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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闭目陶醉许久,才赞许地点点头,笑道:“唱得不错,出去看赏。”
两位戏子急忙跪下谢赏,磕头磕得砰砰作响,女戏子竟还抽空抬头,悄悄朝秦堪抛了个任何潜规则都可以接受的妩媚目光,二人千恩万谢退出门之后,陈熊才一脸焦急地走进来。
“侯爷,您可真是好涵养,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听曲儿……刚才那俩戏子唱的啥呀,咿咿呀呀半句没听懂……”
秦堪命人奉茶,然后笑道:“其实我也没听懂,听的就是这咿咿呀呀的调儿……平江伯找本侯有事?”
陈熊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道:“确实有事……”
秦堪笑着点头:“想想也是,前几日才给本侯拜过年,今日应该不会再拜一次……”
不死心地支起身子朝格窗外瞟了一眼,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大箱小箱的礼盒礼担摆在院子中,秦堪笑容悄然逝去,失望且怅然地叹了口气。
果然不是来拜年的。
不识礼数啊……多拜一次年会死吗?
看着秦堪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陈熊的脸上却隐隐笼罩了一层绿气……
“侯爷,官仓被烧之后,天津城里的百姓已陷入恐慌,而且百姓们对侯爷的风评似乎颇为……不佳。”
“这个我早知道了,要骂便由他们骂吧,本侯这些年挨的骂还少了吗?”秦堪无所谓道。
陈熊目光变得有些钦佩:“说起这事,下官对侯爷的高瞻远瞩佩服万分,侯爷是不是早就算准了白莲教会烧官仓,所以命下官提前截留下两千石粮食以备急需?若没有这提前备下的两千石,天津怕是真要乱起来了,侯爷明见万里,英明之至。”
秦堪淡淡笑道:“倒不用佩服我,我这是习惯性的安排,只因我曾经也挨过饿,所以深知粮食的重要,当官以后无论何时何地,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必须有吃的东西,否则不管世界多么美好,我的脾气都会很暴躁,……知道当初京师时本侯为何愤然下令屠戮东厂数千番子么?”
陈熊的脸色又绿了,期期艾艾道:“因为当时……侯爷身边没吃的?”
“然也……”秦堪似无限感慨道:“肚子一饿,本侯便不冷静了……”
陈熊:“……”
此刻陈熊忽然也想冷静一下,同时他也忽然很理解为何眼前这人能惹得满城百姓问候他家祖宗十八代了……
“侯爷,如今全城恐慌不安,侯爷事先备好的两千石粮食该发放出来了,否则下官担心城中民变啊。”
秦堪摇摇头,笑道:“不急,一两日内乱不起来的,百姓也饿不着的,这两千石粮食再压两日,民变要有人煽动才会变,一般的良民怨气再深,也不敢跟朝廷硬碰硬的。”
陈熊一惊,接着神情凛然道:“侯爷的意思是……”
秦堪笑容有些冷了:“官仓起火,本侯特意吩咐不必救官仓里的粮食,截留下来的两千石也特意压后发放,就是在等这些人,这些煽动百姓闹事的人,他们便是本侯这一连串谋划里的最终目标!”
陈熊恍然:“白莲教?”
“对,白莲教。这颗毒瘤不除,天津永无宁日。”
陈熊急道:“可是……这要等多久?”
“希望在百姓能承受的范围内吧,再等一两日,本侯估计这一两日内他们应该会有动静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只有等……”说着秦堪笑了笑,道:“所以,这两日我们且只谈风月吧。”
陈熊此时知晓了秦堪的计划,顿时也放松了心情,跟着笑道:“侯爷运筹帷幄,下官愿附骥尾,万事唯侯爷马首是瞻……今晚正好是天津卫指挥使梁胜的寿辰,下官刚进后院时,梁指挥使正等在月亮门处,想必是来请侯爷的,侯爷若不弃,可愿与下官等同乐?”
秦堪笑道:“当然不弃,过寿是喜事,本侯倒真要凑凑热闹了。”
陈熊喜道:“侯爷愿赏光,梁府可谓蓬荜生辉,梁胜却是好福气。”
说完了正事,秦堪端起了茶盏儿,陈熊识趣告退。
临到门口,陈熊忽然回过头,神情仍有些犹疑不定:“侯爷,若两日后白莲教并未煽动百姓,又当如何?”
