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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防。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说道:“我不是来传教的。”又说,“未来,取决于神明的配方。”'注'
'注:请参考伊坂幸太郎的作品《奥杜邦的祈祷》。'
他并没有因我讶异的表情而生气。
“配方……”我因这出乎意料的词语而惊讶。
“在那个岛上我终于知道,未来取决于神明的配方成分,不,是已经决定好的。所以,我们再如何慌张都是无济于事。”
“神明的配方?”
“取决于神明的配方。”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或许是幻觉。因为我对这黑夜、这深谷过于恐惧,于是自行创造出来一个垂着头的青年。但是,我却清楚地感觉到,“神明的配方”这个词语正轻轻地融入我的心底,带来了莫名的安心感。我并没有太过焦虑,反而开始思考起最初到底是取决于什么人——或者说是谁的配方。而他则继续着那个岛的话题。“我梦见自己追逐着一个胸前夹着打火机的兔女郎到了一个未知的国度。”这是一个奇妙的故事,听起来就像是荒诞无稽的游记。等说到能够预知未来的稻草人登场后,我不由爆笑出声。但是,这个故事用来打发时间还真不错。
“虽然这个故事很有趣,但我并不理解其中的寓意。”听完后我发表了自己的评论。
“并没有什么寓意。”
“明明是个寓言故事啊?”
“是的。”他似乎已经很习惯别人的不解,然后他告诉我,他现在在东京一家专配画框的店里打工。
“那里的栏杆很危险呢。”他指着我正碰触的栏杆。
“我正是为确认这个而来。”
“确认有没有修好?”
“确认还没有被修好。”我说,“我不希望它被修好,所以才来的。”
“你是想做什么坏事吗?”他似乎领会了我的意图,但口气中却并没有责难,当然,他对此似乎也并不怎么关心。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而是朝我来的方向走去:“要不要我送你?”我本以为他会拒绝,不想他却欣然回答:“方便吗?”
“如果你觉得方便的话。”
“其实我的确抱着一丝这样的期待,我走得有点累了。”
我让那个男人上车,然后发动起引擎。他在车站附近下了车。车上,他又跟我讲述了很多意味深长的故事,但最终,我们还是没有交换彼此的名字。
回到自己所住的公寓,等待我的是一间黑漆漆的屋子。我打开灯,望向座钟,已经是深夜二点了。钟上的企鹅依旧在向我敬礼,虽然此刻我已然回家,但它似乎依旧在对我说:“请走好。”配方,我沉浸在这个词语的音节里。未来,取决于神明的配方。也就是说,在我心底的那个念头或许是因为有人给了我指示——“去干吧!”——我看见了这样的信号。
侵入者
原以为深夜二点差不多是可以睡觉的时候了,但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电话铃声在我脱掉牛仔裤打算换上棉裤的时候响起。
“我是夏子。”对方的自我介绍略有自嘲意味,她既不说自己的真名,也不再自称“乡田顺子”,反而报上我们家当时给她取的别名。或许她认为这个名字反而更容易让人明白。由于她的电话过于突然,我显得有些狼狈,竟然说出“早上好”这样不合时宜的问候语。随后问她:“……为什么?”我有两个为什么想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打电话给我?”,“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电话?”
最后我还是很暧昧地问了她后者:“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电话?”我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牛仔裤,心中升起一个预感,搞不好马上又得穿上它。
“我现在在春的房间里。”
“春的房间?那春在呢?”——春晓为佳,山稜现白,渐染曙光。我差点不由自主地念出《枕草子》的开头。
“春现在不在,他出去了。”
“他去哪儿了?”
“大概是去……涂鸦。”
“你没跟踪他?”
“我已经放弃跟踪春了。”她似乎有点生气,“我上次不是已经说了吗。”
“但是,你现在却在春的房间里。”
“是的。”
“你是瞒着春去那里的吗?”
“因为我担心他。”
我很想嘲笑她,这已经是跟踪狂的严重症状了,好在我还是忍住了,她应该有她自己的考量。
“你现在要过来吗?“
“过来?”我依次看过散在地上的牛仔裤、装有企鹅玩偶的座钟以及自己的床。
“我想让你看看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我立刻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真有那玩意儿?”
“它现在就在我眼前。我是为了想让泉水哥也看一下才来拿的。”
我想她恐怕并不是第一次潜入春的房间,但却丝毫感觉不到她对潜入他人房间的行为有所内疚。
“但是,当我进来这间屋子以后,却发现了更奇妙的东西。”
“什么奇妙的东西,讨厌,我不想听。”
“墙壁上贴着的地图,我想你也应该来看一看。”
“哦,什么呀,地图啊。”我放下心来,“那一定是为了调查纵火事件。”原来他也准备了地图啊,什么呀,大家干的事情都一样嘛,“地图上应该写了很多东西吧?”
“是的,到处都用圆圈圈了起来。”
就跟我还有父亲一样。我们都在努力地想要抓住了解事情的真相,找出其中的规律。大家都十分享受这个游戏。
“你还记得之前你亲眼目睹到被放火的那栋建筑吗?”
