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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海陵王倏然一惊。马儿仿佛失去了控制,不再是那素日听话的“绝尘”,不论自己怎么勒绳转向,仍旧笔直的朝着前方冲去。眼看面前的密林越来越近,马儿速度丝毫不减!海陵王急得拼命的死拽缰绳,脑中电光一闪,浮现出三皇子那异常深刻的笑容,心底一凉,犹如醍醐灌顶般顿悟明白过来!
“皇上,皇上……”小太监痛哭流涕,带着猎场的巨大噩耗狂奔,不顾阻拦径直冲到内室,匍匐在皇帝面前哭道:“皇、皇上,七皇子……,七皇子他……”
明帝正要发火,闻言惊道:“出什么事了?”
“七皇子殿下要骑马,海陵王爷便将自己的马儿牵来……”小太监浑身哆嗦,不敢抬头回话,战战兢兢往下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是马儿受惊……,王爷和七皇子殿下都摔落马,王爷折了腿……”
“够了!”明帝早听得不耐,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高声怒道:“不必说他,祉儿现在怎么样?快说!!”
小太监的头几乎贴到地上,颤声道:“七皇子殿下,薨了……”
“你说什么?!”明帝不可置信的大吼,一把将小太监提了起来,抖了一会,终于无力的摔在地上。
“皇上,皇上!”多禄见皇帝前后摇晃,赶忙上前搀扶。
明帝伸手搭在案头上,只觉一阵天晕地眩,眼前的景物开始四处浮动,头颅里像炸锅似的一团混乱,连意识都一瞬僵硬冻结住。时间静止,空气里连风声也停下来,四周呈现出诡异的静谧,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咚咚”急响的心跳声。
“皇上…………”朱贵妃在偏殿门口轻唤,方才接口头疼过来,待猎场赛事开始,又撒娇难受请了皇帝回来歇息。想是在里面听了大概,挽着流苏上前问道:“祉儿出事了?要不要紧?”
明帝阖目不言,反手用力将她推开。殿内宫人都是面色如土,只得静默了一瞬,便听“哗啦”一声,案上的笔砚、水洗、花瓶,统统被龙袍长袖卷落在地。多禄急得要跳脚,连忙喝道:“还不快退出去!!”
“皇上?”朱贵妃咬紧了嘴唇,小声的问。
明帝仍是不说话,只朝门外指了指。朱贵妃张了张嘴,看了一眼,像是被皇帝从未有过的戾气所震慑,遂低头退到殿外。多禄赶紧上前合上门,刚要搭手去扶,迎头便见皇帝一口鲜血喷了满手!一时吓得呆住,慌张道:“皇上,皇上可别吓唬奴才……”
明帝像是有些呼吸困难,渐渐佝偻着身子蹲下去,一手撑在地上,鲜血自口中缓缓滴落,逐渐形成一个小小血团。猛地一阵难抑的呛咳,又是几口鲜血。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像是吐得干净了,方才喘息道:“扶朕起来,去看祉儿……”
“皇上,先洗一洗罢。”多禄满目忧虑扶着皇帝坐下,赶忙端来清水,仔细的替皇帝擦拭着嘴角血痕,小声询问:“皇上保重龙体,要不要先传个太医?”
“不了。”明帝气若游丝,缓缓摇了摇头。
多禄不敢再劝,收拾半晌方才妥当,自内间取来丸药,连同一盏白水递过去,“皇上,太珍归血保荣丸。”皇帝颤抖着拿起丸药,双目微阖,如同嚼蜡般将丸药吃下,静静坐着不动,仿佛要将消融的元气聚回来。
多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似雕像般立在旁边。过了一会儿,明帝缓缓睁开双眼,抬了抬手,声音凉得让人生寒,“走罢,扶朕出去。”
“皇上,当心着些。”多禄赶忙伸出手,搀扶着皇帝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像是猛地想起什么来,慢慢抬起头,“皇上,七皇子殿下的事…………,该如何告诉皇贵妃娘娘?”
