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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阳等人告辞出来,撩门帘来到廊檐下,便看见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白了,抬眼看天,灰蒙蒙的,一朵朵的雪花悠悠飘落,石阶上却是湿漉漉的,还是雪夹着雨。
左贵撑开一把伞,也不看别人,当先迈步下台阶往外走,梁氏把手中的雨伞递给白芷寒,勉强一笑:“白姑娘,你撑这把伞吧,我跟忠儿共一把就行了。”
白芷寒没接,福了一礼,轻轻撩起月白色长裙,款款下了台阶,冒着雪雨,踩着一地白雪,也不慌张,仿佛雪中漫步似的,婷婷袅袅往小院外行去。
龙婶急忙用手挡在头顶,跟着跑出了院子。
梁氏见左少阳还站在石阶上没动静,忙推了他一下,低声道:“赶紧的,拿伞去给白姑娘呀!”
左少阳淡淡一笑:“娘,你年纪大,共一把伞会淋湿肩膀的,当心着了凉。各打一把,走吧!”
说罢,左少阳撑开油纸伞,下台阶也跟了出去。
梁氏叹了口气,回头瞧了瞧送出门来的瞿老太太和瞿夫人,勉力一笑,也撑开伞,急急地跟着去了。
左少阳来到垂花门外,左贵已经站在那里,见他过来,便道:“你随白姑娘去取行李,我和你娘先回去了。”
“是!”左少阳答应道。
左贵撑着伞往后门走。梁氏又把手中伞递给白芷寒,白芷寒还是不接,只是欠身福礼,垂手肃立。梁氏无奈,眼见左贵走远了,只得撑着伞追了上去。
梁氏追上左贵,低声道:“老爷,让白姑娘来咱家当奴婢,这……,这不好吧?”
左贵并不停步,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先让人过来。等他们二人相处时间长了以后,忠儿慢慢能看到白姑娘的好,说不定会回心转意,那时候再娶过门也行。若不答应,这条路就死了!”
梁氏顿时明白了左贵的用意,当下点头道:“那咱们以后不能当人家是奴婢使唤的了。”
“那是自然,咱们待她就像待儿媳妇一样不就成了吗?”
“好,我就是担心忠儿,他们俩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他不会借这机会虐待白姑娘吧?那咱们可对不住人家。”
“不会的,咱们的儿子咱们还不了解?你什么时候见忠儿欺负过别人了?他就根块木头似的,善良厚道,这一点像你,只有人家欺负他的。不过眼下他气头上,嘴巴上冷淡一些,说两句刺话也是有的,但不会真的虐待白姑娘。咱们就放心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后院门走了。
龙婶先是跟着左贵他们到后院门,等他们出去后把院门关了,然后飞奔回来,对白芷寒道:“我先去取斗笠来!”说罢,手挡着雪雨快步往小阁楼跑去。
白芷寒现在是奴婢身份,自然不能走在左少阳前面,左少阳见她微侧身立在石径小路旁,两手拢在腰间,一头秀发和消瘦的香肩都被雨雪淋湿了,便淡淡道:“要不要过来一起打啊?”
白芷寒低头垂目:“不用了,多谢少爷。”
“那随你!”左少阳迈步往前走。白芷寒低头斜后半步,跟着左少阳往前走。
左少阳踱着步走着,望着石径边的一池荷塘,一朵朵雪花慢慢飘落在池塘里。荷叶早已枯萎凋零,枯黄地零零散散立在水面上,挂满了森森的白雪,随着寒风轻轻摇动,如街上衣衫褴褛的那些个灾民。
左少阳望着这雪雨景色,很是感概,如此景致,可风雪之下,残荷簌簌,如同寒冬里的乞儿,想起那‘路有冻死骨’。还有什么闲情雅致赏析这残荷雨声?
白芷寒见他傻呆呆望着池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诧异,顺着他们目光看去,满池塘的残荷挂满了霜雪,一望之下不禁呆了,心中暗想,以后便是这个小郎中的奴婢了,自己的未来,是否会象这残荷一般凄凉?