秦堪冷冷道:“那就证明本侯愚笨无比,不仅瞎了眼,而且缺了心眼,如果真是这样,本侯一定……”
“怎样?”
“……让你们集体自裁以谢天下!”
陈熊一呆,顿觉胸闷气短,脱口道:“那侯爷您呢?”
秦堪面朝京师方向拱拱手,一脸肃穆沉重道:“……本侯自然上奏朝廷,自请处分,罚俸一年是必须的。”
第411章 寿宴惊变
天快黑时,天津卫指挥使司衙门前大红灯笼高挂,来往宾客如云,天津城内大小文武官员皆来为天津卫指挥使梁胜贺寿。
穿着便袍披着皮裘的官员们悠悠慢行,后面跟着一个两个挑着担子的家仆,担子里装的自然是贺寿的礼品。
天津城小,官儿却不少,三卫副千户以上的武将加起来就有数十人,更别说漕盐衙门的大小官员,还有天津城内外的望族乡绅,梁胜办个寿宴,小小的天津城不多不少竟也凑齐了一两百号人。
天还没擦黑,梁胜便亲自来请秦堪赴宴,进了天津锦衣卫官衙,梁胜连后院都没敢进,恭敬地静立在月亮门外,等候秦侯爷更衣,今晚的梁胜收拾得颇为利落,一身暗青色团寿绸衫,外面裹一件紫貂皮裘,连眉毛仿佛都经他妻妾的手重新描绘过,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精气十足。
秦堪更过衣后,坐在厢房里刻意端了会儿架子,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才迈着方步缓缓走出来。
一见秦堪出来,梁胜顿觉面上有光,神态愈发恭敬了,没到掌灯的时分,两名梁府的家仆却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梁胜陪着秦堪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衙门。
天津城虽小,但城市的布局不错,事实上天津的官衙基本都在一条街上,高度集中。
三卫各自的指挥使司居中,两旁分别是漕运和盐道衙门,几座衙门的街对面,恰好是锦衣卫天津指挥使司衙门,这个布局比较有意思,就好象几位指挥使和漕盐官员正对面有一条恶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仿佛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他们一口,令人有种如坐针毡的恐慌感。
梁胜陪着秦堪走出衙门,衙门外,陈熊领着另外两位指挥使恭候,众人上前互相施礼,一阵寒暄谦让之后方才举步往天津卫指挥使司走去。
天津的官衙基本都是隔壁邻居,指挥使司离秦堪住的官衙不过百步距离,梁胜再拍马屁也不会夸张到给秦堪安排马车或官轿。
马屁也是门学问,这门学问不比政治简单,拍轻了拍重了,都会收到反效果。
虽然没安排轿子马车,但保卫工作还是做得很好,从两个衙门之间的街道上已被锦衣卫封了路,道路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异常森严。
秦堪负手前行,与众官员谈笑风生,没多久便进了天津卫指挥使司的大门。
一众参加梁胜寿宴的官吏和当地乡绅纷纷起身恭立,向秦堪长揖为礼。
众人施完礼直起身看着秦堪时,大家表情各异。
官员和武将们看着秦堪的目光颇为敬畏,这位钦差侯爷来天津没几天便设下圈套,将白莲教打了个灰头土脸,虽然付出的代价是官仓毁于大火,但官员们都是政治人物,深知相比诛除白莲教这个心腹大患,区区官仓的千石粮食委实不值一提。
乡绅们看秦堪的目光可就是赤裸裸的惊惶畏惧了。
抛开那日秦堪软硬兼施逼他们揭举白莲教不说……直到今日,天津城内城外各家宗族乡绅的儿子还在秦堪手里呢。这厮做得绝,命锦衣卫将乡绅们的儿子全部送到京师,美其名曰“带他们见世面”,实则却等于给每位乡绅头上悬了一把刀,那把刀名叫断子绝孙刀,很厉害……
如此一来,乡绅们打击白莲教愈发卖力了,短短数日,经各乡绅揭举的入教村民多达数百人,他们不得不卖力,儿子像块香喷喷的肉骨头,叼在恶狗嘴里呢。
※※※
秦堪带着儒雅温文的笑容,一边往梁府内堂走一边朝众人频频点头示意,众官员簇拥他走进内堂,梁胜和秦堪互相谦让许久,梁胜这才微微有些拘束地坐在主位,秦堪入宾座。
主人和贵客入座,锣鼓唢呐震天响,一串炮竹过后,梁胜一脸笑容开始接受众宾客的贺寿。
贺寿自然要有贺礼,秦堪倒也不小气,除了形式上的寿桃寿面外,还给梁胜送了三支百年山参,十匹苏州丝帛,以及十二颗大小质地完全一模一样的走盘珠,梁胜得知后惶恐不胜,连道礼重了不敢收,面上却大添光彩。
秦堪脸上带着笑,眼中却闪过一抹失落。
嘴上说着不敢收,实则却飞快将礼品搬入了库房……做人为何这么虚伪?就不能真诚点吗?
