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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六郎一愣。须臾,心底便是一暖。
“你这孩子……那么晚回来还带东西,外头还下着雨……下回可不许了,早些回来爹才放心。”话是这样说,眼底却很欣慰,难得孩子时刻都记得他爱吃的东西。
却不知。落银买这荷叶鸡却不是顺路,而是绕了两条街才买回来的,可她却觉得是值当的。
“我知道了,爹您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她扯着叶六郎坐下,将油纸剥下来里头还裹着一层荷叶的鸡腿儿递到他手中。
叶六郎却又让小儿取了空盘子和筷子来,将这只大鸡腿分成块,让落银一起吃。
落银先前在外头已经简单的吃过了,根本就不饿。可耐不住叶六郎的坚持,只得陪着他吃了几口儿。
房内油灯摇摇曳曳,将父女二人的背影投射到窗户上,形成了一片被放大的黑影,虽有些扭曲,但却分外温馨。
……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落银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着结果了,只希望事情都早些办好,也好早些回去。
这几日,她竖尖了耳朵,就想听到朱夫人被休弃的消息,这事儿不算小,若真的成了,定会第一时间为百姓们所知。
可整整三日过去,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落银觉得大概是自己太心急了。毕竟才三天,那妓子有没有接触到朱乔春还未可知。
但朱乔春那好色的性子,她早就打听过了,虽然不是寻芳阁的常客,但一个月去个一两次还是有的。
再等一等吧。若是动作太急只会坏了事,一定不能让朱乔春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否则自己不仅会功亏一篑,更会害惨了手中握有他收受贿赂,和凤阳山山贼来往的证据的朱夫人。
为了不让叶六郎发觉不对,落银是也没少往茶行里跑,确实也够累的。
这一日清早,落银以茶行的掌柜有事歇业了一天,她不用过去了为理由,企图歇一天。
叶六郎自是没有怀疑,但却也没让她歇着,而是道:“来汾州这些天,还没找到机会去寺里拜一拜,今日你既无事,咱们就去一趟月华寺吧?”
这是叶六郎进了镖局之后养就的习惯,但凡到了一个地方,必得去寺庙里拜佛祈求平安。
走镖有一定的危险,古代人又是对神佛深信不疑的,故便将祈求顺利的心愿寄在了拜佛烧香上头。
落银只得应下。
月华寺是汾州最大的一座寺庙,据闻建成已有百年之久,跟城里镇上的那些龙王庙,观音庙之类的相比起来,香火还算可以。但却离他们住的客栈不近,即使赶着马车也花费了办个时辰有余。
待到了月华寺的时候,太阳正打在正头顶儿上,纵然是秋日里,大晌午的却仍旧令人觉得灼热。
叶六郎将马车停好,便带着落银进了庙中去。
几名来来往往的香客出入着。
进了正殿之中,落银随着叶六郎正正经经儿的拜了佛祖,烧了香,祈求一家安好无灾。
叶六郎今日却格外的有兴致一样,又要去摇签子,说是想算一算时运如何。而后拿了签去找解签人解说。
叶六郎一个高高大大的大老爷们儿排在一群姑娘和妇人后头等待着解签,这场面显得很有喜感。想来她们都去求姻缘或是解梦之类的。
落银见等着解签的人还不少,只怕轮到叶六郎还得等些时辰,自己站在这殿中也有些妨碍别人烧香,便跟叶六郎说了一声,去殿外等他。
院中西墙角,有着小和尚正在架着一把大扫帚扫着青石板地上的落叶,他看起来也就八九岁左右,身量还没有他手里的毛竹大扫帚一半高。
光溜溜的小脑袋在阳光的照射下,冒着些细密的汗珠子,他便时不时地停下来拿袖子擦一擦汗。
然而落叶却是永远扫不干净的,他一边扫一边又有源源不断的落叶从树上随风打着旋儿飞落下来。
落叶顺着落叶往上看去,那是一棵硕大无比的糠椴树,也就是佛家所称的菩提树。
因着秋叶凋零的缘故,整个树身显得有些光秃秃的,偶尔一两只麻雀停留在上面,一有点儿动静便被惊得飞走。
猝不及防之下,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来——“来年山上的糠椴树开花之前,我会回来。然后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若那之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便不要等我了……”
落银望着凋枯的枝叶,眸中情绪复杂莫辨。
“你撒谎!”
一道突如其来,女子的厉吼声蓦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正扫着地的小和尚也被吓得手下一抖,险些把扫帚给丢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是骗我的!”女子的声音似乎带了些哭意,不管不顾地嘶喊着。
落银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好像是……夏静秋?
小和尚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将扫帚放下,将墙角处的后门“吱呀”一声推开,朝后院张望而去。
他个子小,没挡住落银的视线,目光刚落在后院里,就见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站在那里,从此处看去,只是两个侧影。
但可以清晰的看到,较矮小的那个男子身形在颤抖着,不知道对面那男子说了句什么,他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分明是……男扮女装的夏静秋啊!
落银将人认了出来,惊讶无比,原来她离家出走竟然真的跑到汾州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了!
