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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在上位者眼中演了一出极其滑稽可笑的戏。
还有一个原因,秦堪不是好人,但也不算太坏。
十几名织工被杀,他们的妻女被卖入妓院惨遭蹂躏,冤屈无处申告,争议得不到伸张,秦堪若跟刘吉达成了交易,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这将是自己人生最大的污点。
看着秦堪微笑却坚定的表情,刘吉的脸色冰冷得能刮下一层寒霜。
“老夫没听错吧?你刚才说……不行?意思是不愿与老夫和解?”
“对,都怪我那老混蛋岳父,他简直是个老疯子……”秦堪笑着叹息。
“杜宏是疯子,你不是。”
秦堪叹道:“不幸的是,这一次我好象也疯了。”
“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知道,大抵会被一群疯狗活活咬死,疯子被疯狗咬,死得其所。”
刘吉冷冷道:“秦堪,老夫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
秦堪微笑道:“聪明人偶尔也会做一两件蠢事的。聪明如刘阁老者,我就不信你小时候没玩过撒尿捏泥巴的游戏,对吗?”
刘吉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方才的从容之态荡然无存,盯着秦堪冷冷道:“你和你岳父如今身陷大狱,拿什么跟老夫斗?秦堪,你难道真疯了?与老夫作对对你有何好处?”
秦堪淡淡道:“求个心安而已,人这一生总要做几件在别人眼里看来愚蠢之极,而自己却非做不可的事情,这件事就是了,刘吉,你不懂。”
刘吉确实不懂,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放着平坦大道不走,非要攀登崇山峻岭。
不论懂与不懂,此刻他看着秦堪的目光却仿佛在看着一个已死之人……
谈判不欢而散,愤怒的刘吉拂袖离开了诏狱。
秦堪苦笑摇头,这次若得出生天,一定要请岳母把杜宏那个老混蛋狠狠揍一顿。最好用上冷兵器,一切都是他害的。
他更恨的是自己,做一个纯粹的坏人多有乐趣,偏偏心里还存着那么一丝丝未泯的天良,这一丝天良很要命。
数日之后,丁顺进诏狱向秦堪禀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厂卫缇骑尽出,已将杜宏的案子大致了解清楚了。锦衣卫的侦缉能力确实没话说,半个月便将案子的经络梳理出来。然而调查的结果却跟原来结果一样,仍旧是杜宏指使手下衙役打杀织工,浙江布政使崔甑奏报属实,至于苏州织造局勾结浙商确有其事,但一切都是督办太监王朋所为,王朋已死,无可追究。
秦堪心凉了半截,如果这是锦衣卫调查的最后结果,那么杜宏的命运凶多吉少,弘治帝不可能下第二次重审的旨意,否则未免荒唐了。
丁顺也情知不妙,恨恨地捶着牢房的铁栏,怒道:“这帮杂碎怎么办事的?傻子都看得出此案有猫腻,为民请命的官儿怎么可能打杀织工?”
秦堪若有所思:“丁顺,你有没有发现案件的关键所在?”
丁顺一愣,论动手揍人他身手灵活矫健,但论动脑子,他可真不行了。
“关键是……布政使崔甑的供词?”丁顺猜骰子似的表情令秦堪很为他的智商着急。
狠狠白他一眼,秦堪道:“关键是证人的证词,你想想,我岳父根本没做过这些事情,可调查的时候为何那群当时在场的衙役却异口同声的指证是我岳父下的令?”
丁顺愣了一下,恍然道:“这帮衙役被收买了!”
