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贾清一直默默倾听,这时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来。
不知为什麽,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不像表现出的那麽热情健谈。
如果说严志新的冷酷只体现在外,内心却热情似火,赵叔的阴森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蔓延了全身,那麽这个叫关成章的男人,一定是只笑面虎,是深藏不露的毒蛇。
他突然不信任关成章了。
“这些无关紧要的,就不提了。接著我又发现了更奇怪的事。”
“什麽?”严志新一颗心突突地跳。
“关於画乂镇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最末的记载大约是明末清初年间,而直到那时,这里都没有山。”
“啊?”
“事实如此。这上海以南、江苏与浙江交界往东一带,地势低平,古代地图至近代地图上是一马平川,土包都难得看见一个,这片野山到底什麽时候冒出来的,实在是个谜。诡异的是,没有任何学者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地球的某处,某天突然就出现了一座没名字的山。不过也难怪,这世上的谜太多,一本大部头都收录不完,这野山太小,在全图上看不到,只有在省市局部放大地形图上才若影若现。如果咱们不是被牵扯进来,也一辈子都不知道。”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张南朝时期江浙细部古图复原件,发现画乂镇是临海的一个普通渔镇,可是在现代地图中,这片在同一个位置拔地而起的野山根本不可能临海,顶多距离东海杭州湾比较近,那也得几个小时的车程。如果说古图根据实地丈量绘成,很好理解,人们看到了海,於是就画在图上了,同实际有很大误差。可现代地图有高科技做後盾,误差很小,这明明不存在的干凉湾是哪儿来的呢?”
“最後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据我所知,这座山上,根本就没有什麽村庄,是片不毛之地。”
到这一刻,严志新已经完全晕了,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贾清的脸惨白无血色。
“现在的这个鱼村,很有可能就是画乂镇的残址。”关成章陷入沈思,“很久以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麽?”
严志新突然有了个恐怖的设想:“你说这村子会不会是座鬼村,村民早就死光了,现在咱们看到的全是冤魂,就像海上的幽灵船一样。”
贾清啊的喊出来,一头扎进严志新怀里。
严志新脸红了,咳嗽两声,转移关成章的注意力。
“没这麽夸张,”关成章笑了,“人和鬼的区别我还是分得清的。他们都是活生生的肉体,只不过举止比较怪异罢了。”
“对了,”关成章想起一件事,“你们当初来不是要送鱼石麽,结果呢?”
严志新说:“本来想把石头随便给个人就走的,可是阿清突然不愿意了,不想稀里糊涂交出去。”
贾清的脸一下子板起来,说:“石头是我的,我想什麽时候拿出来就什麽时候,管得著麽。”
严志新没料到贾清这麽容易就生气了,一时有点发愣。
“哦。”关成章挺尴尬,他本来想看一眼石头,莫名其妙惹火了这主儿,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这时後门被扣了三下,一个男孩欢欢喜喜钻进来,见屋里这麽多人,顿时立住,想说的话也忘了。
“那个……”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阿南慢慢朝严志新挪动过去,伸出胳膊,脏兮兮的手里端著一碗馄饨,脸红红的,“哥哥,这是秋哥哥做的,很好吃,我想给你尝一尝……”
关成章忍不住先笑了,说:“我抽根烟。”然後走出门,到院子里去了。
严志新皱眉:“给我吃,那你呢?”
