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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图不想回老家,他迫切希望在工部的岗位上为大明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默默奉献余热。
这就是洪图拜访秦堪的目的,有点盲目,但像他这种没有后台背景的七品京官,听风便是雨,人已掉河里了,哪怕随手捞根稻草也只能拿它来救命。
洪图坐在堂内,神情有些紧张,不时抬手擦一擦汗,看着面前这位年仅弱冠的年轻人,却委实对他没什么信心。
“秦……秦千户,你真认识吏部的官员?”
“当然。”
“不知您认识吏部的哪一位?”洪图小心翼翼试探道。
秦堪不答话,鼻孔里若有若无地哼了哼。
洪图神情愈发尴尬,忙不迭地道歉。
他知道自己坏规矩了,大家并不熟,如此敏感的事情别人怎么可能跟他掏心窝子?
“那么,数日后的吏部评语,还请秦千户多多美言转圜……”洪图是个懂规矩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指了指院子里下人抬来的一口箱子,里面约莫一二千两银子。
秦堪叹了口气,摇头道:“洪主事,你的事情有点麻烦,别的好说,工部那件贪墨案把你牵扯了进去,若想要个好评语,恐怕不容易,丑话说在前面,若到时我没给你办好,银子分文不差退给你,你也莫怪我拿了钱不办事。”
洪图连连点头:“那是,'。。'一切还请秦千户多担待。”
秦堪宽慰似地笑道:“我尽力吧,你知道的……”
说着神秘地指了指头上房梁:“……我上面有人。”
洪图愕然抬头看着房梁,虽然看不见房梁上到底有什么人,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
一连好几天,秦堪便忙着接待这些惴惴不安的京官,这些人有个很普遍的特点,胆小而且没背景,否则也不可能临时抱佛脚找上这么一个锦衣卫千户帮忙,秦堪下手很有分寸,六品以上的官员绝不接待,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杜嫣这几天一直默默观察,到现在终于品出点味道了。
她没猜错,这混帐果然在坑人。
“你吏部真的有人?”
“没有,半个都没有。”秦堪在老婆面前还是很老实的。
杜嫣脸都气绿了:“你连人家的银子都拿了,到时候办不成事怎么办?”
“办不成事我当然要把银子退给人家,做人要讲诚信的。”秦堪胸有成竹地笑。
杜嫣气结,她真的很不懂,嫁的这位相公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这些天下来,收获颇丰,不知不觉竟然进帐两万多两银子,可见大明的京官们心虚到了什么程度。
杜嫣吓得手发抖,那些看起来白白胖胖可爱之极的银子如今堆满了一床底,她却连数都不敢数,仿佛它们烫手似的。
事实证明杜嫣果然是妇道人家,她的担心有点多余。
数日后,吏部考评结束,有人欢喜有人愁。
给秦堪送银子的十五位官员,其中有八个被吏部刷了下去,明年卷铺盖回家,剩余的七个安然无事,继续当他们的京官。
安然无事的七个人是靠他们自己度过了这次风浪,有的人其实并不像他们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至少在吏部官员眼里还是可圈可点的,他们充其量只是对自己没信心罢了。
于是秦堪做了一件很有诚信的事,他把被刷掉的八位官员送的银子分文不少退给了别人,剩下那七个安然无事渡劫成功的官员,他们送的银子自然笑纳。
事后那几位渡了劫的官员又抬着礼盒来感谢秦堪,无缘无故的,秦堪又小发了一笔。
不拖不欠,不垢不净,很好。
杜嫣被相公这一连串的坑蒙拐骗手法弄得眼花缭乱,直到尘埃落定她才明白过来,气得她掐着秦堪的脖子一迭声的骂了他一下午的混帐无赖。
※※※
小公爷徐鹏举来京师了。
