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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大娘子费心了。”施平笑着叹气,“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陆希道:“祖翁哪有不中用,我跟仲翼还好劳烦您多提点呢。”
施平摇头,“我年纪大了,这天下该是仲翼的天下了,事情也应该由他做主了。”
施平的话让陆希笑容微敛,可施平似乎未察觉,“大娘子、郎君,若是不意外的话,高太尉最晚两三年以后就要登基了,到时候高元亮定是太子,你跟郎君有什么打算?”施平的语气十分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咄咄逼人。
当时高家的家业,陆希跟高严不争,施平完全同意,他也看不上高家那份家业,不过不争高家的家业,不代表他支持高严会避让高元亮,将来高威退下后,他那一人之下的位置,势必要有人接替,那时候高元亮和高仲翼肯定要有一争。
如今高威眼看就要登基了,这将来江山到底是谁接替,这同样是大问题。这已经不是高严避让就能解决问题的,高严手握兵权,身后有陆家、有崔家,还有那么多人,他退了跟着他那些人怎么办?这些都要高严做出选择。施平之所以会先让陆希一起来,是先给陆希提个醒,毕竟她对高严的影响太大了。
陆希苦笑,“祖翁,我知道。”她明白施平的意思,他是担心她去劝阿兄不争,陆希是真想劝。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崧崧和山山,如果他们见阿兄跟高元亮兄弟相争,将来他们也有学有样怎么办?她太清楚权利对男人的诱惑力了,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能抵得住大权在握的诱惑,不然高威也不会造反了。谁家造反是被逼的?那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就是想当皇帝。
可她更明白阿兄有军权在身,身后又有陆家、崔家,将来如果高元亮登基,他怎么都不能放过阿兄的。除非阿兄跟她远走他乡,但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而且他们身后跟了太多的人,他们可以走,那些人无法走,一旦牵扯到帝位之争,绝对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往往就代表了无数人的性命的葬送。
高严握着陆希的手,陆希抬头看着高严关切的目光,不由对他一笑,她似乎想太多了?现在高威还不是皇帝,高元亮也不是太子呢!她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现在先把眼下的难关渡过了。
“我要是猜得不错的话,等高元亮回京后,高太尉肯定也会召仲翼回京,你们准备怎么办?是回京还是留下?”
“我想暂时留下。”高严说,“至少在最近一年我不能回京。”他北方刚平定不久,如果回京,这等于就把他的战功成果转让给别人了。
施平颔首,这也是他的意思,“既是如此,郎君便要想个法子留下了。”
高严嘴角一扯,想留下还不容易。
施平看着高严笃定的神色,不由捻须而笑。
“你说要我暂时不要登基,还要让那小皇帝再当一段时间?”御书房里,高威若有所思的听着胡敬的建议。
“是的,郎君。”胡敬站在高威恭敬的说,自从高威扣押了皇帝后,就算他没有称帝,胡敬对高威的态度都不似先前那么随意了,“郎君你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若是现在直接登基,难保底下会有人不服气,与其让那些人有造反的缘由,还不如等上个一年半载,等大少君、二少君将让这皇帝禅位的话,就没人会说你篡位了。”
高威对篡位的名声压根不在乎,他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但是如果能暂时把动荡不安朝廷安抚下来,那也是一件好事,省得元亮、仲翼整天替他南征北战的,“也好,那就暂时再让他当一段时间皇帝吧。”高威说。
高威跟胡敬正商议着,宫侍突然急匆匆的前来,“太尉,不好了!陛下自尽身亡!”
☆181、激流(四)
自杀了?高威先是一怔;随即大怒道:“我不是让你们看好他了吗!”
“太尉饶命!太尉饶命!”内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停的朝高威磕头。
“滚!”高威一脚将内侍踢开,他那有什么心思惩罚这些阉奴,守在宫室外的侍卫一声不响的将内侍堵了嘴拖了下去。
高威跟胡敬匆匆赶去囚禁皇帝的宫室之时,只听得到内宫一片哭声震天,皇帝除了王皇后外;并无其他妃子,他跟王皇后成亲十来年;足足生了六个儿子二个女儿;高威将皇帝囚禁的时候;并没有他将皇后子女隔开;八个孩子加上皇后、以及伺候皇帝的宫侍一起哭;场面十分的壮观。
高威并没有入正殿,因为里面王皇后尚在,他只在偏殿叫来太医令,“陛下真的自尽了?”
太医令知道高威想要知道什么答案,他垂手对高威道:“回太尉,陛下已经驾崩了。”
高威不由浓眉紧皱。
“高威,你这乱臣贼子!”一声童稚的怒喝声伴随着一道劲风朝高威丢来。
高威头都没有抬,一抬手就拎起了太医往旁一闪,“嘭!”一张实木的食案重重的砸在高威刚才坐着的地方,将结实的木板砸出了一个大洞。
太医令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要不是高太尉拉了他一把,他今天就要被一张食案砸死了吧?他偷偷的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太子,对着高威道:“太尉,下臣告退。”
“高威,你这忘恩负义之徒,枉费我阿父这么信任你,你——”太子今年不过十岁,他自幼勇武过人,深得陛下喜爱,又是嫡长子,故陛下一登基就立其为太子。在皇宫中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真单纯的,太子很清楚他现在应该忍气吞声或许才能保命,可他不愿意!他是太子,他的父亲为了帝皇的尊严自尽了,如果他跪在这奸臣面前求饶了,他对得起父亲吗?他反正也不准备活命了,死前要是能杀高威那是最好,不行他也要直着腰死!
高威阴沉着脸看着太子。
“殿下!”太子的近侍惊惶的跪在太子和高威面前,不停的朝高威磕头,“太尉饶命!太尉饶命!”