小和尚被她这汹涌的哭声吓到,怯怯地道了句阿弥陀佛,而后提醒道:“这位施主……佛门重地,请不要大肆喧哗。”
夏静秋却哪里顾得上这些,但哭声也稍小了些,泪眼朦胧地看着对面站着的男子哽咽着道:“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爹他们逼你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他们威胁你了,是不是!?”
男子沉顿片刻,却是摇了头。
“你摇什么头啊!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啊!”夏静秋再次咆哮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头,竭力克制着颤抖的身躯。
“不是。”男子定定地看着她,道:“你别傻了,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回京城去吧。”
“你——”夏静秋脚下明显地踉跄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摇着头道:“你骗我,你骗我!”
“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男子毫不留情地说道,“我是没想到你这么当真,抱歉——”
啪!
夏静秋两步上前,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声音响彻四周,“你这个混蛋!我跟家里闹翻,千里迢迢不顾矜持过来找你,你却跟我说这个!你对得起我吗!”
她一片真心交付给他,他却告诉她,从一开始就是在哄骗于她!
男子的头被打的偏到一遍,是一张俊逸非常的脸庞,落银看着他,是觉得也有几分眼熟,应该是在汾州曾经见过的人。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该上前瞎掺和,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得由他们两个自己来解决,可一方面又觉得人家吵架,她在这看戏也实在不厚道,便想着暂避一下。
小和尚则是彻底看呆过去了,一时间也顾不得再说什么禁止喧哗。
落银叹了口气,提步离去。
心里却是直皱眉,这夏静秋虽然同她不算太熟,但却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好姑娘,没什么心计,直来直去大大咧咧的。
☆、134:是否有隐疾?
怎么看这情况,像是被人给骗了感情?
毕竟还是年纪小,又是情窦初开,只怕是识人不清吧……
落银绕回了正殿去,正逢叶六郎解完签从里头出来,喜形于色。
大致是求了支好签。
果然,就听他放轻了声音说道:“银儿,爹方才摇的那支签可是支上上签。”
“解签的怎么说的?”落银笑问道。
“说是苦尽甘来,大难不死,日后富贵无边。”叶六郎笑着道:“苦尽甘来没错儿,大难不死倒也还算说的准,富贵无边就不知道日后能不能灵验了。”
这样的好话谁都爱听,甭管是不是真的能灵验,但听在耳朵里,却是极舒坦的。
落银是觉得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既然叶六郎信着心里高兴,那便信着好了。
“爹……咱们从这边走吧。”落银指着方才路过的地方,说道。
叶六郎不疑有他,点头随落银往着西面走去。
走近了看,发现那个小和尚还呆呆地立在门扉处,而后院之中,却只余下了夏静秋一个人,此刻她正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中,看那颤抖的身形应该是在怮哭。
“爹,等一下。”落银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叶六郎,然后朝着后院走了过去。
叶六郎疑惑地回头看她,却见落银朝着后院走了过去, 他顺着打开的院门望去,只见一道瘦弱的身影蹲在甬道中间。抱成了一团。见此,叶六郎忙提步跟了上去。
夏静秋听得有脚步声靠近,蓦然抬起了头来,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刹那。眼中怀着的希望尽数被失落所掩盖。
她甚至连落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都顾不上去惊讶,满脸的泪水并着失魂落魄的神色,让人望之生怜。
落银见此不由叹了口气,弯身将手帕递到她面前,轻声道:“擦一擦眼泪吧……”
夏静秋怔忪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去。接了过来。
叶六郎的眼力很好,虽然只在徐家茶庄偶然见过夏静秋一面,但还是将人给认了出来,见小姑娘哭成这样,又是穿着男子的衣裳,再联想到她离家出走,动用了官府的力量来找的事情,一时间觉得……还是自己的闺女省心啊。
※ ※ ※ ※ ※ ※ ※ ※ ※
翌日一早,夏静秋醒过来的时候,正巧落银端着一碗皮蛋粥走进来。
“醒了。”落银看她睁开眼睛。笑了笑,找来了高脚圆凳,放到牀边,将手中的粥碗搁了上去,又道:“这是我刚才借厨房的小灶刚熬的,有些烫口。先凉一凉再吃。”
夏静秋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她道:“谢谢你……”
或因昨天又吼又哭的缘故,声音有些沙沙的。
现在想一想昨天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觉得无法相信,若不是又肿又痛的眼睛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她恐怕真的以为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落银来到这里的,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去的。
“待会儿喝完粥,再休息一会儿吧。”落银见她面色苍白虚弱,昨晚帮她换衣服的时候。更是被她那瘦弱的小身子给吓到了,想是这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头。
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自幼那么多人伺候着,又不懂武功,能有惊无险的来到汾州。除了说她胆子大之外,只能说她够幸运了,幸亏是没遇上什么意外。
“昨天……你都看到了?”夏静秋喝完了粥,就着落银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沙哑着嗓子问道。
落银点点头,说了个“嗯”字。
夏静秋苦笑了一声,又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傻好可笑……大老远的过来倒贴人家,人家却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最后好不容易见着了,开口就是赶我走。”
问罢了落银,自己又喃喃自语道:“我真的是傻到家了吧……”
落银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感情这种事情又怎么能用傻不傻来区分呢。
“可我,还是想问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