秦堪两口子躲在房里数银子,笑得一脸幸福的时候,徐鹏举的随从将秦堪请到了京师的一间幽雅茶肆里。
一别数月,乍见到徐鹏举令秦堪激动万分,这是他在江南交到的真正的朋友,这个朋友很厚道,连他那鼻孔朝天的跋扈样子也透着几分可爱。
徐鹏举胖了些,不知在南京这些日子又吃了多少美味,一见秦堪也两眼放光,那表情仿佛一块人形披萨向他跑来,令他欢喜雀跃。
二人见面也不作揖,双双把臂大笑,然后使劲在对方肩上拍了拍。
徐鹏举的身旁站着一位个子略矮的年轻人,大约十五六岁年纪,穿着很华贵的丝绸团花长衫,腰系玉带,唇红齿白,相貌颇为英俊,站着不动时样子很沉静,眼中却散发出几许顽皮的色彩。
周围的气场不大对劲,几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恭立在少年身后,茶肆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顾客,显然已被清场,四周看似无人,可秦堪明显感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怀疑这地方是不是闹鬼了……
今日的徐鹏举在这少年面前显得有些拘束,估计京师不是他的地盘,不敢太过跋扈。
拍着秦堪的肩,徐鹏举笑着向少年隆重介绍秦堪:“这位便是我在写给你的信里提过的,南京调任京师的神棍兄。”
“我神棍你妹啊!”秦堪忍不住大骂起来,甫见徐鹏举时的欣喜顿时一扫而空。
第105章 少年纨绔
为什么经常坑徐鹏举?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家伙的一张嘴有时候真的很欠抽,不知是不是在哪座庙里开过光,反正秦堪虽然明知他对自己比较真诚,也忍不住想坑他一把,这种情感很强烈。
跟徐鹏举一起的少年却表现得很快乐,一听“神棍兄”三字,不由哈哈笑了两声,笑得很放肆,一双清澈的眼睛便不住地在秦堪身上打量,充满了好奇,丝毫没有陌生人相见的忸怩。
“原来你便是神棍兄,徐鹏举这厮给我写信,说南京有个少年英雄,崇明抗倭时力挽狂澜,数十人便将倭寇打得落花流水,而且为人阴损,惯于坑蒙拐骗,更厉害的是有一根稀世神棍,堪为南京定海神针……嘻嘻,‘定海神针’这物事,听说也是你写的《西游记》话本里的,对不对?”
说着“对不对”的时候,少年将头微微一偏,新奇中带着几分单纯,仿佛一个孩子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玩具,黑亮的眼睛毫无瑕疵,宛若两泓清可见底的潭水。
秦堪一时却没顾得上理这少年,此刻他有一种吐血的冲动,武侠小说里常形容为“喉头一甜”,现在他的喉咙就很甜,想吐血,想吐徐鹏举一脸的血。
刚刚还在心里夸他为人真诚,看来一切都是幻觉,这小纨绔一如当初见他时一样混帐,居然背后里把他损成这德性,自己坑他那么多次是正确的,不坑不足以谢天下。
没理会旁边的少年,秦堪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以为他也和徐鹏举一样,是某个公侯家的小纨绔,这样的纨绔在京师太多了,秦堪早在南京时便学会了如何跟小纨绔们打交道,那就是冷漠,越冷漠越好,纨绔们都有犯贱的本质,你越冷落他,他越高看你一分,相反,你若一见面便奉承阿谀,恐怕他们心里不会多瞧得起你。
盯着徐鹏举,秦堪劈头问道:“你来京师做什么?”
徐鹏举嘻嘻一笑,道:“快年底了,我代爷爷进京朝觐陛下,向天子贺岁,你知道的,我爷爷年迈,不堪远行了。”
快年底了?
秦堪喃喃一叹:“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我还高明,分明才到秋天,他居然说年底了……”
徐鹏举哈哈笑道:“你就算看穿了我的意图也别说出来,让人很尴尬的,老待在南京多没意思,当然要多出来游玩一番……”
“你爷爷放心让你出来?”秦堪有点奇怪,魏国公对这孙子可宝贝得紧,怎么能整天由着他在外面东游西荡?
