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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将军!”
这队正的脸上黝黑黝黑的,也不知道被烽烟熏了多久又多久没有洗过脸。他身上的衣服有不少破洞,有几个地方血迹还清晰可见。
“卑职周平,护乡城边军队正!”
他的嘴唇已经干裂的好像久旱无雨的土地,一条条都是口子。他的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道是跑出来的太急累的还是因为已经太久没有吃过饱饭饿的。而他的兴奋都那么小心翼翼,因为他没有足够的体力来支撑足够的兴奋,所以方解有些心酸。
“你现在是城里军职最高的人?”
方解问。
“是!”
周平点了点头:“南燕军队围城的第三天,别将李二水战死,被一支冷箭射在眼窝里,当时就从城墙上翻了下去,被南燕人砍成了肉泥。围城第十三天的时候,我们推选出来的校尉崔冷被攻上城墙的敌人砍死了,至少挨了十几刀,临死前他是抱着两个南燕士兵从城墙上跳下去的。他们两个死了连个尸首都没留住,现在也找不到了。”
“围城第十四天,校尉董幺被攻上来的敌人砍掉了一条左臂两条腿,我们赶过去支援的时候,那几个南燕士兵正在剖他肚子,肠子都被拽了出来,他疼的喊娘却就是不肯求饶。我们将攻上来的敌人杀下去之后再看他,他正在用只剩两根手指的右手往肚子里塞肠子,一边塞一边吓得哭……没塞完他就死了,剩下的是我帮忙塞回去的。”
“围城第十四天晚上,校尉张军让人用绳子将他从城墙上放下去,想捡回来一些羽箭和兵器,那个时候我们的羽箭已经用完了。结果被南燕人留下的斥候看到,他和下去的另外三个兄弟拼死了对方十几个斥候,然后我们想把他拉上来,但他却不肯,解开绳子继续收集羽箭,等到对方援军来的时候他一共捡了七百二十三支羽箭,我后来仔细数过,一支都不会差,因为这些羽箭来的……不容易”
“最后的时候敌人往前冲,我们对着他喊快绑上绳子!他看了看自己刚刚绑好的几捆羽箭,犹豫了一下之后把绳子绑在羽箭上让我们拉起来,等他冲向另一根绳子的时候被敌人的箭射的好像刺猬一样,浑身上下全是箭……他是去捡羽箭的,最后全身都是。”
“别将死了,校尉上,校尉死了,队正上……我是护乡城里最后一个队正。”
周平咧嘴笑了笑,但眼神里有悲伤一闪而逝:“将军,您要是早来一天就好了……上一个队正是昨天早晨的时候死的,身上伤口大大小小有三十多处……那是个挺怕死的人,我参军的时候他就是队正了,等我当队正的时候他还是队正,我没想到他会死在我前面……那家伙一直嘟囔着攒够了钱去雍州逛一次青楼的……呵呵……”
他在笑,看起来样子有些傻。明明是在说战死的同袍,他居然还能笑出来。
可他真的傻?
方解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过去一壶水:“收拾下,跟我走。”
“将军!”
周平愣住:“您怎么不问问我城里还有多少活着的兄弟?”
方解脚步停了一下:“哪怕就你一个,我也会来。”
……
……
南燕军队大营
慕容永铎的脸色铁青着看一份刚刚送过来的军报,然后啪的一声将桌子上的茶壶掷在地上,茶壶里的水溅的到处都是,碎片崩飞出去很远。
“废物!”
他一脚将桌子踹翻:“一群废物!”
“将军何故如此生气?”
一个幕僚连忙问道。
“四天!”
慕容永铎怒道:“短短四天,竟然被人家连着蹚平了两座大营,加起来超过五万人,居然连对方是什么来路都没有看清楚就败了!就算后面的人马都是新兵,可难道领兵的将军不知道要设置游骑暗哨?不知道要防备夜袭?不知道如何临危而治?还有!往都城送物资的车队被人洗劫,所有东西都被付之一炬……陛下问起来,我该如何交代!”
“大将军息怒!”
幕僚听了也是脸上变色:“这事……这事其实也不能都怪后面领兵的将军,谁也想不到怎么会突然出来一支骑兵,就好像从地狱里钻出来似的,毫无征兆。他们跟在后面,更加想不到有人会夜袭,毕竟平商道的隋军基本上都被歼灭了。”
“这不是借口!”
慕容永铎道:“就算是想不到,难道这事已经发生过一次,其他人就没想到要预防?接连被人破了两座大营,还被人烧了辎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道:“这支骑兵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候,外面又有亲兵快步跑进来:“大将军……有军报到了!”
慕容永铎一把将那份军报抢过来,看了看之后才恢复过来的脸色立刻又变得发青:“四天……那支骑兵已经将三座边城里被困的隋军救出来了,虽然救出来的人数加在一起也不足千人,可这根本就不是人数多少的事!一旦这消息传出去,隋人立刻就会士气大振!”
幕僚道:“那支隋军骑兵来无影去无踪,实在让人防不胜防,不过话说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这样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来。带着一支骑兵孤军深入,只为了将那些已经快饿死了的边军救出来?”
“除非领兵的隋将是个疯子吧?”
他看了慕容永铎一眼。
慕容永铎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如果他真是个疯子,也是个让人畏惧的疯子……传我的军令,让后面所有人放弃那些还没有被拿下的城池,全部赶来和我汇合。咱们的兵力太分散了,容易被人分而击之……我就不信,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一起,凭那个人手里不足一万人的骑兵,还敢直接来打不成!”
