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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明帝往前踢了一脚,那宫女吃痛却不敢让皇帝进去,只是跪在地上苦苦的叩头,多禄忙上前劝道:“皇上息怒,宸妃娘娘宅心仁厚、福泽绵长,此次产育定然会平安顺利,只管静候好消息……”
“静候?你让朕怎么静?!”明帝高声将话打断,无限恼恨的紧紧握住拳头,捶桌道:“都怪朕,不该和她…………”他忆起下午的争执,那句“若是皇上离去,难道臣妾就没有半分伤心?”犹自在耳畔萦绕,再想到她欲言又止的苦楚,清晰的感到宿命如同一柄冰凉的利刃,以迅疾的速度飞光般锐利刺来,让人不能直视。
“大喜,大喜!皇上大喜,宸妃娘娘又诞育下一名小公主。”负责宸妃产育的产婆满脸开花跑出来,叩头道:“一龙一凤,宸妃娘娘诞育的是龙凤胎!祥瑞,难得的祥瑞啊!皇上,宸妃娘娘……”明帝不待产婆啰嗦完,便飞似的奔了进去。
椒香殿寝阁内是满目的凌乱,侧旁几名产婆正喜气盈盈的给胎儿洗身,宫人们在忙乱中赶上来给皇帝道喜。明帝的眼中似是什么都没看到,脚步轻缓走到床榻边坐下,柔声道:“宓儿…………”他迟疑着抬起头,华衾锦堆中的女子脸色苍白若素,一双纤手在藕合色薄衾上无声蜷曲,无限疲惫的合上眼帘,一言不发。
殿内气氛尴尬至极,双痕上前圆场道:“皇上,娘娘已经睡了。”
“哦,是么。”明帝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来,讪讪笑了笑,“让朕看看小皇子和小公主,抱过来罢。”奶娘们赶紧将一对麒麟儿抱近,明帝伸手抚了抚那两团娇嫩柔红的粉色,回首往床榻上看了一眼,吩咐道:“朕晚点再过来,你们好生照顾着宸妃歇息,千万别招惹她生气,有事赶紧来回。”双痕等人赶忙行礼恭送,皇帝蹙着眉头打起帘子往外步出,正在怅然叹气,抬眼正见一名淡妆清减的女子立在殿中。
“臣妾谢氏,见过皇上。”谢宜华双手微合裣衽,身上一袭极浅的湖水色流云宫装随之盈动,云鬓上不过是些寻常的细碎珠花,只在侧首簪了一支赤金双头并蒂海棠花步摇,以示嫔位之仪。
“你来了。”明帝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想了想道:“你素来和宸妃熟识,只怕你的话她还会听几句,你进去劝劝也好。”似乎在斟酌着说词,沉吟半晌道:“你就说朕近日繁忙,火气大,让她好生保养着身子,别在月子里落下病根了。”
后宫最是传播闲言碎语的地方,谢宜华对午间的事略有耳闻,既不便跟着说话承认皇帝有过失,也不能多加言语显得推辞,只好微笑道:“皇上只管忙着前面的事,嫔妾会帮着照顾宸妃娘娘起居的,不用太担心。”
明帝缓缓点了点头,道:“朕去看看敏珊他们,你进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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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七、八日,皇帝来得时候总是不凑巧,每每不是赶上慕毓芫刚刚睡下,便是有嫔妃们在旁边问安,两个人总说不上几句话。没多久,宫中上下都知道宸妃娘娘在闹性子,而皇帝却整日挤出时间陪在旁边,再加上她刚诞育下龙凤儿,更是彰显出其盛宠独步的牢固地位。如今中宫悬空无主,众人照眼下后宫嫔妃们的资质来推测,除了泛秀宫的宸妃娘娘能被册立为后,再难有第二人选,一时间传的神乎其神。
“娘娘,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双痕奉着老参鸡汤过来,将翠色瓷盅放在床边的高脚小杌子上,揭开圆盖搅和着汤汁,“今儿上午的事想着就好笑,别人不过说两句就回去,偏生咸熙宫那位没半点眼色,拉着皇上就絮叨个没完。”她忍不住“扑哧”一笑,“依奴婢看,皇上可是真有些着急了。”