阿南急忙摆手:“我不打紧的,我吃过了,这麽多我也吃不完。”
阿南发现贾清一直看著他,想起昨晚偷窥到的那一幕,连耳根子都恨不得滴出血,赶紧把碗塞进严志新手里,又是一溜小跑没了影。
严志新无奈地看著馄饨:“这小孩儿怪怪的,每次都来去匆匆,跑得还挺快。”
贾清冷笑:“不跑快点,心就要丢在这儿捡不回去了。”
“啊?什麽?”严志新没听懂。
“没什麽。”贾清黯然垂下眼。
“秋哥哥,就是秋儿吧。”严志新尝了一口,“嗯,的确很好吃。”
他把碗递到贾清面前:“你也吃。”
“我不吃。”贾清又冷笑,“这是给你的,我吃了,阿南要伤心了。”
严志新愣了:“阿清,你今天怎麽了,不太对劲啊。”
“我怎麽了?我心情好得很。”贾清一下子躺进床里,拿被子蒙住头。
於是两人都郁郁寡欢。
关成章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碾灭。刚一抬头,就看见隔壁院子里,阿强将桃树叶卷成细筒放在嘴边吹,发出长长的哨声,嘘──嘘────。一只蝴蝶飞过来,停在他肩上。
阳光下,男孩的皮肤几近透明,乌黑的刘海绽出层层星光,小小的耳垂像玉石一样剔透。
关成章看得有些发愣,没想到这个鬼里鬼气的男娃还有如此纯真的一面。
多少天以後,当那一刻来临,他脑中反复回放的就是这瞬间的景象,阿强在阳光下吹哨子,一遍,又一遍。
人鱼山村 17 唱老生的师兄
更新时间: 02/13 2008
就这样,贾清、严志新、关成章三人在村子里住下了。
这时已经是盛夏,石头缝里的野草一窝一窝疯长,小飞虫的翅膀在明晃晃的空气中闪光。
坐在石梯上、坐在屋檐下、坐在院子里的土坎儿上眺望浩浩荡荡的潮水,有时贾清会产生这样的幻觉:鱼村是个很美、很秀丽的小山村,坐落在依山傍水的幽静深谷里,那儿的村民很好客,有著朴实淳厚的民俗民风……
可每次一回神,这幻觉就破灭了。
赵叔的脸贴在刀子上,一下一下凿著手中的木头,渐渐凿出了一个人。
赵叔的女人照旧足不出户,待在黑糊糊的屋子里不知道干啥。
灶炉上的锅子里煮著一碗汤,咕噜咕噜散发出奇异的香味,据说是李叔的小儿子打起来的大鱼,挨家挨户都分到一些。
一只黑猫站在门口,不怀好意地向里窥视。
巷子里一群没人管的小孩在玩耍,劈哩啪啦乱跑,见到三个外乡人就扔石头,嘴里伊里哇啦念著童谣。他们是这村里唯一喧闹的存在。
每一个洞深的门外,都坐著三三两两的村民,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有的在洗搓板,有的在抽烟锅巴,有的在低声话家常,有的在编渔网,有的在磨刀,有的在摇扇子,有的在手工制作一种闪闪发亮的片状物体,有的什麽也没做,木楞楞看著地面……他们都很阴沈,面无表情,那一双双眼虽然都盯著自己手中的活儿,可总往外瞟,鬼鬼祟祟的。
贾清悲哀地发现,鱼村依旧是鱼村,是一张罩住他们的巨大的网。
可还是有点儿不太一样的地方吧。空气绷得死紧,像只巨大的气泵,蚱蜢飞来蹦去,烦躁不安,老黑狗不睡觉了,站得笔直,像只警犬。
贾清知道,村子一年一度最隆重的祭典就要到了。
秋儿把药草打包好,递给严志新:“每日早中晚三次,沸水煮开,半个时辰左右,把汁水都熬进去。”严志新想了想,半个时辰该是一个小时吧,还是有点儿不习惯这种说法。
秋儿今天换了件绿灰色的衫子,黑面千层底布鞋,新剪了头发,雪白的脖子和脸露在外面,十分清爽,眉眼带些淡淡的愁,很有点忧郁小生的味道。
严志新不好意思地说:“有没有甜点儿的药,阿清怕苦……”
秋儿笑了笑:“这世上哪有不苦的中药。”
贾清一听自己还要继续喝这粪水一样的黑汤,脸一下子垮了。
秋儿说:“这里还有点刚出炉的烧饼,你们拿回去吃罢。”
