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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老鼠悠悠醒转,第一眼就看见楚风等人去了镣铐,再看看自己身边站着个大官,他昏头昏脑的也没搞清楚情况,一把抓住陈宜中的朝服下摆,“大人这些冒贡的骗子,把小的打坏了,求大人替小的做主……”
就怕说破“冒贡”两个字,好不容易才把陆秀夫堵回去,却从这人口中吐出来,陈宜中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见此人沾满血污的手爪子,抓在自己簇新的朝服上,丞相大人只觉得一阵恶心。
陈宜中眉头微皱:“这厮是哪营的队官?怎么会在贡使舱中?”
负责看守的左军都统陈宝,本来正在自己座船上听戏吃花酒,突然得到陈宜中亲临的消息,赶紧摇着船,连滚带爬的过来了。他为人机诈,看出了点苗头,连忙禀报:“他是末将麾下第十五队队官刁德宜,刚刚在福州投的军,新进之人不知进退,请大人处置。”
陈宜中怕细问起来揭破“贡使”的老底,连连挥手道:“区区一个不入流的队官,也敢冒犯贡使,真真好大的狗胆。来人呐,与我拖出去,重打八十军棍!”
陆秀夫却看不过眼了,在他心目中,楚风等人是冒贡的骗子,刁老鼠才是忠于王事投军的义民、揭破骗子老底的耿直军官,自然不愿意他被打,开口劝道:“启禀丞相,这刁某人奉差看守,大人也说了刚才不过是个误会,何必与他计较?礼不下庶人,刁某人一介武夫,不知礼不为罪嘛。”
陈宜中正色说:“陆大人此言差矣。《中庸》云,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其一则曰:柔远人也。我大宋怀柔远客,四夷自然感恩怀德,谓我圣天子在位;我大宋欺凌朝贡使者,四夷心怀怨愤,必谓我天子失德。且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夷人千里来朝,而我拳脚殴辱,是我失信于夷狄。夫信义者,立朝之本也,使我朝廷失信,无异于动摇国本,岂可不罪之以示惩戒,以取信天下?”
陆秀夫苦笑,这位出身太学生的陈丞相舌辩无双,号称“叩齿作猿鹤,摇唇动山河”自己怎么辩得过他?只得眼看着一群如狼似虎的丞相亲兵冲进舱中,把那位“忠直的军官”拖出去,一顿狠打。
刁老鼠今天真正倒了血霉,先是被王大海一拳擂到胸口,又被侯家兄弟一顿暴打,最后是丞相府亲兵掌刑,一记又一记的军棍落下,打得他哭爹叫娘。
陈宝见自己得力手下挨打,本想劝亲兵们下手轻点,无奈这些亲兵眼里只有陈丞相,哪管你什么狗屁不蛋的左军都统?不劝还好,劝了打得更凶。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冒贡,为什么丞相偏袒他们?陈宜中,你个奸臣,奸臣呐!刁老鼠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前后几次打的伤势加在一块,嘴角污血直流。
可怜他全身的伤势,好比油炸了的松鼠桂鱼,纵一道横一道的。打过之后还得一瘸一拐的进舱跪下,按照军中制度回话:“谢丞相打,小的知罪了。”
嘶……见了刁老鼠的惨样儿,楚风倒抽一口凉气,奇形怪状的,完全不成人形了嘛,估计弄回去连他老妈都认不得了。嗯,这家伙太讨厌了,最好想办法宰掉,留在世上真是个祸害,老子在琉球事情多得很,可没时间陪一个小泼皮斗心眼。
嗯,听说蒲寿庚降元,嘿嘿,老鼠老鼠你就死吧!楚风恭恭敬敬的对陈宜中说:“丞相大人,这位刁队官以前在泉州蒲老爷手下,和我们琉球多有龌龊,这冤家宜解不宜结……”
什么?蒲寿庚的手下?陈宜中顿时起了警觉。
福州陷落,行朝准备以泉州为临时国都,蒲寿庚那厮竟敢闭门不纳,随后竟勾结州司马田真子,将泉州献与元鞑子。
他的手下,投到大宋行朝中,还能有什么好事?
