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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李敬业麾下已有十万之众,自视有足够底气与武氏相抗衡!
一场大规模倒武运动就此拉开了序幕。
坐镇洛阳的武太后很快得到了消息。在她看来,这只是一帮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一时头脑发热,所谓十万大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较之突厥、吐蕃远远不如。与之相比,那份出自叛军之手的《讨武檄文》倒是更让她关注。
以前的奏章或是诏书,由于篇幅较长,我一般只是简单介绍个大概,顶多引用几句原文。但这篇檄文却是一定要全文摆上来的,因为写得实在是太好,怎么翻都无法翻出其精髓。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疾,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山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居汉地,或叶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通篇声色俱厉。开头用一“伪”字便给武太后定了性,后面具体列举罪名如下:性格差;出身卑贱;讨好太宗,又勾引太子,淫乱宫廷,使皇帝背上了乱伦的骂名;嫉妒成性、谗言媚主,陷害无辜的王皇后;心肠狠毒,残害忠良,先后害死了姐姐、哥哥、母亲及丈夫。如此歹毒之人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看到这些恶毒的话语,武太后倒也淡定。毕竟这些罪名之前便曾多次被人提及,老调重弹自然也没太多感觉。至于说高宗和母亲荣国夫人都是死于自己之手,则纯属捏造,要不就是为追求对仗硬凑出来的,更不用放在心上。
然而后面的话却让她坐不住了。“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这一句端的是气势如虹,让人豪情顿生;而“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更是相当能够引起官员们对先帝的思念,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先帝之子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强烈不满。
而结尾这句“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更是掷地有声,充满鼓动性,以至于一千多年后红卫兵们的大字报里也时常能见到。
读后武太后深深为之动容,她凑起眉头询问左右官员:“这篇文章出自何人之手?”
“临海县丞骆宾王。”
听了这话,武太后若有所失:“这当真是做宰相的失职!如此才华横溢的人,居然没能得到重用!”
扬州这头,虽然骆宾王的檄文写得是妙笔生花,极具煽动性,但李敬业还是担心影响力不足,无法号召天下响应。
几天后,扬州城内惊现一名身着龙袍的神秘男子。据曾经在京城任职的官员辨认,酷似前太子李贤!
面对民间的诸多议论,李敬业公开宣称:“前太子李贤没有死,现正在扬州。他将带领我们起兵反武,恢复大唐江山!”
当然李贤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可能还魂的。但打着他的旗号,李敬业就名正言顺了。
效果的确立竿见影:毗邻扬州的楚州(今江苏淮安一带)司马李崇福响应。楚州四县中,山阳、盐城、安宜(今江苏宝应)全部听从李崇福的指挥,唯有盱眙县例外。他们在刘行举的带领下多次打退李敬业部将尉迟昭的进攻,成为扬州北面卡在李敬业喉咙里的一块骨鲠。
为表彰刘行举的忠心,并鼓励更多人效仿,武太后迅速任命本无官职的刘行举为游击将军,他的弟弟刘行实也被任命为暂时有名无实的楚州刺史。
同时,假太子的招数也提醒了武太后:无论你多有权势,当下毕竟还是大唐王朝,老百姓承认的皇帝还得姓李。贸然出兵,很可能会被李敬业利用,说成是意图篡国者对大唐皇位合法继承人的谋害。
为避免落人口舌,她在出征人选上着实费了一番脑筋,最终决定由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为扬州道大总管,率领三十万大军前往伐逆。
李孝逸何人?
他是淮安王李神通之子,李世民的堂兄弟,论辈分,算是李贤的爷爷辈。派李孝逸出马,等于李家长辈出面讨伐李家的逆子。作为外人的李敬业就是说破大天,也不如李孝逸的行动更有说服力。
《;文;》而且李孝逸也是沙场老将,曾多次参与对吐蕃的军事行动,虽未曾担任主帅,但对付李敬业还是绰绰有余。
《;人;》选李孝逸作为平叛军总指挥,可谓政治、军事双管齐下。
《;书;》战斗还未正式打响,神都洛阳却开始开启了一场席卷官场的超级政治风暴,而处在风暴核心的正是时任首辅的裴炎。
《;屋;》对于徐敬业谋反一事,裴炎表现得相当淡定,给人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漠然之感。
其实老裴也不是真不在意,他对于搞定李敬业还是有把握的。既然胸有成竹,自然没必要把焦虑挂在脸上。况且如果宰相每天都愁眉苦脸的,其他人看了岂不是要更加慌乱?
然而官场跌爬滚打多年的老裴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李敬业的同伙中有一位重要人物与他有着极深的渊源——监察御史薛仲璋,他的嫡亲外甥!
或许老裴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坚信脚正不怕鞋歪,自己既然没做过自然不必担心。况且对于这件事情,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一次与武太后讨论平叛之事,他坦言道:“皇上年纪也不小了,还不能自行处理政务,因此才给了外人可乘之机,以此为借口犯上作乱。如果太后能把权力交还给皇上,臣相信不必动用武力,叛乱也自然能够平息!”
