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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好脸立即红了,摇头道:“我——我看不懂。”她这么笨,平时考试,语文从来没有及格过,那么简单的短文都看不懂,怎么可能看的懂这样厚的一本书呢?
“你当然能看懂。”如寄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简单地答,仍将这本沉甸甸的书放在她的手里。
岳好嘴唇动了动,脑子里一直想着自己看不懂,可是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紧紧地扣在书页上,抓在手里,她低头良久,方对如寄道:“那我试试。”
如寄笑了,抬手从案上拿了一本薄薄的新华字典说:“这本字典送给你,要是有遇到不认识的生字,就自己翻翻看;要是查了字典,还是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来问我。”
岳好接过字典,嗯了一声,一边向外走,一边道:“等我看完了,我再给你送回来。”
如寄点头,看了看门外的雨,叮嘱她:“门口有伞,不要再淋雨了。”
岳好又嗯了,在门口拿了如寄的伞,撑开,捧着书和字典走进雨中,走出好几步,仿佛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回过身来,隔着飘忽的细雨,看见一身雪白的如寄仍在门口,目送着自己。她对他一笑,脆脆生生地对他道:“如寄,我刚才下山,看见你的窗子忘记关了,你去看看吧?”
如寄对她笑了笑,点头,催促她快走。
她生怕他忘了一般,又叮嘱一句:“不要忘了看窗子?”
如寄嗯了一声,对她挥手:“快走吧,你已经着凉了——我这就去关窗子。”
岳好这才满意地笑了,珍重地对他挥了挥手中的书,撑着伞下山去了。
病了
岳好回家之后,早上来过的三大爷四叔四婶不但没有走,还多了一个本村专门给人说媒的王婆,小小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拥挤。
虽然换了如寄的干衣服,她身上仍然略冷,头却有点儿热,看了满屋子的人,她有点儿胆怯地低低嗫嚅了一声,不敢看任何人,捧着如寄的书,向柜子走过去。
“这就是小好吧?”她听见那个王婆对爷爷奶奶说。
岳奶奶嗯了一声。
“谁能想到这孩子有这好命呢!”王婆说话利落,语速很快,让岳好羡慕不已,听见她一叠声地说:“那可是镇上的林家,谁能嫁进那样的人家;真是前世修来的德啊——林嘉树和谢芳都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那一大家子都是当官有财的命!岳婶子,你说你这市场门前的垃圾堆捡来的小丫头,命咋就这么好呢?”
这话说得岳奶奶和岳爷爷都很高兴,爷爷甚至一边咳嗽一边赞同地附和了两声。岳好苍白的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她倚着柜子,手握着如寄给自己的书,像是给自己一点儿支撑的力量一般,脑子里嗡嗡地响,全是那句“市场门前垃圾堆捡来的小丫头”这句刀子一般锋锐的话!
她从能听懂语言起,就不停地被人在耳边重复这句有关她身世的话,不管是村长的女儿李雪,还是对面沙滩上拖着鼻涕放牛的小狗剩二癞子,都因为这句话在她面前充满了优越感,谁都有父母,有追溯一代两代甚至上百年的根,亲人,朋友,同龄的玩伴,人人都不匮乏——只有她,是个垃圾堆上没人要的小孩,要不是没有生养的奶奶捡回了家,就会死在那腐臭的垃圾堆上,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她感到自己的眼泪在堆积,可是她宁可咬断自己的舌头,痛死疼死,也不要将伤口展览给这些人看!
头疼得她想撞墙,昏沉沉地,只想上炕躺着,可是看来屋子里的这些人,一点儿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纳闷他们为什么来,来了为什么又不走,如果结婚就意味着跟这些人来往,那这桩婚姻就又多了一个让人厌憎的理由!
