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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能证明我的清白之身。”
我们同时说出这句话,又几乎在同时笑出声。没错,那个讲述木花开耶姬的节目里曾经偌大地打出过这样的字幕。
“没想到你也记得。”
“那真的是印象深刻。”
“简直称为精神上的后遗症了。是吗,那么,所以你才会放火?”
“我想大火或许能证明那个男人的真正心意。”春很自然地引出了那个男人。
“证明葛城有没有为以往的事情而反省?”我也很自然地说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是啊,就是这样。”
“通过火灾?”
“说了是这样了。”春有些恼羞成怒,很不耐烦地回答。
“你就因为这种事而纵火?”
“你真烦啊,大哥。”
“模仿木花之佐久夜姬?”
“是的,可以这么说。”
“有老人因为火灾而受伤啊。”
听我这么说,春有一瞬露出了被刀刺穿的痛苦表情,而这时,我似乎看见他被“后悔”所包围:“是的,因为我的任性,有老人被受伤,建筑物也被烧了。”
“你觉得这是不对的吗?”
“不。”春的回答和我预料的相反,他坚定而迅速地回答道,“我没有反省,也没有负罪感。”
“哎?”
“如果我会这么想,那一开始就不这么做了。”
春的语气很坚定,表情却很温和,他眯着眼看着笼中的小狗。我听着春的话,并没有因为他那没有责任心以及傲慢而迷惑。恐怕春是怀着我无法想象的决心做这件事的。因此,他早就舍弃了那些会使他半途而废的内疚感以及罪恶感。
春把脸凑向另一边的狗,那应该是一只小柴犬。小小的身体正在笼中愉快地走动。他把手指伸进笼子逗弄着它,嘴上继续说道:“那家伙完全没有反省。”他说,“他甚至完全不记得了。我给他火灾现场的照片,甚至给他标有记号的地图好让他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但对他来说,那些却成为了真正的往事。”
“是吗。”
春的表情并不痛苦。或许就跟我想的一样,春其实还是期待着葛城能有一丝悔意。
“那么,大哥。”春转向我,“等看了爸爸以后再去好吗?”
“去什么?”
“去警察局自首。”
“你想去找警察?”
“怎么可能。”春立刻说,“但是,我做了坏事。”
“你所做的事情,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好事。”坏的好事,我心中暗暗说道。
“不,在这个世界上,这叫做坏事。而我,大概是个疯子。”春继续在说。
听到这话,我的大脑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紧接着是胸,我的胸口一阵剧痛。就跟春说的一样,他所做的一切在第三者看起来,那就是彻底的、名副其实的犯罪,而犯下这些罪行的他,也一定会被视为可怕、猖狂的人。而且,我也是如此。所以我索性也对他坦白:“其实,你的大哥也想杀了葛城。”
春将脸转向我,似乎并不理解我所说的,只是沉默地眨眼,皱了皱眉。然后,他舒展愁眉:“你的意思是你恨不得杀了他吗?那我就能理解了。”
“不是。”我立刻否认了,“这不是比喻。我真的打算杀了他。”
“骗人吧。”
“不是,我最近一直在准备。我也找到了那个男人的住址。”
春微张着嘴,半天才说道:“大哥恐怕是做不到的。”
“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我有些生气自己的勇气与行动力被小觑,“听我说。”我详细解释了自己的计划。就跟告诉黑泽的一样,我向他说明了我打算利用安眠药与酒使葛城烂醉如泥,随后让他撞到青叶山上的桥后摔下去。
春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像是在估量我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他观察着我的表情以及动作。
“你上次跟我提到青叶山的桥时候,我真的大吃一惊。还以为你已经发现了我的计划。”
“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就算骗你也没有意义吧。”
“但是,一旦进行尸检,安眠药立刻就会被发现的。”
“哎?是这样吗?”我的脸红了,声音也放低了不少。
“还好大哥没有这么做。全是破绽。果然还是应该由我动手。”
我可以感到他的话语中所蕴藏着的强烈信念。春想亲自动手。对于春来说,那个人是他无法原谅的、同他有着相同基因、在生物学上被称为父亲的存在。如果不能由自己亲手抹杀他,那么未来的日子里,他或许会一直都无法过平静的生活。
春望着脚下,他穿着一双黑色的运动鞋。我不由怀疑那里是否也沾有生活垃圾?我又想起了十多岁时候的春不顾脚被弄脏,发狂地踢着垃圾袋的场景。
“这几天,我一直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怎么了?”