“好像是一家叫东北研习的补习学校。”
“你在地图上找找看那所补习学校,我想那里应该也画有标记。”
“是的,用黑色圈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那么大概所有的纵火地点都是用黑色圈出来的。”我用的是红色。
“还有蓝色的标记。”
“那应该是用来圈出涂鸦地点的。”真是兄弟一条心。
“涂鸦……吗?”对事情一无所知的她听起来有些恍惚,“但是黑色的标记大概有三十多个哦,仙台各地都有。这些真的都是纵火现场吗?”
“三十个?”我在电话的这头眯起眼,“真的?”
“蓝色的大概有九个左右。”
“那纵火现场应该也是九个。”
“不,有三十个。”
“涂鸦和纵火现场是对应的,所以数量应该也是一致的。这是规律。”连续纵火的现场附近必然会有涂鸦出现,发现这一点的不是别人,正是春本人。
“数字完全不对。黑色起码有蓝色的好几倍。”
“这……”我念叨着,“这太奇怪了。”
“我说的吧?”身为跟踪狂的她看来的确在第六感方面有着过人之处,“我说过春很奇怪的吧?”
“我现在就过来。”我穿上牛仔裤冲出了房门,飞快地踩起了自行车,同时在心底暗暗计算剩余有薪假期的天数。
乡田顺子并没有说谎。春的屋里贴着的那张市区地图上,的确画有三十多个黑色的标记,而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春亲手画上去的。
而我眼前这位大眼挺鼻的美女,此刻正站在约八张榻榻米大、由木制地板铺成的房间里——在没有获得春的许可的情况下。很明显,乡田顺子所持有的钥匙是复制的。然而,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丝罪恶感以及畏缩,甚至可以说,她表现得从容自若。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骂她。
站在地图前,我低声呻吟。我不知道这张地图的目的究竟何在。蓝色的标记和我想像的一样,表示着迄今为止所有涂鸦的地点。而黑色记号所圈出的地点粗看下来,也的确包括了所有被放火的地点——软件公司、游戏厅、房产中介、二手服饰店、生协、印章店、酒吧、还有基因株式会社和东北研习。问题出在剩余的那些我所不知道的许多地点,也同样被黑色圈起。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是春所预测的接下去会起火的地点?”
“预测?”
我突然想起在桥那里遇到的青年所说的话:“未来,取决于神明的配方。”他不是跟我讲过那个能预测未来的稻草人的故事吗?虽然那不过是个寓言,但我在听的过程中,却的确感到世间确实有这么一个能够预言的稻草人存在。随后,我又想起市内某个奇怪的宗教团体的教祖也因宣称“能看到未来”而被讨论得沸沸扬扬。从这些事情推测,或许人类真的能感知未来。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乡田顺子,她却歪着头看我:“你是认真的吗?人类怎么可能预知未来,”
父亲电话里所说的内容突然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我从昨天开始一直都看着地图,终于有所发现。”
那究竟指的是什么?和这个画有三十多个标记的地图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苦恼地思考着。
“泉水哥,给。”乡田顺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面前。
她递给我的,是大学里的笔记本。大小差不多跟A4纸一样,封面上什么都没有写。我颤抖着接过。
这样的反应应该是动物的本能,我粗粗地翻了一下笔记本,然后立刻合上,我感到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莫名的恐惧传遍周身。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再次小心翼翼地打开笔记本,然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声,感觉背脊上的寒毛根根竖立。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文字,是春的笔迹。从柴可夫斯基开始,然后是塔西陀'注1'、爱因斯坦、高更、格伦·古尔德'注2'、茨温格利、特纳'注3'、阿基米德、戈雅'注4'等等等等。就像是小孩为了记住生字而反复默写一般,春的笔记本上的人名也确实有着重复。只是,与其说他是为了背诵这些名字,我觉得这更像是疯子的仪式。打开笔记本,我首先感到的,是一种触碰禁忌后的恐惧感,它散发着一种非正常的、扭曲意志的强大威慑力。我浑身发凉,不住地颤抖。然后我还看到了甘地的名字。
'注1:塔西佗(Tacitus,约公元55…120年),是古代罗马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他继承并发展了历史学家李维的史学传统和成就,在罗马史学上的地位犹如修昔底德在希腊史学上的地位。'
'注2: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1932年…1982年),加拿大钢琴演奏家,以演奏巴赫的乐曲闻名于世。1964年以后停止公开演奏,转向录音。'
'注3:特纳(Joseph Turner,1775…1851年),最著名的风景画家,他创造了象征自然力量的幻想、旋涡和雾景画法。他的作品是印象主义的先驱。'
'注4:戈雅,Francisco Jose de Goya Y Lucientes,1746年…1828年,西班牙近代现实主义画家,是法国浪漫派绘画第一位最重要的画家。'
“茨温利是谁?”我一边看笔记一边问。
“十六世纪时一个宗教改革家,在一场战争中被长枪刺中身亡。据说他的尸体虽然已被火化,但心脏还完好无损。”乡田顺子竟然连这都知道。
“也就是,所谓,拥有顽强心脏的人。”我有些笨拙地说道,合上笔记本。”
“你现在能体会到我的不安了吗?”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动摇。
“这既不是辞典也不是圣经吧。”说是诅咒之书还比较恰当。自己手工制作的诅咒之笔记,“你说的没错,这的确太奇怪了。”
“春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你又在说这种让我不安的话。”
并不只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