“大将军英明!”
那幕僚赞道:“只要咱们将分散的兵力都收拢起来,算上抓的奴隶和纥人,就要超过十万人,就算那个领兵的隋将再疯也不敢轻易来打。他手里只有那万把人,只好退走了。”
他的话才说完,外面又有人跑进来:“大将军,纥王派人来问,知不知道那支骑兵是什么来路,这几天已经烧了两批纥王派人送回部落的战利品,纥王大怒,却根本就找不到那支骑兵在哪儿。”
“派个人……”
慕容永铎道:“去告诉图浑多别派来的人,让他回去告诉图浑多别也将兵力收拢一下,不要太分散。那个领兵的隋将就是看到了咱们的兵力分散的厉害,才敢这样横冲直撞。让纥人暂时不要将缴获的辎重往回送了,都囤积在大营里,现在咱们缺少骑兵,只能先防着!”
“是!”
那亲兵连忙跑出去。
“这个人……这支骑兵……到底什么来路!”
慕容永铎恨恨的咬了一下嘴唇,脸色凝重。
……
……
陈孝儒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腾空而起的大火有些心疼的说道:“这是烧掉的第三批纥人送回去的物资了,看着这火属下心里有些舍不得啊。”
大火映红了方解的脸,他笑了笑道:“这会烧掉的不可惜,是为了以后更多的拿回来……有这三把火,纥人也好,南燕人也好,都不敢轻易再把物资往回送了。尤其是纥人,住在深林之中,送回去想夺就夺不回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不敢往回送,只要留下咱们就有机会抢回来。”
“另外……”
方解抚摸着白狮子的头说道:“有这几次夜袭,慕容永铎和图浑多别都不敢把兵力分散开,边军的弟兄们可以放心的回去,只要避开敌人的大营就好。另外,咱们也该回去了。已经逼着南燕人和纥人收缩兵力,缩成一团了啊……那就一锤子砸碎。”
第0642章 便衣长衫大将军却有万甲兵威!
与蛮王图浑多别约定的谈判日期已经到了,经历过太多沉浮风浪的平商道总督骆秋竟是一夜没睡,隔不了多一会儿他就会问问下人什么时辰了,坐一会儿躺一会儿就是无法入睡,心里好像有一百只老鼠不停的上蹿下跳,让他不得片刻安宁。
这一夜显得格外的漫长,有某个时间他甚至恼火的想要把屋子里所有东西都砸了。
方解的不告而别,让他愤怒。
他一夜没睡,下人们也都是坐立不安。他们不知道总督大人为什么心烦,可他们看得出来如果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没准引来大祸。对于一位封疆大吏来说,气头上杀几个下人根本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时期,更不会有人将这种事闹到朝廷里去。
他们小心翼翼的伺候了一整晚,到天亮的时候却更加不敢松懈。
在天亮之前最黑暗的那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里,烦躁的骆秋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这半个时辰他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就好像能看到什么似的。这种安静让下人们加倍的不安,在外面伺候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骆秋长长的舒了口气,回头看了一下后面躬着身子站着的丫鬟,用一种让人出乎预料的平静语气说道:“给我准备冠服,我要出门见很重要的人。”
“老爷,穿哪套?”
丫鬟屏着呼吸问。
骆秋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怒意一闪即逝。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发泄出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府里来做下人的,是走了哪个管事的门路,如此愚笨居然也能安排在我身边伺候着……”
他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理会那个被吓得微微颤抖的丫鬟,举步走了出去。
他才走,站在外面的管事冲进来一个耳光抽在那丫鬟的脸上:“废物!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机灵点机灵点!你也不瞧瞧大人现在什么情形居然还要问?大人在家里见客穿什么?穿便服!刚才大人已经说过了要出门去见很重要的人,那肯定是官服!”
“我……”
被打了的丫鬟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敢辩驳,眼睛里的泪珠儿一个劲的打转。其实她知道该怎么做,可正因为骆秋那种不发出来的怒火让她太不安,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现在她后悔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滚滚滚”
管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去账房上自己领一个月的例钱,别说我不仁义……从今儿开始你不用留在府里了,赶紧滚蛋!”
“管事!”
丫鬟扑通一声跪下来拉着管事的衣角苦求:“求求您了,不要赶我走啊!”
管事看了一眼那丫鬟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盯着她饱满的胸脯眼神里闪烁了一下。若是在平时,主子身边伺候着的丫鬟,管事是不敢轻易染指的。因为他不敢确定主子是不是对这个丫鬟有意,即便不会收入房中但只要占了她的身子,还是会有很多照顾的。这样的丫鬟地位会很高,有时候甚至比小妾还要得宠些。
但是今天,这个模样清秀的丫鬟触怒了主子,管事的心里难免有些痒。
“你……”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将视线依依不舍的从丫鬟的胸脯上收回来:“你先去我房里等我,至于你能不能留下,就看你的表现怎么样了……懂?”
丫鬟的肩膀明显颤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后还是点了点头:“我懂了……”
“去吧”
管事摆了摆手:“你应该知道,即便我冒着风险把你留下来,也不能再把你安排在大人身边,你需要一段时间来让大人忘了你,然后我再把你调回来伺候大人,到时候大人连你摸样都记不住了,你再乖巧伶俐些,未必没有出头的机会,懂吗?”
丫鬟使劲点了点头,比刚才显然要坚决:“管事,我懂了,谢谢您!”
她站起来,抹了把眼泪然后对管事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