“我很冷静。”
我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你的确很冷静。”
“我做了那种事情竟然还能保持冷静。似乎我和电影里常常会看到的、小说里所描写的苦恼无缘。也没有感受到良心上的纠结,更没有几欲作狂的感觉。我很冷静。”
“你所做的并不是坏事。”
“真是不可思议。读小说的时候,那些人在杀了自己亲人以后,不是会被写得极度苦闷吗?要不就是在犹豫、纠结、烦闷了很久以后才动手杀了自己的父母。但是,实际上我却并没有如此。在这几天里,我的心情十分安详。这才是令我惊讶的。”
“的确。”
“就像樱花的落英漂浮在水面上一样平静。”
“樱花是属于春的。”我从心底这么认为,所以这么说了出来。
“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早就做好了觉悟。自从爸爸告诉我有关那个人的事情之后,这十年以来,我一直想杀了他。已经十年了,而且是每天想。每一天、每一天,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个。所以,我才会毫不慌张,毫不动摇。虽然说这是杀人,却并不怎么像小说。”
“是吗?每天啊!”我回应道。是啊,每天啊。我暗想。我又想起了那个在垃圾堆放处发狂的春。或许只有那么做,他才可以让潜伏在心底的暴戾之马、烦闷之牛平静下来。每一天、每一天,渐渐地习惯他们的存在,最后终于到了达观的境界。所以他才会这么冷静,毫不慌乱。对于火灾被害者的同情与忏悔也一并消失。也许事情就是这样。我问他是如何找到葛城的。
“我只不过是每天都找他而已,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搜寻,从不气馁。”
“然后他回到了仙台。”
“我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
“是的,你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他把迄今为止一半以上的人生浪费在这件事上,如果在这时退缩反而显得奇怪。
“大哥,你知道疟疾疗法吗?”春突然开口,“19世纪末,梅毒还是不治之症。病菌会潜入人的脑部使人发疯甚至死亡'注'。当时当然没有什么抗生素。这时候,一个精神科医生想到了利用疟疾来治疗。”
'注:梅毒后期会演变成神经性梅毒。'
“疟疾也是病吧?”
“蚊子吸血的时候,所携带的疟原虫会借机转移。据说亚历山大大帝'注'也因罹患疟疾而死。总之,患上疟疾的病人往往会发高烧到40度,十分要命。”
'注:亚历山大大帝(公元前356年一前323年),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三世,他的名字亚历山大意为“人类的守护者”,他维持了以马其顿领导的统一希腊诸城邦,并征服了波斯及其它亚洲王国,直至印度的边界。他用13年时间征服了当时欧洲视角的“已知世界”,被认为是历史上重要的军事家。'
“那要怎么利用呢?”
“梅毒病菌不耐热。所以,让梅毒患者感染已经减弱毒性的疟原虫。这样,利用疟疾所发生的高烧杀死患者脑部的梅毒病菌。而这样的做法,似乎获得了不错的成效。而想出这个办法的精神科医生还获得了诺贝尔奖。”
“那又怎么了?”
“要不就是让梅毒病菌侵占头脑,要不就是成为疟疾患者,这怎么看都是疟疾比较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治疗方式。这不就跟我所做的事情一样吗?难道错了吗?为了杀死更大更严重的病毒,于是做了别的坏事。”
我瞥了一眼春,他并没有表现出将错就错的样子,而是正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春的口吻虽然干脆利落,但他在这件事上却比谁都要客观。
“难道错了吗?”他有些不安地又说了一次。
我本来想回答“正是这样”,但途中却突然改变了心意,我笑着用手指向他。
“完全错了。”
“果然错了吗?”春点头,似乎显得很高兴。
“别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你这个罪犯。”
“说得没错呢。”春悠哉地回答。
“你这个怪胎。”我略带玩笑地用手指着他,他却像是要躲过我的手指一般将头侧开。
“大哥你也一样。”他回应道。
“去爸爸那里吧,他一定在等我们。”
过了一会儿我说,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之后我就去找警察。”春扬起下巴。
“没必要去。”我立刻说。
春瞪着我,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啊,大哥。”
“你刚才说,‘在这个世界上,这叫做坏事’。但是世界究竟是什么?”
“世界就是世界,也可以称为社会。”
“撒切尔首相曾经这么说:‘社会是不存在的’。”
“对杀人犯置之不理是于法不容的。”
“法律是为律师存在的。”
“这不是扰乱秩序吗?”
“我从没见过什么秩序。”
“这有损伦理观。”
“我的伦理观很淡泊。”
“那道德呢?”
“伦理还有道德都去喂狗吧!”我指着正在春面前的可爱柴犬。我声音响亮,语速如连珠炮,但我是拼了命,没有比这更认真的了。连指着柴犬的手指都在发抖。
我被恐怖与不安包围,稍微透了口气后,我当场坐倒,用手撑着地。我用力咬紧牙关,就怕自己不小心说出那句听起来很伟大的台词:“你应该去自首。”
“大哥,如果我今天原谅了自己,那么将来小孩来问‘为什么不能杀人’的时候,我一定会犯愁的。”
“这种小孩也喂狗吧。”
“大哥,你太乱来了。”春的脸有些扭曲。
“没错,你大哥就是这么乱来。”
我尽可能地说得轻巧。春以前在病房里说过的那句话不曾离开过我的脑海:“越是深刻的事物越要充满活力地传达。”
就跟现在一样。小丑为了忘记重力的存在,脸上画了妆,踩在球上,在空中秋千上优雅地飞舞,时而笨拙地跌倒。而我就算不搬出所谓常识和法律,重力依旧能够继续作用。那么,作为春唯一的兄弟,是否应该逆重力而行呢?
我的脑中浮现起全家一起去看马戏团表演的情景。
“没错,因为重力消失了。”
那是父亲的声音。
我不认为我的胡搅蛮缠能够让春接受,但我却比秋千上飞翔的小丑更赌上性命地祈祷着。祈祷着重力消失。我想,只消失一点点是不会受到惩罚的吧!
拜托了。
我们陷入了沉默很久,终于,不知道是谁提出,“总之我们先去看爸爸吧。”
走出店门的时候,春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