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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是墙壁上的涂鸦。实际上,因为我专门从事清理涂鸦的工作,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掌握街头涂鸦出现的最新情况。”
“情报网吗?”我插嘴问道。
“是的。”春微笑道,“我有好些朋友都闲的没事干,整天在街上溜达。一旦发现有人画了新的涂鸦,立刻就会联络我。”
“就像警察跟情报贩子一样嘛。”
“差不多。”
我基本可以想到,那些所谓的朋友应该就是流浪汉吧。春不知从哪认识了很多流浪汉朋友。学生时代,当我深夜经过公园时,曾有次听到很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却是春在有灯光照明的小广场上同几个披着相同衣服的男人玩接抛球。“看不清球啊。”流浪者发牢骚,春则回应说:“集中精神就看得清了。”而当流浪汉一边追着没有接住的球一边抱怨道:“你投得准点啊!”春则不屑地大叫:“明明是你自己没接住吧,盯着球看就能接到了!”
“得到了涂鸦画的情报,我就会跟涂鸦所在那片墙的所有者或者负责公司联系清理事宜,跟他们推销说自己是专门处理涂鸦清除的,他们提供的情报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有帮助了。”
“什么样的情报?”
“一旦被通知有新的涂鸦画出现,我就会去现场查看。最近一个月里,出现了很多看上去很奇怪的涂鸦。”
“奇怪?”
“画着很多英文字母。其实这种事情还算是蛮多的。有很多人会留下自己所属团队的名字,也有些人会横着画些毫无意义的文字。”
我想起春之前说的,这是占地盘的行为。
“但是,这次的英文字母跟我说的那些不一样,这让我很在意。第一次看见应该是上个月6日的早上。”
“发生第一起纵火案的那天啊!”父亲合上文库本小说,朝前挺起身。
“事后回想起来,那应该是起火的软件公司斜对面的停车场里。在停车场地图的看板上,写着‘God’三个字母,很潦草。”
“竟然潦草地写下神的名号,这也太放肆了。”父亲喜形于色地说,又一次得意忘形起来。
“画得很好呢。字体本身就别具一格,用了很绚丽的蓝色,并用红色镶边。‘God’三个字母是用斜体写的。那个时候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一直到五天以后,却发现了‘can’这个单词。”
“那时你才把这跟纵火事件联系起来吗?”
“那时还没。”春继续说着,不慌不忙地眨了下眼睛,凝神着父亲,“觉得不对头是要在之后那次了,那是在清理了雪白墙壁上的‘talk’这个单词之后。然后第二天一早,报纸上写的那个起火的房产公司几乎就在那地方的隔壁,然后我像是突然灵光闪现,忙回头翻之前的报纸对照。”
“然后你发现了什么?”
“——起火地点全都是我清理的涂鸦现场附近。”
“再这么说下去都可以编小说了。”话虽这么说,我却开始有所动摇。从小我就特别喜欢类似的这种推理解谜。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继续听春这么说下去,我一定会对这个话题入迷。
“God can talk。”春小声地说。
“神会说话。”父亲像中学生一样地直译出这句英文,笑着说,“肯定是会的嘛。神可是无所不能。如果他乐意,他连我的癌症也能轻而易举地治愈……虽然他似乎并不乐意。”
我本来就对“癌”这个词尤其忌惮,或者说是相当害怕。去听父亲检查报告的那一天,当我从医生的口中听到“癌”这个词时,顿时觉得被抛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即使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那个残暴如魔鬼的词时,却依旧像是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被告知罹患癌症的病人,在说起自己的病症时,有不少人都会用“那个”或者“这病”之类的抽象方式来描述,似乎哪怕仅仅是从口中说出那个词的时候,生命的活力都会从自己身体上的“洞”里溜走。比起癌细胞自身,“癌”这个发音似乎更让人不寒而栗。我几乎觉得,正是因为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发音,使得他们原本就已脆弱的神经愈发紧绷。
“别的纵火现场都这样?”
“全都是哦。那个二手服装店起火时发现的涂鸦是在离开大概几个店面的一个便利店的墙上。写的是‘Ants’。”
“ANTS——是蚂蚁吗?”我觉得好像被耍了。
“第二天的新闻里就播出了起火的消息,于是我便更确定纵火事件跟街头涂鸦艺术有关联性。”
“关联啊……”我提高了警惕。
“剩下的四起也都这样?”跟我相反,父亲显得津津有昧,此刻仿佛拼命晃动他头上那无形的、名为“好奇”的触角。
“纵火的前一天一定能在附近发现涂鸦。生活协同会着火的时候,发现的单词是‘goto’。”
“真的假的。”我挠着头,开始怀疑他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小时候,我有无数次被春无聊玩笑所骗到的经验。
“印章店起火前发现的英文单词是‘America’。之后一次发现的涂鸦稍微有点不同,画的是数字。”
“那么,那是在……”父亲努力地整理着刚才听到的情报,“是叫‘午后’的酒吧起火的那次?”
“没错?”
“是什么数字?”
“是‘280’,就这么3个数字。不过,因为作画的风格和前几次完全一致,基本可以判定是出自同一个人。”
“二百八十……”我一字一句的发出音节,侧着头思考,却全然不知所以。
“之后发现涂鸦就是在前天早上了。就在大哥公司附近一个商务旅馆的停车场里。”
“是什么样的?”
