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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共有五个人——伊佐间、今川、茜、真佐子以及耕作——目击到苍白的手掐住了织作是亮的脖子。依常识判断,这五个人绝对不是凶手。在赶往现场的途中,他们与葵、碧会合,耕作则绕到庭院去。所有的人都进入书房以后,耕作才再度现身。
关于这一点,警方严厉地追问耕作。为什么他会一个人绕到庭院去?太可疑了,抵达得太晚这一点也启人疑窦。
耕作供称,因为他当下认为凶手会从庭院逃走。事实上,犯罪现场从内侧上了锁,凶手就像耕作预测的,破窗而逃。然而遗憾的是,耕作并没有看见凶手的影子,因为他到得太晚了。
之所以花了那么久才到,是因为路径太遥远了。
要从大厅走出庭院,再前往书房,似乎必须绕上一大段路,比从邸内的走廊过去更遥远。这栋屋子构造复杂,难怪无法直接出去庭院。警方再三勘验过耕作行走的路线以后,得到一个结论:虽然绕了一大段路,但已经是最短的一条路线了。
换言之,建筑物的设计如此复杂奇怪,对凶手来说是侥幸的。
屋子里也有人没有不在场证明。
就是女佣阿节,以及五百子刀自两个人。
阿节当时正单独行动。至于她在做什么,其实也没在做什么,她想要抄近路从别的楼梯走下去,却滑下两阶,重重地装到小腿,痛得鬼哭神嚎、满地打滚。她说她只是想要比主人和客人更早一步感到大厅而已。就算阿节说谎,是亮的喉咙也是被一双大手几乎扭断地掐住,而阿节的手腕很细,手掌又很小巧,即使她是个怪力女,也不可能是凶手。
至于五百子刀自,当时她正在房间用午餐。平常是茜服侍她一起用餐,但那时茜正与伊佐间等人在一起,所以没有任何人陪伴,她独自一人吃饭。刀自的房间虽然不能直接从大厅过去,却与大厅相邻。
伊佐间只瞄见过一眼,五百子是个年过九十的银发老媪。
她的脚和腰都不太行了,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坐着不动,所以根本不必考虑。
那么,邸内的九个人都不可能行凶了。
这种情况,自然应该视为外人下的手。
但是……如果这是一个细致的,或大胆的诡计,情况就不同了。例如说,这是不是整个家族联手进行的犯罪计划呢?仔细想想,被杀害的是一族的污点,家名之耻——是亮,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
如果视为了制造家人不在场证明而做的手脚,先决条件是必须让伊佐间和今川等外人目击到凶手行凶的一瞬间。
但是应该没有人能够预测被害人的行动——除非是亮自己也是共犯,但不可能有这种荒唐事。关于这点,虽然也可以把被害人引诱到书房,但伊佐间会不会望向书房,就完全是运气了。就算不管伊佐间会不会望向书房,家里的任何一名成员都会想办法要他看那里,但是如果书房和走廊上的人无法沟通联络,就很难像那样合作无间。不得不说时机太巧妙了。
而且应该没有人料得到伊佐间和今川会在那个时间拜访织作家。虽然他们是有耕作请过来的,但并没有约好哪一天几点到。
如果这一连串的事件是设计好的,就必须把仁吉也当成共犯,但即使如此,没有今川来估古董,伊佐间也不可能造访这里。所以凶手必须先料到伊佐间会把今川找来,计划才有可能成立。再说,伊佐间与仁吉的邂逅……
伊佐间觉得荒谬,不再想下去。
这一切都只是偶然的集聚罢了。如果这个状况是某人的意志所造成的,那么那个人肯定是巧妙的编织不断发生的位置状况,并临机应变,随时设下机关。但这么一来,需要事前缜密的准备的精密犯罪就不可能成立了。
所以凶手才会来自外面,逃向外面。
——蓑衣斗笠的男人……女人。
伊佐间怎么样都是无法释怀。
他一开门就听见有人说话。
“……我说话。”大个子刑警。与其说是个子高,更应该说是尺寸大。那个刑警的体格就像常人的比例再扩大一般,他的脸上戴着度数很深的眼镜。伊佐间记得他姓矶部。
“你啊,凶手是从庭院逃走的,你人在庭院却没看到,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我说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真的假的?”
矶部刑警旁边站着一个长得像石鱼的刑警,一脸不悦。伊佐间记得他叫津畠。
耕作正遭到他们逼问。
“是亮是我儿子,我干嘛要杀自己的儿子?”
“又没人说是你杀的,只说你没看见凶手很奇怪啊。因为你可能协助凶手逃逸,或视而不见、知情不报……”
“我干嘛要那么做?”
“可能是为了包庇什么人,原因很多啊。而且你因为你儿子的关系,受尽屈辱不是吗?”
“我才不会因为那样就杀儿子!”
“没人说是你杀的啦……哦?”
矶部刑警似乎总算发现伊佐间和今川进房了。
“喂,你们过来。出门新生,你这边已经好了,晚点再继续。”
耕作庞大的身躯慢吞吞地站起来。
接着他那双肖似外国人的眼睛望向伊佐间,表情悲伤地纠结在一起。
伊佐间也垂下嘴角,他只能露出这种程度的表情。耕作摸着光头,咽下应该是无处排遣的感情,起身离开椅子。
“快点过来,快点!”被催促了好几次后,伊佐间伴同今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一坐下,矶部就“喂”了一声。“我们跟东京警视厅还有神奈川本部都照会过了。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啊?”
矶部接着这么说,用中指敲打桌子。“你们两个是全国漫游,到处参观命案吗?啊?”