明知双痕是在故意找话哄自己开心,慕毓芫却没有半分兴致笑得起来,只是茫然的凝目于窗外的一春明媚,半晌才问道:“外面是芍药花开了吧?还是去年移来的柳叶芍药开的好些,颜色也很正,让人移几盆到内殿放着看罢。”
“是,奴婢这就去叫人。”
芍药的花形有单瓣、重瓣之分,花色亦是颇多,以白、黄、紫、粉、红等色为主,偶有淡绿色的重瓣芍药便是极品。宫中栽培的芍药花多半为黄、紫、红三色,为的是从颜色上取大红大紫的吉利,而黄色则是代表皇家用色,更兼这三色看起来艳丽富贵,所以甚少有其他花色。椒香殿的柳叶芍药是去年自辉城进贡而得,皆因慕毓芫偏爱淡绿之色,明帝便遣专人下辉城置购,几乎没把当地所有的柳叶芍药都运回京城。
“啊,奴婢给…………”只听双痕高声说了半句,底下便是没了声音,慕毓芫躺在床上不便下地,忙招手让香陶去外面看看究竟。香陶出去片刻便笑嘻嘻跑了回来,嘴里嚷嚷道:“了不得,了不得了!娘娘你猜外面是谁?皇上他……”话音未落,便见明帝抱着一盆芍药花进来,后面跟着一群惊慌失措的小太监,生怕皇帝不慎失手砸到脚。
宫中的花盆大都宽阔良深,尺宽的海口青瓷莲花纹花盆自然沉重,明帝微微朝后仰着身子才算稳住,费劲的从浓绿枝叶后伸出半个脸,故意说道:“宸妃娘娘,你看花该放在哪?”他只顾稳住花盆说话,全不知自己脸上早被蹭花,更兼头上还挂着几片残叶和花瓣,慕毓芫从未见他如此狼狈滑稽,撑不住轻笑出声。
“好了,好了,娘娘笑了。”多禄最会见机说话,又朝底下的小太监们喝斥道:“蠢材,还不赶紧帮皇上把花盆放下?”小太监慌忙簇拥上来,小心翼翼的接过皇帝手里的花盆放到殿角。
偏生门外有个不识趣的小太监,探头问道:“皇上,这几盆放在哪?”
“宓儿…………”明帝回头看了看慕毓芫,素白容色衬得幽黑的瞳仁愈加窅深,内中有一种让人读不懂的水光潋滟。不论时光如何飞转流逝,这双明眸仍有着当初见到的那瞬惊艳,让人心底生出无限的柔软,“你好生躺着别动,朕去吩咐他们把花盆放好,再过来跟你说话。”
“嗯。”慕毓芫淡淡应声,点了点头。
外面热热闹闹的吵成一团,原本应该井然有序的队伍,因皇帝加入搬运的队伍而演变得愈加忙乱,香陶跑出去看了一会,回来笑道:“皇上的样子可真…………”她不敢说不敬的话语,自己笑了半日,“跟前的人想笑又不能,一个个脸都通红了。”
“呵,你别淘气了。”慕毓芫笑嗔道。
“哎哟,当心!!”殿外突然传来多禄惊呼声,只听他嚷道:“快,快传太医!”接着便闹哄哄的喧哗开,慕毓芫不免有些担心,刚要唤人便见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进门跪道:“启禀宸妃娘娘,皇上砸碎花盆划破了手,正在传太医呢。”那小太监虽然满脸急色,口齿却十分伶俐,“皇上说了,不当紧的。让娘娘在里面等着就好,若是惊动的娘娘出去,就要打断奴才的两条狗腿。”
“好了,本宫不出去就是。”慕毓芫看着小太监又气又笑,侧首朝香陶吩咐道:“你出去看看,嘱咐他们把伤口洗干净,别残留下沙子在肉里就不好了。”
约摸折腾小半烛香的功夫,方才见明帝领着众人进来,只见右手上的素纱兜头兜脑的缠得厚实严密,到底伤的如何反倒看不真切。一脸懊恼的走到床边坐下,叹气道:“这可怎么好?明日连批阅奏章都不能够,怕是要拖延好些日子了。”
“伤的重么?”慕毓芫直起身子看了看,小心的抚道:“那些事情让底下的人做就好,怎么不小心些?划到哪儿?不如让臣妾瞧瞧。”
“没事,没事。”明帝笑着往后缩了缩手,却将脸凑的近些,目光在慕毓芫的脸上闪烁半晌,笑道:“只要有你担心着,一会就好了。”
“胡说。”慕毓芫不敢用力拉扯他,心下却有些微微疑惑,也不好意思强行拆开素纱来看,只好说道:“已经躺了一整日,皇上扶着臣妾下去走走,不敢去外面,只在殿内稍微活动一下。”
明帝自然是无有不允,慕毓芫却仿佛是刚下床有些站不稳,只听她“啊呀”了一声,一脚踏空便朝旁边歪去,慌得明帝忙搀扶道:“怎么?闪到哪里了?”