徐鹏举满不在乎道:“我爷爷当然放心,我在国公府可是说一不二的。”
秦堪又是喃喃一叹:“真好奇老国公怎么管教你的,反正如果我有你这号孙子,一定把你吊起来每天抽三遍,鞭子上还得沾点盐水,让你更有快感……”
徐鹏举的脸当时就绿了,一旁久不出声的少年却哈哈大笑,仿佛在幻想徐鹏举被老国公吊起来抽鞭子的惨样,一边笑一边指着徐鹏举,笑得弯下腰不停的拍着大腿,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令秦堪和徐鹏举面面相觑。
秦堪这时才终于指着少年问道:“这小子谁呀?笑点未免太低了吧,帮他拍拍背,快笑断气了。”
徐鹏举帮少年拍着背,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支支吾吾道:“他……嗯,他是我一位长辈的,嗯……公子。”
没猜错,果然是个小纨绔。
少年不知给徐鹏举使了个什么眼色,徐鹏举很快岔开了话题。
“秦堪,你来京师当锦衣卫千户可碰着什么好玩的趣事?我知道你这厮最喜坑人,京师里谁那么倒霉被你坑了?”
秦堪正色道:“小公爷此言差矣,我是读书人出身,什么时候坑过人?此非君子之道也,以后万莫说这种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坑了不少人呢,坏我名声。”
徐鹏举瞠目赞曰:“能说出这种话来,说明你的脸皮厚度又精进了几分,实在可喜可贺。”
少年约莫笑够了,终于缓过劲来,又用他那双清澈的目光盯着秦堪。
秦堪和徐鹏举说着话,见少年望向他,秦堪不由有些好奇。
这家伙的笑点到底低到什么程度?一句很平常的话在他看来,仿佛成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怎么度过的?
笑点低的人秦堪前世倒是碰到过,公司老板给他专门配过一个女秘书,刚刚大学毕业,估计学校里也是那种只知埋头学习,不上网不逛街不看电视的老实女孩儿,秦堪一句简单的“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便将她逗得哈哈大笑,笑得捧着肚子眼泪都流了出来,后来喘不上气,居然“呃”的一声,晕厥过去了,吓得秦堪和同事们赶紧把她送进医院急救。
后来他为自己的一个不算好笑的笑话付出了两千多块钱的代价,从此以后秦堪在公司里变得不苟言笑了,每次嘴巴有犯贱的冲动时,便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钞票,用来警醒自己,若数钱还克制不住嘴贱的冲动,便打开电脑看股市大盘,让那些惨绿惨绿的曲线给自己心里添点堵,效果很好。
看着眼前这位笑点同样低得离谱的少年,秦堪眨眨眼,决定做个实验。
“你没听过笑话吗?”
少年摇摇头。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说着秦堪端起桌上一只制作不算太精致的民窑茶盏儿,朝他晃了晃,道:“你知不知道怎样把这个杯子变成一只大号的杯子?”
少年两眼睁大,神情颇为兴奋,思索半晌,苦恼地摇摇头:“不可能变大,除非你变戏法儿。”
秦堪淡定道:“很简单,你朝着它不停地念大悲咒便是。”
少年愣了片刻,然后……不出秦堪所料,捧着肚子哇哈哈哈地狂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站着的几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急忙上前一边陪笑一边给他顺着背抚摩,抽个空档还朝秦堪扔去幽怨的一瞥。
任由少年一边狂笑,秦堪好整以暇指了指他,问徐鹏举:“简直是朵奇葩呀,这是哪家公侯的公子?”
徐鹏举忍着笑咳了两声,道:“说了你也不知道,既然大家都认识了,玩两把吧,你离开南京后,我在牌桌上几无对手,寂寞呀。”
很好,踩的就是这种寂寞的高手。
秦堪为徐鹏举如此主动的冤大头行为感到异常赞赏,说真的,他留恋南京最大的理由便是非常不舍牌桌上的小公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