“不知不觉就变成那样了。”今川语气诚恳地说道。
矶部骂了句:“开什么玩笑!”换成用手掌拍到桌子。
“算了,反正逗子跟箱根的案子不可能跟这次的事件有关,先不管这个,伊、佐……”
“伊佐间。”
“伊佐间先生,你说你看到奇怪的光线,那是类似于手电筒的光吗?”
“不,就是闪光……”
“闪光也有很多种啊。”
牧场与樱树直接的——蓑火。
伊佐间没办法恰当地形容。他说看见了,但那或许只是草露反射阳光,也有可能是玻璃碎片。
这与早晨目击到的蓑衣斗笠男子的关联性相当薄弱而且毫无根据。伊佐间虽然姑且向警方报告这件事,却完全不被当作一回事。
“就是不懂你说的什么蓑衣发光。蓑衣是稻草编的吧?稻草哪里会发光啊?只是啊,现场……”
矶部争相说什么,却被津畠制止了。
此时两名警官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差点撞上桌角,总算刹住脚步,行了个最敬礼。
“呃、那个、刚才接到联络,不、不得了了!那个,在此报告!”
津畠慵懒地鼓起脸颊。“每边都很不得了好不好?到底怎么了?”
“木更津的绞杀魔被逮捕了!”
“什么?那……事情一口气解决了吗?”
“绞杀魔是五天前遭到逮捕的,好像是在茨城白吃白喝……”
空欢喜一场。
津畠才刚睁大的眼睛闭了起来,一面吐气一面脱力。“五天前?啊,果然。白吃白喝?”
“是的,刚才接获通知,说凶手已经自首,所以要把人交给我们。”
“我马上过去。喂,矶部,这里交给你了。”
说完后,津畠刑警浑身脱力,以全身表现出他意志消沉的心情,无精打采地带着警官退出了。
矶部茫然地望着他的身影,不服地说:“这早就知道了嘛,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失望的?而且……什么叫给我?这叫我怎么办才好嘛!”
尽管伊佐间和今川在场,矶部却骂着同僚“王八蛋”,噘起嘴巴。
“早就……知道了?”
“绞杀魔是木更津的一个土木工人,欠了一屁股债,女儿又遭到讨债的凌辱,一气之下动手杀人,然后逃亡,连债主都给杀了。那起案子本来就只有这样,最初就知道跟胜浦的案子无关嘛,真是的。早就知道了,没关系的啦。”
“那……”
“所以说……是拖延时间,因为柴田家。”
“可是或许有那么一点可能性——本来我们是抱着那种希望啦。可是这下子完全明白了。五天前就逮捕的话,没办法拿来搪塞,也不能用来拖延时间了。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次的是亮命案和上次的教师命案是同一名凶手所为了。这应该是怨恨柴田或织作,又或者是那所女校的什么人敢的好事吧,啧!”
矶部频频用他粗壮的手指抚摸小巧的眼镜。
毛毛躁躁的,看得人都烦躁起来了。
“刚才的……”
伊佐间很在意矶部刚才说到一半的话。不必多说,矶部也明白他的意思。
“哦,遗体的衣服上验检出几根稻草屑来。你不是提过吗?蓑衣凶手一定是那个穿蓑衣斗笠的男人呢,绝对不会错。”
——男人……吗?还是女人?
一片沉默。
到了第四天,该审问的问题也问得差不多了吧。矶部喃喃自语地独白起来。
竖起耳朵一听,似乎是在抱怨津畠刑警对他的态度。没有多久,矶部就又呢喃其莫名其妙的话来:“……说起来,我在千叶本部都是射击技术最好的一个。手枪的种类、还有从零件到性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而且我可是靠着射击本领当上警察的,竟然小看我。从军时代也是,结果当的是机关兵,连一次枪都没开到,真的是……”
今川看到他这个样子,对伊佐间耳语说“这个人有点危险”,但矶部似乎连这句话都没听到。他似乎累积了相当大的压力,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原因大概是织作家的女人们。
首先是三女——葵。
刑警们连日受到这位才女的舌锋折磨,连自尊心都被粉碎到体无完肤的地步。警察在摆出高压的态度上向来所向无敌,这次却尝到了无比的屈辱。
光是文革几点几分她人在哪里,就得花上一个小时。有时候还会落得什么都问不出来的下场。
这要说是当然,也是理所当然。
就算站在一旁听,葵所说的也全是正论。
刑警总是对自己的立场深信不疑,所以态度十分强硬。但是站在葵的角度来看,她是被害人的家属,没理由要对警察低声下气。葵首先便滔滔不绝的教训警方,说他们那种“喂,快给我招”的口气根本是莫名其妙。她的饶舌让刑警赶到厌恶。他们摆出一副女人就不该多嘴的态度,继续不讲道理地重新挑战。但这个做法错了。说起来,大部分的刑警都词不达意,不仅如此,他们贫乏的词汇大部分都带有歧视女性和弱者的色彩。就算说者没有那个意思,听的人也一定会气得怒火中烧。警方因此更加受到抨击,连一声也吭不出来。
葵顽强地得教人拍案叫绝。
说到顽强,真佐子也相当顽强。
真佐子并不会像葵那样有条有理地加以抗辩,她只是表现的十分刚强。这招用在警察身上似乎意外地有效。如果警察一吼就随机没来由地道歉,那就输了。但是如果对警察的咆哮毅然地回道:“做什么?”刑警也会迎头受挫。弱势果断的反驳说“我一概不知”、“我完全不知情”,刑警除了“这样啊”之外,也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