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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准吃惊道:“你是说冯保官复原职了?”
蒋五笑道:“昨晚主子万岁爷下的旨,不过虽然冯公公又提督了东厂,但镇抚司、提刑司依旧还归黄公公管。”
李准惊愕的瞧着蒋五,既然主子万岁爷让冯保重新提督东厂,又怎么会?难道是分权相互挟制?!
蒋五陪笑道:“主子万岁爷的心思,奴才们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也不敢猜。”
陈烨微笑道:“五爷,我想去诏狱转转,不知可否方便?”
“王爷这话说得,让奴才惶恐,王爷您是天潢贵胄,慢说是小小的镇抚司,就是西苑禁宫,主子都说过,任由王爷出入。王爷,奴才为您引路。”蒋五诚惶诚恐道。
陈烨淡淡一笑:“五爷,请!”蒋五急忙引着陈烨和李准进入镇抚司。
镇抚司入门一片宽敞的院子,院子周围栽种着槐柳,枝叶繁茂,柳枝垂悬。府外的燥热,随着进入镇抚司,枝叶随热风轻摇,拂面而过的丝丝微风少了几许燥热,多了几许懒洋洋的感觉。院子左右两侧栽种着芍药月季等花草,被日头灼烤,虽有些发蔫,但望之依旧有赏心悦目之感。
蒋五引着陈烨沿着二尺宽的青砖便道走向西向飞檐突兀的殿阁。陈烨瞧着红漆剥落透射出百年沧桑的殿阁门墙,问道:“这里是?”
蒋五陪笑道:“这是镇抚司值房,天气实在燥热,奴才先请王爷到值房喝些茶水,消消暑气,再引王爷去诏狱。”
“不必了,直接去诏狱。”陈烨沉声道。
蒋五听出陈烨的话里没有丝毫转圜的味道,心里暗暗一颤,强笑道:“奴才明白了。”
蒋五急忙引着陈烨和李准又向南而去,穿过园子南向的院门,沿着青砖便道经过数道门厅,每道门厅都肃然站立着手握腰刀面无表情的番役,瞧到蒋五和陈烨等人,仅是躬身施礼,推开破旧的阁门,又手握腰刀肃然站立。
蒋五引着陈烨穿过最后一道门厅,迎面不大的院落正对着诏狱,几人的身影刚进入天井般的小院内,一股浓浓的霉臭腥气扑面而来。
陈烨皱了下眉头,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李准早已从袖内掏出雪白的丝巾递给陈烨,陈烨摇摇头,眼神不经意扫视,愣了一下,原来天井小院四周茂盛快齐腰的杂草内竟站着数十纹丝不动的番役,番役的眼中都闪烁着嗜血的寒光冷冷的瞧着陈烨等人。
“王爷见谅,从成祖爷起,镇抚司诏狱的番役就有御旨免跪,并且只认腰牌不认人。”蒋五抬起右臂,手里晃动着巴掌大小刻着镇字颜色发黄的象牙腰牌。
杂草间的番役随着腰牌的晃动,都齐刷刷蹲下身子,如鬼魅一般无声的消失在杂草内。
蒋五来到诏狱门前,点了下头,两名头发花白,看年纪近六旬的牢卒,慢慢转身,各自从怀里掏出一把半尺长的磨得锃亮的铜钥匙,两把钥匙合在了一处。
其中一名牢卒扶着另一名牢卒的身子,这名牢卒颤悠悠费力的将铜钥匙捅进铸着斗大狴犴图案的铜锁内,随着铜簧有些刺耳的声响,两名牢卒费力的摘下铜锁,推开牢门。
牢门内一道密布青苔的青砖高墙迎面耸立,几人迈步进入,沿着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过道向右行去,五六米外又是一道日晒雨淋漆落斑斑低矮的院门,门前同样站着一个头发花白身上破旧的卒衣散发着浓浓的酸臭味的牢卒。
李准急忙用丝巾捂住嘴,胃里一阵折腾,险些将早饭呕出来。
牢卒一双昏眊布满血丝,眼角都是黄眼屎的老眼倨傲的看着蒋五。
蒋五躬身施了一礼,从袖内掏出十几枚铜钱递给牢卒,牢卒用那双像枯树皮黑糊糊的手接过铜钱,揣进怀里,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身子向后一靠,一脸不屑的乜着眼瞧着陈烨等人。
蒋五第一个紧蹭着牢卒进入院内,陈烨冲牢卒微笑点头,也紧贴着牢卒的身子进入院内,牢卒惊愕的瞧着陈烨的背影,咧嘴露出残缺不齐的黄牙,喃喃道:“小子有种!”
