光线让史劳斯先生一时看不清楚。
他用手遮住眼睛,喃喃地说了声:
“谢谢,我得立刻离开这里。”
沿着阳台的铁梯可以通到一个小院子,门一打开就是街道。
史劳斯先生看了看四周,觉得浑身不适而且晕眩,如果从这阳台跳过去就可以得到永久的解脱了。
但是不行,他立即摒除了这个念头,这是来自心底的诱惑。他的脸上再度呈现愤怒的表情,他想起了房东太太,他如此善待这女人,没想到她竟将他出卖给他的头号敌人——多年前将他监禁在疯人院的警官,而他——史劳斯先生,可是一个头脑绝对清楚的人,在这世上有个伟大的复仇工作要执行。
他踏出屋外,帘子远远地被抛在后面,屋内的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高瘦的身影消失了。
连黛丝都开始害怕了。
“他看起来很不舒服,是不是?”她转身问霍普金先生。
“是啊,真是可怜,这是你的房客吧?”他同情地看着班丁太太。
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