“臣妾没事,只是想不明白…………”慕毓芫强自忍住笑,抓紧明帝的右手撑着身子站起来,朝身后仰头笑道:“臣妾想不明白,皇上的手为何突然不疼了?”
明帝犹自还在愣住,多禄已经上前跪下叩头,“娘娘聪慧,那些破点子都是奴才想出来的,要怪就怪奴才好了。”他瞅着慕毓芫的脸色,覥着脸赔笑道:“只要皇上跟娘娘高兴,便是将奴才骂一顿、打几板子也使得。”
明帝朝多禄啐了一口,笑骂道:“都是你多事,让朕丢脸。”
“那好…………”慕毓芫招呼宫人给皇帝搬来椅子,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朝多禄笑道:“难得你如此有心,变着方儿也要让本宫高兴。”她轻柔的替皇帝拆着素纱,瞧着完好无损的手仍不免笑了笑,朝下看着多禄却敛了笑意,扬声道:“来人,把多禄拖出去庭仗三十!”
多禄原本是顺口而说,此时吓得不轻又不能开口求饶,只好可怜巴巴的朝皇帝连连使眼色,明帝只做看不懂,笑道:“你让朕丢脸,活该拉下去打一顿。”多禄闻言哭笑不得,正在有冤无处诉,却听外面小太监禀道:“乐楹公主驾到!”
“好了,都下去罢。”慕毓芫眼看气氛闹的差不多,皇帝也该从刚才的局促中缓解过来,遂朝仪仗太监挥了挥手,多禄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皇兄…………”乐楹公主红着眼睛走进来,眼周粉光融滑、微微浮肿,显然是为章太妃逝世痛哭过,说话声音也没有从前明快,“太妃她抚育我数十年,我理应去守三月之孝,打算后日便跟着队伍去关景陵,不想在京城呆着了。”
“敏珊,过来罢。”慕毓芫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朝明帝微笑道:“这是敏珊的一片孝心,皇上就依允了她,身边多派几个人跟着也就是了。”
明帝似乎在思量着为难的事,深深的看了乐楹公主一眼,“朕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不如…………”他沉吟片刻,决断道:“在京营里拨三千人跟着,正好云琅回京无事,就让他护送着你去关景陵,三个月后再一起回来。”
此话不像是皇帝平日的态度,不仅乐楹公主听得愣住,慕毓芫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皇帝的神色,心内一惊,莫非他还是念念不忘要把公主下嫁云琅?然而却有什么地方不像,皇帝断不会为云琅踌躇,更不该用心疼的目光看着公主,隐隐觉得心生不安,到底藏着什么却有些不可猜测。
乐楹公主自然没想得太多,大惊后倒有些欣喜,睁大眼睛道:“皇兄,你说的话可不许反悔,皇嫂跟我都听的清楚。”她着急的推了推慕毓芫,“皇嫂,你也听见到的,对不对?你可要给我作证,一会就告诉云琅去。”慕毓芫还在心里琢磨不透,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帝的笑容复杂深邃,颔首道:“嗯,不反悔。”
是夜十六,圆月当空。
帝妃既然和好,更兼龙凤胎儿的祥瑞之喜,泛秀宫少不了要热闹一番。然而慕毓芫却说太妃薨逝期间不宜过度,因此免去嫔妃们一起贺喜之宴,只让乐楹公主、海陵王、云琅三人陪席,算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