第189章 奴婢的事
左少阳举着伞继续迈步前行,白芷寒后面冒着雪雨跟着,遥遥便能看见小阁楼了。
转过小路一角,眼前赫然一亮,只见路边一树红梅,在白雪中红艳艳的,让人不觉精神一振。
左少阳举步走到梅树下,仰头瞧去,一阵寒风吹过,一朵梅花从枝稍跌落,飘飘落在了他的脸上,又滚落下去,轻悠悠的,掉在了他脚边的白雪上。
左少阳低头瞧去,便看见地上薄薄地覆盖的一层白雪间,零零地有红梅花瓣露了出来,有的已经被先前跑进去取东西的龙婶踩进了泥地里。站在梅树下,一股幽幽的清香笼罩了自己周身,沁人心脾,也不知是树上的残梅,还是地上零落泥地的落梅,那股子幽香让人心神为之一清,不禁叹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真的好香啊……”
左少阳对这白芷寒没有好感,所以他也不是故意要抄袭后世诗词,在白芷寒面前显摆什么,只是见此景此情,随口咏叹两句而已,想不到这句南宋著名词人陆游的名句,白芷寒不可能听见过,只觉这两句意境高绝,哪里是普通人能吟诵出的。不觉心神一凛,好生瞧了他两眼。
便在这时,龙婶手里拿着一个斗笠和一件棕麻蓑衣,急急地跑了回来:“小姐……”
“站住!”白芷寒急忙一摆手,“小心别踩着地上的梅花!”
龙婶急忙站住,小心避开地上落梅,来到白芷寒面前,帮她把蓑衣披上,又带上斗笠。
左少阳撑着伞望着池塘,淡然道:“你们去取行李,我在这等你们。”
“是!”白芷寒答应了,低着头快步往小阁楼走去。
左少阳伫立荷塘边,眺望满园雪景,多日沉闷为之一清。他身上穿着丝棉夹袍,虽然寒风阵阵,却也不如以前那般冻得无法忍受了。只是露在外面的手没戴手套,很快便冻得有些僵硬,只得不停换手拿伞,把另一只手缩在袖子里暖和暖和。
好在白芷寒跟龙婶很快拎着几个大包裹过来了,这么快就回来,很显然,这些包裹是事先都已经准备好了的。刚才白芷寒说的倒也不假。
白芷寒提着一个小包裹,一头秀发上满是白绒绒的白雪,而肩头早已经被雪雨淋湿了,寒风中不停瑟瑟发抖。而龙婶背上扛了一个铺盖卷,很大,压得她腰都弯了。
左少阳向白芷寒伸手过去:“包裹给我吧。”
“不用,我自己拿。”
“你误会了,”左少阳淡淡一笑,“我帮你拿这个小包裹,是让你腾出手来帮龙婶扛那个大包裹。——这些东西是你的,应该你自己扛。我帮你拎个小包,已经是看你可怜巴巴的份上了。”
白芷寒愣了一下,也不看他,低头将小包裹挂在自己手臂上,走过去要接龙婶背上的铺盖。
龙婶忙道:“不用了小姐,我帮你送到药铺去……”
左少阳道:“不行,从刚才签了卖身契开始,她就不再是小姐,而是我的奴婢,奴婢就要做奴婢应该做的事情,要从现在开始学会做事,而不是享受。如果奴婢自己能做的事情还要别人帮忙,尤其是让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帮忙,这样的奴婢是不称职的。”
白芷寒轻轻咬了咬嘴唇,一把抢过龙婶肩上的铺盖卷。费力地扛在肩上,这铺盖卷挺沉,占去了她大半个身子,一只手臂还挂着个小包裹,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的,看着有些滑稽,又有些凄楚。
“小姐……”龙婶心疼之下,眼圈都红了,话语带着哭腔。
白芷寒勉力一笑:“我没事,别担心啊……”
龙婶使劲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对白芷寒道:“小姐,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白芷寒声音柔柔的:“知道了,以后虽只有一墙之隔,但我已经是左家的人,没事不能过来了。老太爷,老太太就托付给你照料了。”
龙婶点点头,哭着握着白芷寒的手只是不肯放。
左少阳淡淡道:“你再不松手,她就撑不住了!”
