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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认命地继续留下来,和想尽办法同慧谮搭话的梅子呆在那间不大的客堂里。
好在慧谮似乎看出了我眼里的焦虑,所以说的话也比昨天多了些,给我们介绍了下这座山的状况,又给我们说了些寺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慧谮课堂里有把断了的戒尺,竹子的,他说这是他刚出家那会儿他的师傅用的。因为他总也习惯不了寺里的规矩,所以师傅常常用这个来训斥他,尺子断了没多久,师傅就圆寂了。至今无论云游到哪里,他总是随身带着这把断掉的戒尺,为的就是在自己偶然不那么守清规的时候,看到它便能时时提醒下自己。
听到这里梅子问他,“和尚,你不守什么清规啊?”
清规两个字故意咬得很重,慧谮却似乎并不懂她重音里的含义,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三句两句,便把话题带了开去。
久了便开始觉得也难怪梅子会那么喜欢他,撇开他和尚这一层身份,他真的是个相当有味道的人。
和班级里那些毛里毛躁的小男生不同,慧谮是温润的,温润得像块玉似的男人,无论他的长相、嗓音,还是性格。于是不知不觉开始喜欢上和他攀谈的感觉,甚至哪怕是在同一个空间里呆着不说话,感觉也是极好的,像夏夜里坐在清凉的藤椅上嗅着栀子花。
见我始终焦虑着,慧谮给我沏了杯茶,对我说,这茶叫有缘茶,我们能够在这里萍水相逢一聚,叫有缘人。
于是梅子又问:“和尚,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一次擦肩而过,你算算我们今天能聚在一起,前世究竟回过多少次眸?”
慧谮闻言不语。半响梅子把话题再次引到了这点上,他这才缓缓道:“严格地说,不应该把世人对情的妄自臆测都推诿道佛的话语上来。”
梅子被他说得微微有点尴尬:“和尚,说着玩么,你真无趣。”
他一笑,端着茶,吹着上面打着转的叶末子,“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一次擦肩而过,那么结一次尘缘,前世岂不是要断了回脖子。”
梅子“扑哧”一下笑了,“和尚,你别出家了,这么可爱的人出家真是浪费啊。”
和尚轻笑,不再言语,站起身捧着茶踱回里屋。
没什么事可做的时候,雨声好像是种最有效的催眠剂。
下午梅子还在慧谮那里骚扰他的安静的时候,我一个人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像心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觉醒过来,天已经黑了。
梅子还没有回来。我真的很佩服她的执著,明明是不应该惹的人偏要招惹,她已经完全忘了对方是个和尚么?想着起身去拉灯的开关,连拉了几下灯没亮,似乎是坏了。于是摸着手电推门出了房。
外面依旧是风和雨的世界。
探头朝和尚那屋看了看,没有灯光,一时有点疑惑,这怎么回事,停电的话至少也该开个手电或者点支蜡烛吧,这么黑灯瞎火的,两个人……
突然意识到梅子一直都在和尚的屋子里。同在一个屋檐下,黑夜,没灯这……
脑子里一个激灵,没再继续往下想,我匆匆跑了过去。跑近时留了个心眼儿,关掉手电放轻脚步,我一点一点推开门走进客堂里。
客堂里没有人。
想再往里走走,却没那个勇气了。万一梅子不在屋里,万一和尚一个人在里面休息,那我这么贸然闯进去,岂不是给自己找尴尬?琢磨着当下转身想离开,忽然听见隐隐一点声音从里屋房门传了出来。
似哭非哭,轻得蚊子叫似的声音。
梅子的声音。
赶紧回过身朝那里轻轻跑了过去,头朝里微微一探,及至就着夜色模糊的光线看清楚里头的景象,我惊得几乎把手电掉在地上。
黑暗里两具赤裸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在和尚那张平时做功打禅的草席上。草席在夜色里是漆黑的,身体在草席上是苍白的。
黑与白的纠缠,在这一片寂静黑暗的空间里,无声地扭曲、缠绕、翻转……偶尔一些细细的声音从梅子的嘴里轻轻溢出。她手臂紧绕着和尚的脖子,和尚的头低垂着,像极度饥渴的人吸取甘露般用力吸着梅子的颈窝和嘴唇。
白天的矜持,白天的羞涩,白天的宝相庄严……
全都不见了,他和她,这会儿在我的眼前就像两尊翻滚在九天极乐的欢喜神。
后来怎么回的房间,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由始至终,我没有打扰到他们。
一路上除了震惊,总觉得似乎还有着些别的什么东西在心里藏着。
酸酸的,涩涩的,在心脏的某一个地方猫爪子般轻轻挠拨,似有若无,却让我觉得有种说不清楚的难受。
直到坐在房间的床上,才发觉自己的小腿微微发着抖,却不是因为害怕。
只是因为忽然间发觉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也喜欢上了慧谮,和梅子一样。只是不像她那样敢说,也敢做。终于在看到他们纠缠在一起的一刹那才明白,心情一下子陷入了一个深得看不到底的黑谷。
而也就是从那次之后,我才了解,这世上有一种情绪是除了恐惧之外,同样会让人身体发抖的东西。
只是那时候那样一种青稚的年纪,我还不知道,暗恋而被伤害的一种感觉,原来就是这样的一种酸涩。即使当时纯粹以为,自己只是对那个人有那么一丝好感,那个在我心目里接近佛一般纯净而典雅的男人。记忆这东西,挺怪的。有时候手边的事,一转眼也就忘了,而有时候一些尘封了很久的、不想去记得地陈年往事,明明希望能把它们彻底忘干净,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可越是这样,越是在一些不经意地时候它会突然从脑子里闪现而出,来提醒你,曾经你有过这样一段让你无法忘记地过往。
忽然很想说说一件过去已久的事。
就在刚才狐狸从楼梯下来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件被我压在脑海深处不知道哪个角落的记忆,突然间清晰无比地闪了出来,清晰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而狐狸一点都不知道。
对他来说不过一秒中的时间,对我来说那一晃就是七年。而直到现在我都还不能确定我所遇到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一落千丈碰到的那个人,他又到底是什么?