“century。”春的发音很标准,“所以,我才会估计那一带附近应该会有火灾,经过我一番调查,结果发现大哥的公司也在目标范围内。”
“所以你才打电话给我?算好心吗?”
“我想你大概会被惊到。”
“拜您所赐我大惊失色。”我假惺惺地恭维了他一句,“那么,连起来就是‘God can talk Ants goto America 280 century’吗?”我把单词连起来后,父亲便很沉着地思考起来:“有两个动词,应该是两句话吧——那么‘Ants’一定是新一句的开头。”他用手扶着下巴推测着,顺带翻译出那两句英文,“神会说话,蚂蚁们去美国。喂,泉水,蚂蚁是以美国为目标的吗。”
就算他问我蚂蚁的目标我也无能为力啊……“我虽然没什么机会出国,不过从年末年初时成田机场的拥挤情况来看,蚂蚁们对美国有兴趣也不算奇怪。”我有点自暴自弃地回答,“毕竟是自由之国嘛。”
“剩下的280 century更是无解了嘛。”父亲并没有因为束手无策而垂头丧气,相反他干劲十足,嘎吱嘎吱地从一边的桌上抽出一张白纸,“再说一次,我做笔记。让我来解开这个谜题吧!”
“哪有什么谜……”我吃惊地问。
“这如果不是谜那会是什么?这明显就是要传达给什么人的讯息啊。”父亲一口咬定,
“也不一定是这样吧。”
“不,这是暗号,一定有它的意义。”父亲显得自信满满。
“春是怎么想的?”
“实际上,大哥才是对这方面比较拿手吧?”
“是啊,泉水,你不是以前就很喜欢这种解谜吗?还记得以前玩填字游戏吧?”
父亲尤其喜欢讲述我跟春的童年往事。但是大致上,他都会挑我出糗的事或者不愿提起的说,却从来不提我所完成的壮举或丰功伟业。我想,就算我没有完成过,但作为父母的角度,总该有些在他们眼里可以算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吧?
侦探Ⅰ
我小时候的确很喜欢玩填字游戏。我们家订的新闻报上每个星期日都会登一则填字游戏,于是我每次早上醒来,常顾不得换下睡衣,也不去刷牙洗脸,就摊开报纸埋头解谜。
一片又一片的空白格子,渐渐地被我用自己所得出的答案填满,这样的过程让我感到沉醉而满足。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喜欢自己一步一步找出真相。
我还记得有一天早上,当我打开报纸,却发现填字游戏的空格已经被人写下了好几个单词。罪魁祸首正是父亲,当然,他并没有恶意:“我觉得这次的题目里有几个单词你可能会解答不出来,所以先帮你填了进去。”
我却立刻发了脾气——他们是这么说的。实际上我并没有关于我狂暴化的记忆,一切都源自别人的事后告知。
“那个时候,你一边嚷着‘我想要全部自己做的!’,一边哭着撒泼打滚。”
“我也记得哦。当时我惊得目瞪口呆,然后想‘大哥怎么一点都没有兄长的样子啊’。”
“你怎么可能会记得。”
“不是啊,我记得大哥气得凶神恶煞的样子哦。”春一边说,一边很愉快地给我取了若干称号,诸如:“字谜鬼”、“字谜魔”等。
“泉水就喜欢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看书的时候很讨厌先看概要,也从来不看已经进行到一半的棒球比赛转播。”
“简而言之,就是讨厌中途加入。”
我差点就要缴械投降,父亲的评语实在是太贴切了。初中的时候我参加的是足球部,如果没能被选为先发队员,我立刻就会失去比赛的动力。其实也不是因为沦为替补而失望,而是单纯地感到了事不关己。“这不是属于我的比赛。”所以,我特别讨厌接力赛。
“大哥如果是中途加入的比赛就会毫无动力,但是一旦是自己先发的比赛则会变得顽强而热情,而且十分顽固。”春像是回忆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还记得那次吗?越野识途大赛。”
“这算是借着回忆的名义来欺负我吗?”我举手投降,但是春却并没有停口。
“当时街道组织了一个越野识途大赛,我和大哥是一组。应该就只有我们两个吧。他一边看地图,一边很潇洒地手持指南针,拉着我的手雷厉风行地赶路。”
“真不好意思。”我先行道歉。当时我把指南针指示的南北方向完全搞反了。因为“南”也可以读成“NAN”,所以我认定“N”指的就是这个南面。
“等我们回过神来,却发现我们到了完全不认识的地方。但是这个时候大哥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我要他放弃,他却完全不听我的,还很自信地说:‘跟着我走准没错。’真不知道那顽固劲是从哪来的。”
“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然后他终于承认自己认错路了,却又很想当然地说:‘朝着太阳下山的方向走就能回家’。结果,没几分钟太阳就下山了。”
“推理小说里有很多像泉水这样的家伙呢。”父亲的眼光瞟向文库本,“就是那些对分析案情充满自信的侦探角色,好像跟你有那么点像。”
“不,爸爸,侦探都比较擅长中途加入。而且,他们也不会为了字谜游戏而大动肝火。”我自嘲地说。
“是说大哥具有做名侦探的潜质啦!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大哥也一定能解开纵火事件跟街头涂鸦艺术的谜团。”
“这算什么结论呀。”我很吃惊。
“我期待你的表现哦。”
“你找那些不顽固的侦探不就好了。”我叹息着指指文库本。
“现实世界里哪有什么侦探?”父亲摸着书的封面,若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