“也许是收买,也许是被恐吓或挟制了,总之他们说了违心的话,若欲破解此局,必须从他们的身上打开缺口。”
“大人您吩咐怎么做,我老丁定为大人效死。”
秦堪苦笑道:“别人死活不改口,我能有什么办法?那些衙役应该在被押解来京师的路上吧?你派几个信得过的老弟兄迎面赶上去,好好敲打一下那帮杂碎。”
“是。”
※※※
丁顺知道了锦衣卫的调查结果,别的人自然也能知道。
那些充作证人的衙役被办案的锦衣校尉押着齐赴京师的路上,京师里很多人便收到了消息。
有人开始幸灾乐祸,有人则黯然神伤。
最后的调查结果已经传到了京师,跟初次的结果一致,待到押解衙役的锦衣校尉到了京师,这案子无论如何也翻不了了,已是铁案如山,三法司最后的审理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惊喜,杜宏逃不过临头一刀,秦堪好一点,他跟此案没有直接关联,传单和煽动贡生闹事倒是坐实了,但弘治帝肯定不会要他的命,撤职流放却免不了了。
“放弃吧。”杜嫣和杜王氏站在秦堪的牢门前哭得昏天黑地,向秦堪哀哀请求,她们是官宦人家,知道事已不可为,几乎已成定局,不能再把秦堪搭进去了。
“我不!”秦堪微笑,态度却坚定无比。
“事已不可为,徒争无益,算了,秦堪,你不是神,尽力便好,岳父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感激你的,放弃吧,你和嫣儿还年轻,给秦家留条生路。”杜王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秦堪面容已变冷:“官场黑暗我懂,但黑白不能颠倒到这个程度,这朗朗晴天不能被遮得太严实,总得让人看到一抹光亮!”
秦堪的脾气很温和,但也有倔强的一面。
“事在人为,只要岳父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事情就没有绝望,我还可以试一试,一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秦堪想不出,在所有人眼里,这件案子差不多已成了铁案,无可动摇,只等锦衣校尉们将相关人证押到京师,三法司开堂审理,正式定罪,杜宏算是死定了。
数日后,丁顺阴沉着脸进了诏狱,向秦堪报告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那群被押解来京的衙役不肯改口,锦衣卫同行们在路上狠狠修理过他们好几次,逼供的手段差不多都用上了,可衙役们就是不肯翻改供词。
秦堪仰头叹了口气,刘吉这是铁了心要置杜宏于死地了,那些衙役们拿的好处大概不少了,所以才这般忍住痛苦死也不翻供,他们不翻供,杜宏必无生望。
“无毒不丈夫,本想平和解决它,如今看来,必须要死几个人了。”秦堪狠狠咬着牙,目光中杀机毕露。
丁顺重重抱拳,脸上一片焦急:“大人有什么主意快说吧,人都快到京师了。”
“押解那些证人的同行你都熟吗?”
“很熟,牟帅从京师抽调的外城一个百户和几名专司侦缉的老总旗,属下以前经常和他们喝酒。”
秦堪嘴角勾起冷漠的笑容,缓缓道:“你去秦府找我的管家,支一万两银子出来,然后你亲自跑一趟,把银子分给他们,堵他们的嘴……”
丁顺一呆:“为何堵他们的嘴?”
“因为……我要你把那些证人衙役在路上全杀了!”
丁顺惊了一下,接着抱拳道:“是!”
“不仅如此,事情还没完,这件案子不能少了证人,杀了的人必须全补上,在诏狱里仔细找找,寻一些江南口音的死囚,多给些安家费,让他们冒充证人。”
丁顺好奇道:“冒充证人很简单,为何要找死囚?”
“因为三法司审完定案以后,这些死囚必须分散出京,然后他们也该死了,否则有心人一查,事情便留了把柄。”
“属下明白了。”
秦堪脸上露出了久违的阴险笑容:“你们跟我玩阴的,我也不客气了,这次倒要较量一下,看看到底谁坑谁。”
第193章 绝地反击(上)
深夜,京师北镇抚司诏狱。
一间狭小的牢室里,十余名面黄肌瘦,神情木然的囚犯正一人捧着一只油鸡狠狠地啃食着,牢室内只听得到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
丁顺按刀站在牢室中间,昏暗的火把照映下,囚犯们默默地啃着多年未曾尝过的美食,如同一只只饿极的野兽,丁顺静静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笑了。
“你们这帮混蛋都听着!将来等待你们的是什么,想必你们早就知道了,今日你们帮老子一个忙,老子不想骗你们,老实说,帮了忙仍旧还是一个死字,但你们每人可以拿到一百两银子的安家费,你们都有妻儿父母,一百两银子够他们享用好几年了,反正是个死,死之前给你们的妻儿父母留个念想,赎赎你们生前的罪孽,何乐而不为?”