“……”明帝眸光惊闪,过了半日也没有出声。
《元徵宫词》薄?慕颜 ˇ第二十五章 怨宫秋(上)ˇ
得知七皇子落马的消息,慕毓芫心急如焚,因双痕在旁边苦苦相劝,才勉强忍耐到小太监推来鸾驾车辇。锦春园几乎每年都来,自然是熟门熟路,只是一路上的气氛颇为古怪,宫人们皆是垂首无声。莫非,是那孩子伤的极重?如此想着,更是顾不上仪态一路飞奔,赶到内殿门口,扶着门框喘息道:“皇上,祉儿他在哪儿?伤得重不重?快让臣妾瞧一瞧!”
“宓儿……”明帝似乎在竭力抑制自己,声音却仍然在发抖,他缓缓走过来,扶住慕毓芫的双肩,“祉儿他……,他……”
“皇上…………”慕毓芫转眸环视殿内宫人,没人急切的将她迎进去,也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像是都在回避着什么。她素来心思敏透,凝望着痛得失魂无神的皇帝,心便一点点往下沉,只是仍然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宓儿你别着急,听朕慢慢……”
“不!!”慕毓芫大吼着推开皇帝,闪身扑进寝阁,鹅黄色的香衾软张里,七皇子正安静不动的平平躺着。那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脸,白得仿佛融雪一般,脖子左边半圈乌青颜色,衣衫已换的干干净净,似是乖巧听话的睡着过去。只是,却再也不会撒娇、不会任性,更不会回答母妃的声声呼唤,永远都不会了。
眼前景物模糊晃动,慕毓芫跌跌撞撞走过去,手指停在七皇子额头的伤口上,颤抖着给他抚平碎发,泪水断线似的跌在小小胸膛上。为什么哽咽的难以呼吸,心却不觉得疼痛?身体只是空荡荡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仿佛都被人掏空干净,也跟随着眼前的孩子一起去了。
“皇上……”慕毓芫慢慢转回头,看向紧紧跟进来的皇帝,泪水直坠问道:“祉儿怎么会想着去骑马?又是怎么摔下来的?难道,跟前都没有人看护着么?”
明帝艰难的启唇,沉痛道:“是敏玺带祉儿去的,两个人都摔下来了。”
“敏玺?”慕毓芫脑子一片混乱,想不清楚其中关窍,“纵使是敏玺带着去,祉儿不过是个小孩子,顶多也就慢慢转几圈,又怎么会无故摔下来?不,不对,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娘娘…………”朱贵妃立在皇帝身边,插嘴道:“皇上当时在锦春园,哪里会知道的那么多?眼下海陵王摔断了腿,人还没醒过来,只有等会问过才清楚。”
慕毓芫更是惊异,睁大眼睛问道:“这么说…………,皇上没有将祉儿带着身边?”她缓缓站起身来,望着不能答话的皇帝,一步一步逼近,“皇上明知道祉儿淘气,竟然放心单独留下他?若是皇上不得空,为什么不让人送回宫?皇上……”她语声迫人,更是带着声声质问,周围的人噤若寒蝉,皆不敢上前相劝。
朱贵妃见皇帝避无可避,忙道:“娘娘,这怎么能怪皇上……………”
“你闭嘴!”慕毓芫抓起椅上软枕,狠狠摔在朱贵妃的脸上,自己却是止不住的全身发抖,呼吸急促作响,也分不清楚是哭还是笑。
“啊……”朱贵妃一声惊呼,不像是被软枕砸得吃痛,反倒满目如见鬼魅般指着慕毓芫,张大了嘴巴,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惊骇的望着自己?慕毓芫在神智混淆之际,隐隐觉得双眸烫得作痛,眼前像是覆上一层朦胧的红雾,仿佛有热泪从眼眶中涌出来。好累……,身体软绵绵的松散开,依稀看见皇帝一把抱过来,瞬间堕入无边的黑暗……
“……没事的,只是一时气血上涌。”听起来是俞幼安的声音,接着便是笔墨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稍稍过了片刻,又道:“等会娘娘醒来,再用清水擦洗一次,把残留的血丝吸出来,也就差不多好了。另外注意着,近日内最好不要再落泪,不然一直水肿总不好,免得留下什么遗症来。”