“闭嘴!”太子对近侍求饶举动非常不爽,一脚将内侍踢开。
高威沉声道:“太子癔症发作了,还不让他下去休息!”他现在可没功夫跟一个小孩子磨蹭。
“高威——”太子叫了一半就被侍卫们堵着嘴拖了下去。
“郎君,不如现在拥立幼主登基?”胡敬跟在走得大步流星的高威身后道。
“不用了。”高威冷着脸说。
“郎君?”
“既然都死了,也没必要披那层皮了,我直接登基。”高威道。
“郎君,那——”胡敬还有些迟疑。
“你看那几个小兔崽子像是能听话的人吗?”高威眼底闪过杀意。
胡敬见状将劝慰的话压了下去,高威现在正在气头上,反正登不登基也没多少差别,外头的叛乱两位少君也能镇压下来,胡敬唯一的就是……
高威脚步一顿,对胡敬道:“你派人给元亮和仲翼送信,让他们来参加我的登基大典。”
“唯。”胡敬恭敬的应了。
陛下自尽的消息,高威并没有隐瞒,很快整个皇宫都知道了。未央宫里,崔太后正跪在佛前念经,手轻轻的拨动着念珠,听到陛下去世的消息后,她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继续念经。这几年崔太后老得很快,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原本光滑面颊也刻上了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就跟寻常老态龙钟的妇人无异,整个人的精神气似乎都被抽空了。
“大家,您念了一早经书了,歇息一会吧。”清柔的声音响起,高皇后亲自端了一盏灵芝茶走了进来。
崔太后眼睛都没抬下,依然低头念着佛经。
高皇后看到崔太后这样子,眼眶微微发酸,她默默的将灵芝茶放在崔太后身边就退下了。
外屋豫章正看着窗外的景致发呆,听到高后的脚步声后,她转身对高丽华轻轻笑道:“阿予,你看这株梅花,还是我从母种下的呢!她种下的时候,我才三岁,现在都过去五十多年了,那么多人都走了,它还是长得好好的。”豫章口中的阿姑就是前梁景帝的陆皇后。
高后嘴角颤了颤,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豫章看到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要哭就哭出来吧,当初我也是这样的。”当年父亲篡位萧家的问,灭了袁氏满门,间接逼死了阿仪,她的心情也跟阿予现在差不多,阿予可能比自己更难受吧?毕竟育郎是她的丈夫……
高后听到豫章的话,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滴落,最疼自己的父亲抢了自己夫家的江山,高后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一直想要见自己的父亲。
“阿予——”豫章轻唤道,高后抬头,“你能尽量劝高太尉给我们留个香火嘛……”她姓郑,她是郑家的公主,豫章真不想当年萧家的族灭下场落到郑家身上,哪怕给他们郑家留一点香火都好,。
“我尽量……”高皇后眼底有些茫然,她真不知道她说的话,父亲能听进去多少,她跟豫章经历了这么多年宫中风雨,心里都很清楚,一旦涉及皇位便是亲生父子都能反目成仇。
豫章也没逼高后继续承诺,她也知道这件事不是阿予能决定,就如当年她跪在阿父面前苦苦哀求,阿父最后还是杀光了所有萧家人,她抬头看了一眼崔太后礼佛的佛堂,眉头微蹙,“也不知道阿妩到底去哪里了?”
提起陆言,高皇后也担忧了起来,自从那天宫乱之后,阿妩就凭空消失了,她几乎让人把皇宫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出来,父亲倒是想宣布阿妩的死讯,可被她阻止了,阿妩肯定没死,现在肯定也很安全,不然崔太后不可能那么镇定。两人对阿妩到底去了哪里,心里都有点数,毕竟能从皇宫大内要带走一个受重重保护太后也就那么几个人,可两人真不确定崔太后到底心里怎么想,也不敢让人认真去找阿妩,阿妩的离开应该是得了崔太后允许的吧?
佛堂里崔太后双手合十,对着垂目慈悲望着众生的佛祖心中默念道,我佛慈悲,一定要保佑阿妩已经生活顺利。豫章和高后猜的没错,陆言的确是崔太后让刘铁带走的。这些崔太后都知道,守寡的日子到底有多苦,没人比崔太后更清楚,当年她还有儿子、女儿,日子好歹还有一个盼头,可阿妩她什么都没有。要是真让阿妩这么苦熬下去,崔太后真担心外孙女会生病,所以她时常鼓励外孙女外出散心,让王爷们把孩子送到宫里来陪阿妩玩耍。不为其他,就想让阿妩有个消遣。
那天高威逼宫,当时未央宫大乱,有不少宫女内侍甚至想伺机抢夺宫中财务,就在两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刘铁突然出现,杀光了企图不轨的宫侍后,就说要带他们离开。刘铁这人崔太后是知道的,他是禁军首领,出入宫禁相对方便,这些年他时常会趁着公事之便偷偷溜到未央宫来找阿妩,不时的给阿妩送一些小东西,不过每次都阿妩连人带物赶出去。
这些阿妩都跟她说过,崔太后还真不当他是一回事,就把他当成给孙女消遣的玩物,可在高威逼宫、陛下被高威扣留后,崔太后思考的方向就不同了。将来高家上位,哪怕高威会因为陆希而不动阿妩,给她前朝皇后的尊荣,可阿妩在宫中的生活也没有之前那么舒适了。前朝的皇后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种是幽禁深宫,一种是出家,这两人没一种都是在熬人的生命。她当年一时贪心,逼着外孙女嫁了孙子,害她年轻丧夫,无子无女,她可不忍心再让外孙女将来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