陈宜中淡淡的问了陈宝一句:“这个刁某人是何时投入军中的?”
“回丞相,是两、两个月前。”
这句话直接宣判了刁老鼠的死刑。嘿嘿,两个月,陈宜中冷笑一声,从嘴皮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斩了!”
丞相大人杀伐果决非同常人,当年诛杀殿前禁军总领都是举重若轻,哪儿在乎一个小小队官?
得了丞相钧旨,亲兵们像拖死狗似的把刁老鼠拖了出去,泼皮这下什么都不在乎了,大声骂道:“陈宜中,你个奸臣,你个秦桧,呜呜呜……”嘴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然后是让人牙酸的一声刀砍入肉的响声。
稍后,亲兵们用盘子装着个足球大的东西,上面还盖着块红绸布,“奉丞相钧旨,将罪人刁某斩讫报来,请丞相验看首级。”
陈宜中点头示意,亲兵将红绸布挑开,众人就看见了刁大爷一颗死不瞑目的老鼠头,脸上的肌肉,都痛苦的缩成了一团……
这种场面楚风还经得少,只觉一阵恶寒,这位陈宜中陈丞相,比一般文官的胆子大多了!
“将首级号令中军!陈宝用人不明,着降三级听用,二十军棍以儆将来!”转眼间,陈宝也变做了一条松鼠桂鱼。
陈宜中处置了内奸,对楚风等人温言说道:“本相公务繁忙,这就失陪了。晚间在座船上略备薄酒,还有占城贡使作陪,替诸位压惊。”
舱中只剩下琉球众人。王大海搓着手,感激得莫可名状:“楚哥儿,您对敏儿,真是太好了!我、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张广甫却阴阳怪气的说了句:“楚大人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呐!老朽佩服,佩服!”
“不,你们想岔了,我绝对不是因为敏儿才这样做。”楚风面色沉静,“琉球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自由人,没有谁可以要求别人牺牲。所谓为了大多数而牺牲少数人,只能是在战场上!”
“其他任何时侯,都不能以牺牲少数、造福大多数为理由。今天的少数是敏儿,明天则你、我、他,都有可能成为少数,比如张广甫,如果刁老鼠要的不是敏儿,而是你的小妾呢?我们就要求你作出牺牲?”
楚风想起了那艘流传颇广的,波士顿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碑上的短诗:
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列宁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列宁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直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纳粹的每一次屠杀清洗,都是针对的少数人,而麻痹了大多数;最后,所有人都惊讶的发现,自己变成了少数。
楚风在张广甫惊讶的注视下,继续说道:“不,不能维护少数人的权利,就不能保证全体的权利,因为针对具体的事情,任何人都有可能变成少数。饥荒面前,饿死的人是少数;鞑子抢走的少女,之于全体汉人是少数;河洛燕云的父老,之于全中国是少数;常州城中被屠杀被熬成人油的百姓,之于整个大宋疆域成千上万城市是少数……于是就以保存大多数的理由,放弃他们,任由他们悲惨呼号?”
“不,绝不!这是昏君和腐朽朝廷的理由,不是我的理由!”楚风越说越激动,“有了抛弃一个人的开端,就会抛弃十个人、百个人,最终抛弃所有人!之前,我没有抛弃被山越人抓走的郑发子,冒着付出更大牺牲的代价去救他;今天,我也不会放弃王敏儿;将来,琉球政府对它的每一个子民,不分男女、贫富、老幼,都必须不抛弃、不放弃!”
王大海早已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张广甫和刘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们至少明白了一点:今天总督大人不抛弃王敏儿,那么将来的任何时侯,他也不会抛弃我们!