她听见那个所谓的三大爷叫自己过去,她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一言不发地爬到奶奶背后,伸手扯着奶奶的衣襟,低声道:“奶——,我——我累……”
“还是个结巴呢。”她这句话还没说完,那个四婶已经状若惊讶地小声嘀咕了。
其实在他们这个沙滩岸上岸下的小村子里,谁不知道她是个结巴呢?岳好的身世和她的蠢笨在整个桑林村小学都出名,这些村民多多少少都通过自己家在学校读书的孩子,知道了在村小学一年级读了三遍,说话又结巴的小女孩。只不过现在这个结巴竟然能嫁进镇上最富有的林家,让他们委实震惊罢了。
老实卑微的岳家三口对这句话没有反驳,岳奶奶只是怜爱地拍了拍岳好的头,一边说:“你——你快睡——睡一会儿,明儿要结——结婚了……”一边感到了岳好额头的温度,她吓了一跳,一着急,更拉拉杂杂地说不清楚。
躺下的岳好更昏的厉害,她感觉自己的眼皮有些沉,强打着精神说:“奶,别着急,我淋了雨,一会儿就好了。”
“我——我去给你买药。”岳奶奶心疼地立即就要下炕。
一旁的王婆笑道:“哎呀,没事,她就是淋了雨,着了凉,哪个农村的孩子不发点儿烧?这不用吃药,就给她盖上一床大被,捂着出汗了就好了。”
在缺医少药的农村,这确实是多数农家在孩子着凉时的做法,岳奶奶想了想,答应了,取出被子给岳好盖在身上,蒙住头,叮嘱她好好休息。
岳好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将头缩在被子里,紧紧地将自己捂住,闭上眼睛不听外面的杂言杂语。将如寄送给自己的《长腿叔叔》紧紧地抱在胸口处,慢慢睡着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口中似乎燃过焦炭,饥渴难耐,身上火烧火燎地难受,她强忍着不适抬起头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爷爷在一旁倚着被子呼噜呼噜地喘气。
“爷,人呢?”
“都走了。”
“他们来干什么啊?”
“你奶让他们明天给你当娘家亲。”岳爷爷答,“你要结婚了,总不能一个娘家人都没有啊?”
岳好咳嗽了一下,挨着枕头,嘀咕了一句:“谁稀罕他们当娘家亲,我们住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没来过……”
“咱家这么穷,人家谁愿意来啊……”一辈子认命的岳爷爷叹气了。
岳奶奶端着一点儿白粥走了进来,听见了爷孙俩的对话,哂道:“别——别跟小好胡说八道!她听了会往心里去。”
岳爷爷看了一眼岳好,见她脸色灰暗,平素明亮的大眼睛,这时候雾蒙蒙地,看起来不太高兴,在岳爷爷抚养这个捡来的小孙女的十五年间,他常常对这双明亮的大眼睛纳闷,奇怪是什么样的父母,会把这样好的孩子给丢到垃圾堆上呢?
岳好,岳好,他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就是盼着这个垃圾堆上的小弃儿,总有一天会过上好日子。
现在她要嫁到林家去了,还有了那么多钱,暮年的岳爷爷打心眼里替孙女高兴。
“小好啊,别听你爷爷胡说——你要结婚了,没——没有娘家人,让人见笑。再——再说,你这婚事,得有见证人,万一将来我和你爷爷不在了,林家人欺负你,真打官司,你也有人给你作证……”
“我不想结婚——”头昏沉沉的岳好,理智的闸门略微放松,不自禁地说漏了嘴。
“傻孩子,你咋能不想结婚呢?”岳奶奶叹息着问。
“我不想嫁给那个人的弟弟。”岳好觉得自己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滚烫灼人,她不安地在枕头上转侧一会儿,又轻声迷糊着道:“我不想再见到他!我——奶奶——林岩——他是个坏人——”
岳奶奶伸出手,在岳好的身上探了一下,滚烫的温度让岳奶奶心惊。她年高之人,立即就觉得不妥,顾不得自己腿脚肿痛,一跃下地嘟哝道:“怎——么烧成这个样?下雨天往——外跑,这孩子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岳好迷迷糊糊地听着奶奶跑走了,她心里有点儿着急,知道奶奶是花钱给自己买药去了,她用尽浑身的力气说了一句“我没事”,可是听在自己的耳朵里,声音虚弱而又无力,眼前一阵眩晕,她彻底昏沉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很多的噩梦,额头冰凉,她睁开眼睛,感到氤氲的热气沿着自己的肩窝向上冒,浑身上下的衣裤全都浸湿了,转侧当中,听见奶奶的声音道:“小——好——,你觉得咋样了?”