武太后生平最恨的就是权力受到威胁,裴炎这番说辞无异于直指自己才是此次叛乱的根源。于是她一脸不悦而去。
虽然太后没有发作,但这一细节又怎能逃得过嗅觉敏锐之人呢?
没过两天,御史崔詧上疏:“裴炎深受国家大恩,手握重权却图谋不轨。若非如此,为何坚持让太后交出国政?”
这话根本就是驴头不对马嘴。皇帝驾崩,理应由太子继位。况且李治的遗诏也写得非常清楚:凡军国大事不能裁定者,交由太后定夺。也就是说皇帝只在举棋不定时才需要请示太后。裴炎请太后把大权交还给皇帝,并没有违背李治的遗愿,怎么能叫图谋不轨呢?
理由虽然经不住推敲,主题却相当对太后的胃口,再加上武承嗣和武三思等人一直在耳边吹风,武太后终于起了杀心。
杀人讲究证据充分,即使太后也不能例外,更何况被宰杀的对象还是当朝宰相?
于是由左肃政大夫骞味道牵头的调查小组成立。
第一步就是把裴炎逮捕入狱。
虽身陷囹圄,但裴炎的气场依旧很强大,一言一行均和平日无异,几轮堂过下来倒是审问的人员感到相当地丢面子。
有人开始劝他,老裴,都这样了,你要放低姿态,以后人家也好手下留情,你少受点罪。
对此裴炎只是淡然一笑:“宰相下狱,哪有活着出去的道理!”
朝堂之上,借着裴炎案件的发展,我们也有幸再次看到官场百态。
凤阁舍人李景湛进言称裴炎谋反证据确凿。
对于这种落井下石、血口喷人的小人之举,凤阁侍郎胡元范和纳言刘齐贤看不下去了,一齐站出来以人格为裴炎担保。
这次武太后的态度非常明确:“裴炎谋反证据确凿,只是卿等不知道罢了。”
胡刘二人也很坚持:“若(裴)炎反,臣辈亦反矣!”
见有人带头,其他官员的胆子也逐渐壮了起来,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为裴炎辩解。
武太后见局面要无法控制,也赶紧安抚众人:“我知道裴炎谋反,也知道你们没有谋反,这事不用再议。”
裴炎案越闹越大,竟连远在大漠的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也向武太后发来奏章,力证裴炎的清白。
面对各方压力,武太后再次显示出了铁娘子风范:刘齐贤和胡元范革职查办;程务挺的奏章搁置;同时提拔骞味道为检校内史兼同凤阁鸾台三品(即原来的同中书门下三品),任命李景湛为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由此可见,武太后其实并不畏惧朝中的文人势力。唯有程务挺一直让她放心不下。素知他和裴炎关系密切,李敬业的左右长史唐之奇和杜求仁与他又是好友,万一彼此勾结,拥兵入京……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不过现在程务挺远在大漠,又手握重兵,不宜打草惊蛇,还是先稳住他再说吧。
放眼看去,神都洛阳内已经“没有”对裴炎谋反案有异议的人了,那长安呢?
带着这个任务,卫军郎将姜嗣宗前往长安会见了刘仁轨。
刘仁轨和裴行俭很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自打裴炎进入权力核心后,一直大权独揽,刘仁轨和裴行俭先后受到排挤,裴行俭郁郁而终,刘仁轨则被远离了最高决策层。因此,从个人角度来看,裴炎下狱对刘仁轨来说应该是一件要抚掌大笑的好事。
想必特使姜嗣宗也是深得武太后信任。然而这人周身无四两肉,还偏偏给点阳光就灿烂,仗着得势,在听出刘仁轨没啥特别的同情后,他就再也藏不住了,自以为是地向刘仁轨表示:“其实很早以前我就觉得裴炎有问题,很多事情上他的表现都异于常人。”
听了这话,老谋深算的刘仁轨差点要笑了出来,不过脸上仍然是一副很诚恳认真的样子:“姜大人高明,您早就发现了?”
“哈哈,正是!”
又闲扯了几句后,刘仁轨提出请姜嗣宗将自己的一份奏章带给太后。
姜嗣宗一口答应了,殊不知刘仁轨这里早就笑破了肚子:无知小儿,你何德何能,居然也敢学人上蹿下跳?可笑不自量!
回到洛阳后姜嗣宗依约呈上了刘仁轨的奏章,殊不知这份奏章却要了自己的小命。
读着刘仁轨的奏章,武太后先是微笑不语,继而脸色大变。略一沉吟后,她下令将面有得色的姜嗣宗当庭拉死。
所谓“拉死”,便是把人的四肢从不同方向用力向外拉扯,直至手脚拉断,犯人在极端痛苦中死去。可视为人力版的五马分尸。
怪谁?
怪只怪自己信口开河。刘仁轨在奏章里只轻飘飘地提到“嗣宗知炎反状不告”,一句足矣致命。
可怜姜嗣宗小人得志,以为靠上了太后,自此便是无所不能。你也不想一想,对于谋逆大罪知情不报是何罪过?即便太后想饶恕你,但为了安抚西京长安的刘仁轨等人,牺牲你姜嗣宗还是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