七年前,对我来说,那还是个一边漫不经心数着寒暑假的到来,一边用漫画书打发着学校生活的浑噩年代。
放暑假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和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一起商量好了,到邻近的城市旅游。那座城市有两个比较著名,一个是温泉,一个是寺庙。温泉对于当时我们这些学生来说,基本上是想都不敢去想的奢侈,所以没列在计划内。寺庙倒是不错的选择,因为那里的寺庙都建在山上,我们可以一边去寺庙烧香,一边顺便看看沿途的风景。
计划之后,我们就买好了车票准备了大堆的零食一行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出发了,虽然姥姥一直不同意,我只好骗她说是学校组织的。
事实证明,撒谎总得要付出代价,而家长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发的,后来就为了那短短一周的旅行,之后整整一个半月的假期我都被禁足,不过那也是后话了。而且相比因为这次旅行而引发的那件可怕的事情,这点小小的惩罚又能算得上什么。
那趟旅行原定为期三天。因为两座城市相隔不过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城市也不大,三天时间无论如何都可以把该玩儿的都玩儿遍了。当时,我们是这么想的。
可是没有想到在旅行开始的头一天,我们就出事了。
那天一早七点我们出的旅馆,因为想赶在吃午饭前到达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寺庙——普济寺。普济寺始建于明代,原名宝光,清末时改名普济。普济最著名在亮点:一个是七尺高的白玉地藏王菩萨像,一个是寺庙素斋堂里的素斋。而我们之所以要赶在那时到达,当然是为了那里的素斋。
换了两次车又爬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我们总算在素斋堂结束营业前赶到了寺庙。那天天暴热,人也暴多,不大的素斋堂里挤满了排队和等待上菜的食客。一度看着这阵势,我是有点想放弃的,因为本来就对素食没太大偏好,不过梅子执意要等。
梅子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我的同桌,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特好,分数和同桌的我摆在一起就是我们城市贫富的悬殊。本来老师把她安排和我一桌是为了想让她帮助提高我学习的,没想到她失策了,跟我同桌没多久,我学习成绩没上去,她骨子里的劣根性倒被我诱导出来了,跟我抢漫画书看,放学跟我一起回去,名义上是给我辅导功课,实际上是在我家无人监管的环境里跟我一起玩游戏双打。而这样的结果是,天才的学习成绩依旧是优秀的,小白的学习成绩依然是不堪入目的。
这次到这座城市旅游,梅子正是发起人之一,我也就附和着帮她宣传了一下,没想到还真会凑到十多个人一起去,我想应该是借了梅子的光吧,有些人似乎生来就具有某种领导者的魅力,她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她说要等,于是就在二楼等,因为一楼早就已经连排队的空间都容纳不下了。
将近四十度的天,素斋堂里没有空调,近百个人挤在一起,可想而知,里面的空气有多闷热。几只大吊扇在头顶啪嗒啪嗒一个劲儿地把浑浊的空气搅拌到一起再排散下来,隔着衬衫我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一道道汗像虫似的在我背上满世界地爬。
所以当梅子站起来问谁跟她一起去买饮料的时候我赶紧朝她扬了扬手。可结果去的是我一个人,因为她走了两步,看到外面地大阳光就觉得头开始发晕了,然后问,宝珠,你一个人去好不好?
我自然不能说不好,在她那样可怜的目光下。
突然发觉全是女性的旅游团最大的缺点就在这个地方,当没有男性在场的时候,偏中性些的女孩不知不觉就被公认为替代男性的角色,因为比较强壮结实且……好说话,所以,自然是跑腿工作的最佳支配对象。
一边心里悄悄抱怨着一边走下楼,注意力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集中,一脚踏错了位置都没有感觉,等觉察过来,人已经朝楼下一头栽了过去。所幸反应还比较快,眼看着要跌倒忙拉住了边上的扶手,所以敬献地栽台阶上晃了晃后总算没弄得更狼狈。
站稳,意识到周围不少目光纷纷投向我,耳朵根隐隐有点发烫,正尴尬着低头继续往下走,冷不防下面一道身影迎头而上,淡淡卷着阵轻风从我边上无声走过,叫我原先被闷热和尴尬混杂得有点发昏得头脑,因着这股檀香的微凉而一阵清醒。
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
只来得及看到一张侧脸,线条精致得近乎完美的轮廓。
满月妙相莲华生,归命最圣观自在……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来,是因为他隐在纤长睫毛下那种波澜不惊的眼神,还是他身上淡青色的僧衣伴着他的步伐一路离去时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
那一瞬有种说不出的宁静,之前一脚踏空时带来的剧烈心跳、空气的闷热、周围人闪烁目光扫向我时的尴尬……都消失了。
奇特而舒服的感觉。
而当时沉浸其中的我有所不知,这个短暂美好的相遇,只是以后即将发生的故事里的一个小小的开始。
又等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我们总算吃到了这地方盛名已久的素斋,只是炎热的天气一进更让我们基本上感觉不出那些名菜的滋味,所以匆匆吃了个七八分饱,说不上好不好吃,我们悻悻然出了素斋堂的门。只提到刚才惊鸿一瞥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