岳好看向奶奶,她的太阳穴仍然有些疼,嘴巴里酸涩异常,却对奶奶微微一笑道:“我好了。”
“真——真是太好了。”奶奶脸色不太好,全是操劳的痕迹,平素再累也梳得一丝不苟的满头白发,都有些凌乱了。
“醒了就好啊,小好,我和你奶奶都以为你不行了—— 我还想难道这孩子天生是受罪的命么?不然咋今天就要结婚了,头天晚上病成这个样子呢?还好你醒过来了……”岳爷爷一边咳嗽一边叹息道。
岳好抬眼看了看窗外,透过岳家褪了色的青色布帘,可以看见外面晨光晕染了整个庭院,她纳闷地摇了摇犹在疼痛的脑袋道:“我睡了一个晚上?”
“睡了半天加一夜。”岳爷爷叹息着说:“从昨天中午睡到现在,连晚饭都叫不醒你。要不是你奶奶跑过去叫了大夫给你打了退烧针,还不知道咋回事呢。”
岳好哦了一声,隔了一会儿,蓦地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几乎呻吟似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翻身向后躺在褥子上,真恨不得自己一病不起——不,不是一病不起,而是永远昏睡过去,等到大家都忘了自己嫁进林家这件事,爷爷奶奶不逼自己嫁给林风,而林家也忘了来迎娶自己,她再醒过来,好给爷爷奶奶做饭干活……
她在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一旁的奶奶已经开始地上地下地忙碌了,她听见外面水响,隔了一会儿功夫,奶奶进来拿着一盆热水,到了她跟前对她说:“小好啊,结婚大事,一辈子一次,你——你洗个头发洗个澡,换上新衣服,林家就好上门了。”
岳好盯着面前的水,她最恨洗头发洗澡了,北方冬天长,她往往一个冬天都不洗澡不洗头发,在学校里被同学老师辱骂嫌弃,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早就麻木了,只有夏天天热了,她才在河里扎几个猛子,糊弄糊弄就算洗过了——想到在河里扎猛子,她心中猛地剧烈一跳,脸色登时变得雪白,连昏沉沉的脑子都在片刻之间清醒过来,一旁的岳奶奶不明所以,奇怪问:“你——你咋啦?”
“我——我头疼……”虽然是实话实说,可是未尝没有借着头疼,希望能逃过洗头发洗澡这种麻烦的侥幸心理。
哪知瘦小枯干的奶奶这一次却十分认真,上前抱起孙女的头,摸了一下,然后说:“还——真是有点儿烫,我来给——给你洗。”
岳好忙翻身爬起,她动作猛了,眼前直冒金星,嘴里一叠声对奶奶道:“我自己——来洗。”
她生怕手脚都有风湿症的奶奶动手帮自己,三下两下就把头发洗干净了,拿着家里唯一的一条毛巾,走到外屋,在奶奶的监视下,勉强将自己浑身上下全都用热水擦了擦。
伸手要去拿自己往日的旧衣裤时,岳奶奶已经从屋子里将昨日从集市上拖回来的大包裹放在她眼前,红色的内裤,红色的背心,红色的袜子,一件件地套在她身上,穿上大红的裤子大绿的袄子,正忙着系扣子的时候,奶奶笑眯眯地又从包袱中掏出一双亮晶晶的粉红金花鞋。
岳好眼前一亮,捧着鞋子,不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