李准犹豫着万般不情愿的蹭了过来,牢卒突然一挺肚子将李准挤在对面粘滑滑满是苔藓的青砖墙上,李准尖叫道:“你个老不死的,敢耍弄咱家,我杀了你!”
牢卒嘿嘿笑道:“小相公,这小嗓子又尖又细,叫的真挠人啊!”伸手使劲捏了一把李准的屁股,又靠回了对面的墙上。李准煞白着脸,尖叫着冲进了院内,身后传来牢卒淫荡的笑声。
第三卷 峥嵘岁月 第318章 医疯子
“主子,奴才要杀了这老王八蛋!”李准边用丝巾擦着眼泪,边惊怒的哭道。
陈烨安慰的拍拍李准的肩头:“一个老卒,犯不上动怒。”
李准暴怒的瞪向蒋五,声音气的又尖又飘:“还有你,蒋五你竟敢当着王爷的面下作的贿赂一个老不死的臭烘烘牢卒,镇抚司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蒋五慌忙作揖陪笑道:“李公公这可冤枉我了,您老有所不知,就算是陆老大甚至黄公公、冯公公要进那道牢门,都要给过门费的。”
“这是为何?”陈烨奇怪的问道。
“回王爷,镇抚司诏狱关的都是朝廷官员,自古不是说,官员都是天上文曲星下界,辅佐天子治理天下,因此诏狱是代天刑罚,进了诏狱这最后一道牢门就等于是削去了仙籍。而像我等这些关押提审他们的锦衣卫若不掏些大钱,向天谢罪,难保会激怒上天。这是从成祖爷时留下的规矩。久而久之,无论是谁进诏狱,都要给看守最后一道门的牢卒些进门消灾钱。”
陈烨莞尔:“这个典故倒是很有点意思。”
李准苍白着脸,打了个哆嗦:“那老不死的竟然是个天差?!”激灵又打了个哆嗦,心虚的回头瞧去。
陈烨笑着摇摇头,跟着蒋五走进了狱门已经打开,周遭墙壁全是巨石垒砌,糯米浆灌注缝隙的诏狱内。
李准抬头瞧了一眼头顶巴掌大的一块天,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头顶的日头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全然没了热度,一股阴凄凄的寒意裹挟了过来,后脊梁骨如冰一般寒冷,“主子,等等奴才!”李准颤抖叫着,飞快的飞奔进诏狱。
守在诏狱门口的两名头戴圆帽身穿铜扣圆领短衫,长裤皂靴,手握腰刀的番役,躬身施礼时,嘴角都露出幸灾乐祸的嘲讽笑容。
进入诏狱,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温度也急速降了下来,外面的燥热瞬间一扫而空,全身上下都是一阵凉爽。诏狱两侧都是铁铸框架的牢房,且每隔三五米就左右都插着一支裹着桐油的火把。
陈烨边走边左右瞧着用四五根粗如手臂的木头上下紧固着铁铸框架的牢门内,诏狱内虽然也隐隐有一股子腐臭霉味,但味道并不浓,看起来通风性还算可以。
两侧牢房中间,足能并排走过四五个人的过道,三五米就有一个牢卒,来回巡逻着,瞧到蒋五,都纷纷跪倒:“小的见过五爷。”
蒋五陪笑道:“王爷,这就是诏狱。”
陈烨瞧着左右鸦雀无声的牢房,目光向里望去,除了摇晃震颤的火光,同样一片静悄悄,纳闷道:“这里怎么都这么安静,难不成诏狱里没关着囚犯?”
一名跪在两米远过道的牢卒,谄媚的伏地说道:“回王爷,今儿还没过堂,他们都留着力气躺着装死,好养足精神,熬过今儿的过堂,因此显得静了些,王爷要想听动静,小的只要说三个字,保管他们立马像炸了庙,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三个字?哪三个字?”陈烨好奇的问道。
蒋五喝道:“还不麻溜的,让王爷瞧瞧。”
“是。”那名牢卒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喊道:“开饭了!”话音刚落,几乎所有的牢门里都传来惊叫声:“开饭?!我他娘的没听错吧?”