接受完所有宾客的贺寿,寿宴正式开席,梁胜吩咐子侄代他招呼一干宾客在外面吃着酒席,他和另两位卫指挥使以及陈熊等少数几人簇拥着秦堪进了内院。
大家众星拱月般将秦堪拥进内院东厢房,秦堪刚跨进门,神情却忽然一呆。
厢房内早已备好一桌精致豪奢的酒席,偌大的席桌旁,一位穿着淡绿夹袄的姑娘亭亭玉立,正朝秦堪微微福礼,女子抬起头时嫣然一笑,秦堪不由大吃一惊。
此女竟是医治牟斌的天津唐神医!
“民女唐子禾,给钦差秦侯爷见礼了。”
声若娇莺初啭,音如微风振箫,娇脆中带着一丝妩媚的沙哑,却与数日前第一次见她时冷冰冰如千年寒铁般的神态完全不同。
见秦堪呆住,梁胜急忙笑着解释道:“侯爷,这位唐子禾姑娘可是天津鼎鼎大名的女神医,活菩萨,下官这些年妻妾娶了六七个,几个婆娘肚皮没一个争气的,生来生去都是赔钱货,多亏唐神医巧施妙手,开了几副方子,家里婆娘果然怀了男胎。老梁家才算有了后,说来唐神医是我梁家的大恩人。下官冒昧,今日便自作主张将唐姑娘请来了,还请侯爷恕罪。”
秦堪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另外两位指挥使和陈熊等官员已纷纷附和,忙不迭地为唐子禾唱起了赞歌,秦堪直到此刻才发觉,原来受过唐子禾恩惠的人不少。下到平民百姓,上到天津城里的官员武将,平日里小痛大病的,竟都少不了唐子禾的影子。
清楚了这些,秦堪不由对唐子禾更高看了一眼。
谁知唐子禾对梁胜的刻意恭维似乎并不领情,美眸朝秦堪满是媚意地一瞟,转过脸看着梁胜时却已换上熟悉的冰冷表情。
“梁大人,尊夫人生不出男丁不一定是她们的肚皮不争气,爹娘与孩子都是上世修来的缘分,是男是女由天定,我等凡人不可强求,你若因此事而责怪夫人,未免太没道理。”
毫不客气的顶撞,梁胜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连连赔罪不已。
各人又是一阵谦让之后各自落座。
平素酒宴里,鲜有男人和女人同坐一席者,不过今日显然唐子禾是个例外,一个女人能做到阖城官员武将对她异口同声称赞的地步,她的境界自然已算不得女人,不仅不算女人,简直不是人。
不夸张的说,如果唐子禾有兴趣在天津城里学螃蟹横着走的话,天津的黑白两道一定会主动为她让道,以她目前的人望,官员和百姓眼里的她大抵只差被雷劈这最后一个渡劫飞升的程序了……
※※※
寿宴自然不能没有风月,众人入席吃喝之时,几名从京师请来的名妓在厢房内远远地抚琴吹箫弄笛,喧嚣中刻意制造出一丝人为的雅意。由于唐子禾在场,官员们都很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