“是,都记下了。”双痕语气担忧,像是转身出去取水。
“……”空气里微闻皇帝的叹息声,静默了一会,方问:“俞爱卿,皇贵妃的眼睛当真没事?身体上呢,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皇上放心,并没有什么大碍。”俞幼安赶忙答应,迟疑了一会,“只是…………,请皇上恕微臣直言。娘娘的身子原有些抱恙,小澜王爷也是早产,虽然没什么大的症状,终究还是心血亏虚,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好的。”
“嗯,朕也清楚。”
“再者……”俞幼安也是叹气,“七皇子素得娘娘疼爱,说句不当的话,远非另外的两位皇子和公主可比,想必皇上也是一样。娘娘虽然性格刚强,只怕内里也伤了,今后睹物思人,或是忆起往昔,都不是三、五年能够平复的。微臣也帮不上忙,只有在医药上尽心,嘱咐饮食注意之处,以确保娘娘身子无碍。”
“朕知道了,去罢。”明帝语音虚浮无力,无声静默下来。
慕毓芫已然苏醒,只是不肯出声搭理皇帝。尽管身体躺得发痛,仍旧不动,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房内光线终于暗下来。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启禀皇上,海陵王刚刚醒过来……”
“多禄,起驾!”不等小太监说完,便听明帝豁然起身。一阵脚步声过去,隐约还能听到水晶珠帘的碰撞声,殿外声音嘈杂,不多会遂渐渐消失远去。
“双痕…………”慕毓芫头晕目眩撑起来,慌得双痕赶紧冲过来搀扶,像是踏在棉花堆上似的,地面竟是柔软不堪。好不容易扶着床栏立定,心里还是恍恍惚惚,白日里发生的事是那么不真切,仿佛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因此带着一丝侥幸之念,轻声问道:“天色这么晚了,祉儿回来没有?”
“娘娘……”双痕再也掌不住,掩面痛哭。
“不,那不是真的……”慕毓芫生出无端执拗,轻轻推开双痕,往偏殿皇子寝阁走过去,一路吓得宫人们围拢不及。
寝阁内装饰如旧,床头挂着七皇子喜欢的五彩锦绣荷包,帷帐皆以珠络缝金,正中堆着两个胖胖的虎头枕,是贤妃上个月才绣成的。角落里放着幼时的小小木马,五颜六色、做工精巧,虽然早就不能再用,却仍依着他留下来当做摆设。还有案头上的碧桃水洗、独山玉狼毫、笑面佛镇纸,连同其后的那把桃木高椅,无一不是按他喜好所制。
慕毓芫茫然走过去,拿起一串雪银制的妙手九连环。前几日,因为十公主碰巧解开了,七皇子很不乐意,非要跟妹妹比试,所以才拿到房间里慢慢琢磨。只是如今…………,慕毓芫手上一松,那九连环一瞬间摔在地上,“玎珰”有声。殿外有小小足音传来,仿佛一如往常,是七皇子要扑进来撒娇,不由脱口呼道:“祉儿!”
“母妃…………”九皇子在门口稍顿,回头看了一眼双痕,自己沉默了一会,迈着细小步子缓缓走近,稚子眼眸中透出一片茫然。
慕毓芫怔怔望了良久,身子慢慢下沉,终于无力的坐在地砖上面,发不出声音,任凭泪水再次模糊双眼。心里想着要站起来,身上却没有半分力气,又有些舍不得,情愿沉溺在即将消失的余温里,似乎哪里都不想去。
“母妃,不要哭……”九皇子奔过来拉扯,可惜人小力气薄,毫无效果,忽然“扑嗵”一声跪下,放声大哭道:“母妃,太医说母妃不能哭……,母妃要是难过,就让儿臣替你哭吧……”
“母妃……”十公主也红肿着双眼,满面泪痕跑进来。
“呵呵…………”慕毓芫忽而一笑,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流,让她忍不住要放声大笑,只是泪水飞溅!
总以为自己是罪孽之身,委屈了十几年,忍耐了十几年,事事谨慎、处处宽容,到头来还是什么都避不过。更因为那分纠葛的恩爱,不忍心让他为难,竭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