“我也听到了?这日头从西边出来了,我关了足有四年了,就从没吃过早饭。”
“我要吃饭!”
“我要吃饭!”
陈烨吓了一跳,吃惊的瞧着左侧牢房内探出的两条黑乎乎皮包骨头状若鹰爪的手,定睛瞧去,牢门后站着一个破衣烂衫,身上的破衣到处都是已变成漆黑色的血迹,披头散发,乱草一般的络腮胡须已过了腰腹,整张脸除了那双因饥饿闪烁着亮的惊人光芒的双眼,根本瞧不出他的长相。
陈烨又扭头向右侧的牢门瞧去,更吃了一惊,右侧牢门内的犯人趴在地上,双手从粗如手臂的木桩牢门颤抖着探出,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道:“饭、饭……”
陈烨吃惊的目光瞧着牢内犯人半边披头散发半边被剃光的头,发青的头皮上都是紫黑发干的血渍。
突然,陈烨身子一震,快步走了过去,双目紧紧的盯着满是紫黑血渍的发青头皮上长约一寸用缝衣服的棉线缝合的伤口。
陈烨如获至宝目露狂喜的瞧着那活像纳鞋底一般歪歪扭扭的缝合,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问道:“他头上是谁干的?”
蒋五脸色一变,心里暗自嘟囔道,何泉,何泉,老子警告你多少回了,让你将自己的疯癫劲收敛点,你他娘的当面答应得倒挺干脆,转头就忘,你说你这他娘的是干什么,在脑袋上纳鞋底子啊?!这回好死不死的让王爷瞧见,你死不要紧,可害惨了兄弟们了!
陈烨扭头望去,蒋五眼神闪烁瞪向那名牢卒:“王爷问话,你耳朵聋了,快说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牢卒苦着脸哀求的望向蒋五,蒋五目露狰狞,咬牙道:“你小子要是敢狡辩,我撕了你这混账!”
“回王爷,是小的干的,他昨天熬刑不过,说要招,可绑着实在太疼了,求小的们先给他松绑,他再招。小的想谅他也不敢玩什么花样,就替他松了绑,可不成想,刚松绑,这混蛋就用头撞在墙上。人虽没死,可将脑袋撞破了,血流不止。小的也是一时慌乱,就想到这么个蠢法子,用针线将他脑袋缝了起来。小的只是不想让他死,才、才,求王爷饶命!”牢卒伏地一个劲的叩头。
陈烨玩味的看了一眼神情紧张的蒋五,转头瞧着依旧无力的伸手要吃的,不知昔日是几品官的囚犯,摇头苦笑了一下,看来你还是不想死,要不然就不会是仅在头上撞出个口子。
慢慢转身瞧着依旧在叩头的牢卒,刚要张嘴,一个仿若破锣一般的嚣张吼声从数米远左侧的过道深处传来:“张二蛋你他娘的大早上扯什么蛋,不会是昨晚又从床上被踹下来,郁火没处发泄,拿这帮可怜虫找闷子吧?!”
“什么人?”陈烨问道。
蒋五脸色一变,强笑道:“回王爷,这人叫何泉,是个酒鬼。原在诏狱里关过一段时日,黄公公来视察诏狱,不知怎么溜须好了黄公公,将他从诏狱放出,做了东厂的刑名药师。王爷知晓,东厂如今只有刑房没有牢房,所抓的犯官都关在诏狱内,因此只要有东厂关进来的犯官,何泉都会过来给他们治伤,这主要是怕这些犯官吃刑不住死了,不好交代。可这个何泉也不知是不是在诏狱关的那段日子,受了刺激脑子不好使,自从再进了诏狱,就赖着不出去了,整天缩在诏狱里,奴才等碍着黄公公的面子,也不好撵他,就睁一眼闭一眼任由他在这了。没想到惊扰到了王爷,奴才有罪。”
陈烨心里清楚东厂自从那个遭剐刑还能喝两碗粥的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的大太监刘瑾死后,东厂的势力受到了压制,成化一直到正德年间权势熏天的宦官势力在嘉靖皇帝执政期间被遏制的不敢稍有异动,让朝野心胆俱寒的东厂刑牢一度被取消了。
不过在冯保做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那十年,东厂刑牢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