一名中年囚犯最先啃完了油鸡,意犹未尽地啜了啜手指,脸上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朝丁顺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官爷出手大方,早死晚死都是死,有银子拿死也死得痛快,给我浑家和儿子留点改嫁的嫁妆,将来我死了,浑家和儿子找个好人家,日子也过得顺心一点,官爷,这笔买卖我干了,不就是公堂上说几句证词,说完后出城下黄泉么?到时候给我一个痛快就行。”
有人带头,其余的囚犯思索了片刻,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
丁顺阴笑几声,然后恶狠狠道:“好,既然都答应了,每人一百两银子马上送到你们家里,大家这就随我出城吧。丑话说在前面,公堂之上谁给老子漏了口风,死的可不止你一人,而是你们全家。诸位久居诏狱,锦衣卫的手段你们是清楚的。”
※※※
近日朝堂忽然平静下来了。
那些曾经叫嚣着立斩杜宏秦堪的官员们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每日的金殿早朝只是安静地站在朝班中不发一语,平静中带着几分山雨欲来的诡谲气氛。
十日后,杜宏一案的相关人证物证到达京师,三法司开始着手准备开堂。
都察院派出的官员是左都御史戴珊,刑部派出的是右侍郎何鉴,大理寺是少卿刘岩。
三司于刑部大堂会审。
秦堪的传单和煽动贡生闹事一案与杜宏案有关联,两案并作一案同审。
此案震惊朝堂,京师民间亦议论纷纷,百姓好奇之下,纷纷聚集刑部大堂外围观听审。
证人到京的第二天,刑部正式开堂,主审官是刑部右侍郎何鉴。
巡按浙江监察御史邢昭,太常寺卿兼翰林学士张士祯,工部给事中曹酌安,以及吏部左侍郎焦芳到堂旁听。
堂外人头攒动,堂内衙役手执红黑水火棍两排分立,左都御史戴珊和大理寺少卿刘岩侧坐于何鉴左右。
一切准备停当,何鉴看了看年已七十许的戴珊,戴珊不言不笑,板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啪!
何鉴重重一拍惊堂木:“带人犯杜宏,秦堪!”
杜宏和秦堪被衙役从堂侧带出来,二人站在大堂正中。
二人身陷牢狱,但并未革功名,是以不必在堂内下跪。
何鉴生得一张国字脸,目光清正无邪,凛然生威。
“杜宏,你可知罪?”
杜宏苍烈一笑:“老夫无罪。”
“弘治十七年腊月十五,绍兴府十三名织工被打杀,可是你指使衙役所为?”
“绝无此事,恰恰相反,老夫那一日在为他们而向苏州织造局的督办太监王朋请命。”
“你为他们请什么命?”
“绍兴织工被苏州织造局盘剥,内务府原定二两银子一匹丝绸的工钱,层层克扣之后,落到织工手里的往往不足二钱,致使织工度日艰难,家小难养,民怨难平。织工亦是老夫治下百姓,百姓受苦,老夫不得不为他们请命。”
何鉴大喝道:“一派胡言!那日你带着衙役去王朋的官驿,分明是为了镇压闹事织工而去,本官已取得在场之人的证词,杜宏,劝你不要在公堂上谎言狡辩,否则本官必让你明白王法森严!”
“老夫绝无虚言,若有一字不符,愿受天打雷劈!”
旁听审案的巡按御史邢昭忽然嘿嘿冷笑:“公堂之上讲的是证据,赌咒发誓若有用,还要大牢法场做什么?杜宏,枉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