这时门外传来个清亮的男声:“啊秋弟────”竟然是唱戏般的腔调,一波三折,尾音不绝。
一个穿白色锦袍的人一撩衣摆子走进来,手中折扇啪的合上:“啊秋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个子适中,身材偏瘦,一张脸上天庭饱满、眉如墨画、眼若桃瓣、唇若施脂,竟然长得极其俊秀清朗,两个眼瞳像星子一样,英气勃勃。
秋儿的眉皱起来:“薛少爷走好,不送。”
贾清挺吃惊,印象中秋儿一直都很乖顺,从没这麽强硬过。
薛逸卿走到秋儿身边,拉起他的手:“哎秋弟,怎麽刚来就赶我走。”
秋儿把手抽出来,低头整理药柜,不理他了。
严志新看气氛不对,立刻说:“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麻烦你了。”然後提著药包和烧饼,牵著贾清走出去。
薛逸卿目送二人出门,转头笑著对秋儿说:“这就是前不久来的两个客人?那高个儿的跟那堆贱货一个德行,我赌他不到半月就能变成废人,你说是不是?不是还有一个……”
“薛逸卿!”秋儿重重一拍桌子,“我这儿不是供你放屁的。”
薛逸卿嬉皮笑脸:“啊秋弟,你怎麽骂了脏话呢,同你的形貌多不相称。”又说:“秋弟,这阳光明媚的,你我一起去村东草甸子里唱上两段如何?”
秋儿收拾完柜子,往里屋走,薛逸卿立刻跟上去,嘴里念白道:“公主啊────”念完又唱:“我和你好夫妻恩爱不浅,贤公主又何必礼仪太谦,杨延辉有一日愁眉得展,誓不忘贤公主恩重如山。”
秋儿径直到床头,把落下的几件衣服叠起来。
薛逸卿说:“秋弟,不想练曲也无妨,你我到干凉湾边吹风看海景如何?”
秋儿叠完衣服,去灶房生火做饭。薛逸卿还是跟著,一拍脑袋:“唉呀,差点忘了,海边去不得,那你我一起去看王老头儿的皮影戏罢?”
秋儿终於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活,很认真地看著薛逸卿:“薛逸卿,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总跟你说,走吧,回你应当回的地方,这儿不是你该待的。我这麽说,有三年了吧,说了多少遍,我也记不清了。这一回,你能不能听我的。”
薛逸卿突然也变认真了。收敛笑容以後,那张脸格外严肃正经,前後判若两人:“秋儿,你说什麽我都听,这一点却不能。三年前我抛开一切跟你到这儿、这地狱般的地方,你就该知道,我薛逸卿这辈子是栽在你手里了,我回不去了。那时你我都小,不懂事。可现在呢,现在我仍然无悔。你让我走,晚了。进了这村子的人,就没有能再出去的……”
“除非……”薛逸卿的眼睛亮了亮:“除非,你带我走,咱们私奔吧。”
秋儿不说话。
薛逸卿的瞳孔黯淡下来,他转身,背对著秋儿:“前天晚上……你又去找他了吧,我看见了。”
秋儿低著头。
“我看见了,你爷爷一定也看见了。”
薛逸卿慢慢说:“秋儿,这世上有一种蛾子,喜欢往蜡烛的火焰上扑,火焰很烫,它很痛,却很快乐、很满足。它扑啊,扑啊,一次,又一次……可是蜡烛总有烧完的一天,等到蜡烛燃尽最後一滴油,蛾子也死了,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因为它发现,世上属於它的那簇火苗永远熄灭了,再也没有了。它再也不会痛了,再也不能感到很快乐,很满足……”
秋儿的眼泪淌下来。
薛逸卿的眼泪也淌下来:“秋儿,我不会眼睁睁看著你去扑火。你记住,有我在的一天,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