侯家兄弟则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发现对方的眼睛,亮亮的。
第050章 真真假假
在海上行朝的丞相府……特意挑选的四千料神舟,摆放着珍珠花鸟屏风、珊瑚树,铺着猩猩红的毛毡毯,装点得富丽堂皇的官厅内,陆秀夫看着挥笔批阅各地军报表章的陈宜中,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丞相,总是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是范文虎、留梦炎那样的汉奸,但和大宋朝的正人君子们,比如文天祥、谢叠山或者陆秀夫自己比起来,显然也不是那么回事。相处这么久,陆秀夫明显感觉到陈丞相对大宋朝廷的忠心,远远不及对他自己生命和家人的爱护,他甚至敢涮太皇太后,似乎也没把皇帝放在眼里;但他确实又不会投降元朝,绝对不能用忠奸来判断陈宜中,他实在是大宋朝的一个另类。
有人说陈宜中是大奸似忠,有人却说他忍辱负重;有人说他优柔寡断百无一用,但更多人认为他是朝廷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莫衷一是,没人能说清他究竟是奸是忠,但谁都明白,大宋朝廷少了谁都行,就是少不了这位有办法的丞相大人。
对,朝中上下都这么看,陈宜中在任何时侯都总会有办法。
理宗朝,权奸丁大全当政,时为太学生的陈宜中联合同窗好友,上书朝廷弹劾丁大全,被奸党贬逐,却在民间、士林留下清誉,上书的六名太学生被称为“六君子”。
到了度宗朝,奸相贾似道当权,陈宜中一反常态的阿谀奉承,得到贾似道赏识;但在江东提举茶盐常平公事、浙西提刑、福州知府等一系列地方官任上,他却政通人和、深得民心,百姓呼为青天父母。
贾似道兵败安庆,欺上瞒下的罪行业已暴露,所有人都认为时为知枢密院兼参知政事(总参谋长兼副总理)的陈宜中会为他辩护,哪知这位陈丞相第一个跳出来弹劾贾似道,要求将他革职查办,从而给了奸相致命一击。
此时贾似道亲信韩震总领禁军,准备发动兵变,满朝文臣束手无策,结果陈宜中请韩震到家里喝酒,轻轻松松的就把他杀掉,举重若轻的化解了这次危机,自己也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左丞相的宝座。
元兵长驱大进,张世杰焦山大败,风雨飘摇之际,陈宜中又和平章军国重事王熵争权,王熵指使太学生刘九皋上书弹劾,他一气之下竟然把皇帝太后满朝文武晾到一边,独自跑掉。谢太后无法,只好罢免王熵、逮捕刘九皋,又请陈宜中的老母亲出面说合,他才回到朝中。
募兵、求和、谈判,陈宜中用尽各种手段都没能挽回局势,谢太后命他去向伯颜投降,他不愿意投降,就又一次跑掉了。张世杰带着年幼的二王,在温州找到了母亲病死的陈宜中,请他出山挽回局面,他把母亲的棺材装上海船,带着全家人来到福州,拥立新帝后,被任命为左丞相、枢密使,在小朝廷中仍然是第一号大臣。
不管情况多坏,陈丞相总能想出办法,而且,至少他决不会投降蒙元……要降的,比如留梦炎,早在临安就投降了,不必等到福州。
现在的行朝,有这两条就足够做丞相了。
亲王赵与檡、国舅杨亮节、掌军权的张世杰、整天讲道学的清高文臣比如陆秀夫自己,还有各地起兵勤王的豪强义士,只有陈丞相能够居中调节,把他们拧到一块儿,所以无论他和谁发生争执,朝廷总会支持这位“有办法”的丞相。以前谢太皇太后为了他贬斥了王熵,后来的杨太后也为他贬斥了文天祥和自己。
陆秀夫认为,不管是文天祥还是自己,对朝廷的一片忠心都要胜过陈宜中;但论到才干,还得属他最适合做丞相。自己只会著书立说、以圣人之道教导小皇帝,文天祥,也许比自己强一点……不过多半还是及不上陈宜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