龙婶赶紧放开手。白芷寒虽然背着大包裹挎着小包裹,累得不行,却也不敢走在左少阳前面,弯着腰站在一旁等着。
左少阳跟没看见似的,悠闲地对龙婶道:“龙婶,上次抬瞿老太爷回府上,用的是我们贵芝堂的小床,那是给病患诊病用的,现在瞿老太爷已经转移到他自己的床上了,这张小床就空出来了,麻烦你帮忙送过来一下,行吗?”
龙婶忙答应了。
左少阳这才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背在身后,嘴里哼着小曲,悠闲自得慢慢往后院门走去。
白芷寒跟在身后,龙婶在后面哭着相送,沿着石径一直走到后花园的后门。
到了门口,龙婶哭道:“小姐,要照顾好自己啊……!”
白芷寒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眼冒金星,哪顾得上回头说话,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深一脚浅一脚,扭扭拐拐跟着左少阳穿过小巷,进了贵芝堂药铺后门。
苗佩兰见他们回来,急忙过来接过白芷寒背上的铺盖,放在药柜前的地上,白芷寒差点没软倒,站在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左少阳淡淡一笑:“怎么样?奴婢的日子没你想象那么惬意吧?”
白芷寒只是喘着气,哪还有力气说话。梁氏很是不好意思,埋怨地瞪了左少阳一眼:“忠儿,你咋也不帮白姑娘拿一下,空着手看着,真是的!”
“我帮了,让她把包裹给我,是她自己不要帮的。”
白芷寒终于喘过气来了,苦涩一笑,对梁氏道:“太太,我没事,以后叫我芷儿吧,姑娘之称不敢当的,——我以后做什么?做饭、洗衣、缝纫、织布我都会。”
一旁左少阳笑道:“那么能干?那以后就挑水吧,每天挑三十挑水,水缸装不下,就倒进后巷水井里,那口水井枯了很久了。正好灌水。”
白芷寒脸都白了,她最擅长的是女红,烹调也不错,洗衣做饭啥的也常做,但是挑水这样的重体力活,她几乎没做过,刚才那卷铺盖其实不是很重,她都已经累得快趴下了,要她每天挑三十挑水倒在枯井里,这不是存心活活把她累死吗?
梁氏瞪了左少阳一眼:“少胡说!”对白芷寒笑道:“不用,忠儿是开玩笑逗你玩的。”转身问左贵道:“老爷,让白姑娘,啊不,芷儿以后做什么呢?”
“卖身契上写得很明白啊,给忠儿为妻为妾为奴均可,自然是照料忠儿了。就做忠儿的贴身丫鬟兼药童好了。——芷儿,以后你就专门负责照顾忠儿,挑水之类的粗活你不要干。这住嘛……,就跟忠儿一起住炮制房里。苗姑娘的两个弟弟反正只是临时借住,就搬出来暂时住在大堂里吧。”
两个小男孩当然无所谓住在哪里,赶紧答应了。跑进炮制房,把铺盖卷都抱了出来,放在大堂墙角。苗佩兰铺盖放在这觉得碍眼,又帮他们把铺盖卷拿到厨房角落,跟自己的铺盖放在一起,说了晚上要休息时,再抱出来。
左贵已经说明了,白芷寒以后就是左少阳的贴身女婢,那自然要跟左少阳住在一起。白芷寒低声答应,要去抱铺盖卷,苗佩兰要过来帮忙,白芷寒抓住包裹不放,一个劲摇头说不用了,强撑着往屋里提。左少阳冲着苗佩兰摇头,苗佩兰也只能作罢。
父亲安排白芷寒跟自己住在一个屋里,这让左少阳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想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几个贴身丫鬟,也都是跟他睡在一个屋里的,贴身丫鬟应该都是这样吧。再说了,家里也的确没有更多的空房让她独自一个人睡,只得跟进炮制房,对白芷寒道:“我睡在阁楼上,你就在下面灶台前的平地上打地铺好了。炮制房平日要炮制药材,所以你只能麻烦一点,白天把铺盖卷收起来,晚上再展开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