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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离港 作者:兜兜麽(晋江榜推高积分vip2013-10-23正文完结)-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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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显百分百服从命令。

    五六年过去,春天小学没改变,依然是建于民国的斑驳教学楼,台风中屹立不倒。小花园里伟人雕像被雨水侵蚀,半边面白,半边面黑,成阴阳脸,黑白无常附身。

    她蹲□,于雕塑基座下寻宝,找到后眉开眼笑,叫他来看,“我小时候调皮,在这里刻一行字,你看,还好清晰。”

    陆显眯眼看,她指尖前方,一排歪歪斜斜简体字一笔一划写满稚气,旧时光记忆依稀可循,她在大理石上抱怨,“不是说好要回来炸学校,到现在都没影,讲大话——穗穗。”穗穗两个字笔画太多,难坏手指短短,脸胖胖小姑娘,第二个穗没写完整就放弃。

    再向上看,字迹上可追寻往事蛛丝马迹,从前小小男子汉好大口气,大约又是课堂捣乱,被老师抓出来罚站,满肚怨恨,随手找一块有棱有角石头,庄严肃穆伟人雕塑下大书特书,立志要等飞黄腾达功成名就之后请人来日日给老师讲课,多讲一句话打手心罚站一整天,以此血洗前耻。

    “等老子长大,一定回来炸飞你们——陆大丰。”

    小男孩教育成问题,十几个字错一半,偏旁部首丢脑后,要叫中文教授来研究,他写的篆书还是草书。

    两个人都蹲着,傻瓜一样面面相觑,距离相近,对方眉目放大,不适应。

    陆显看着她笑,这笑意似一滴水落入平湖镜面,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徐徐连绵,满目欣喜。

    温玉茫然,问:“你笑什么?好像痴呆。”

    陆显伸手揉乱她长发,笑容未减,“原来你早十年就在等我,还抱怨我怎么还不出现,穗穗穗穗,谁允许你这样可爱。又脸红?躲什么躲?得啦,现在就去买火药,实践诺言。”

    青山绿水,白云点缀,小镇西江从未这样美丽过。

    温玉侧过脸,躲避他的眼神追击,“原来你跟我是同乡…………”

    陆显拖她起来,躲在雕塑阴影下偷时光缝隙,抱她在怀中说:“我出生在这里,那时候才可怕,人人都吸白粉一样,每天high过头,广场里唱歌打人。打渔都需天黑偷偷去,我阿爸就这样死在风浪里,尸体都找不到,奶奶哭瞎眼,四处磕头也没人管,一座坟的空余都没有。我阿妈长得好,怎么肯受穷守寡,第二年就扔下我,跟住个北上淘金的富商跑路,其实哪算富商,不过是比穷人富而已。奶奶死后我没人靠,就跟阿叔偷渡到红港,打零工度日。”

    他原本对此已麻木,说起来像讲新闻报道,没感情,但看她听得认真,也开始回头细想,他是否真算身世凄惨,值得同情。

    “德叔照看我长大,不然你以为他是大善人,随随便便捡个烂仔都收留?不过镇上人大都不认得我,差不多全家都死光,亲戚朋友没关联,也不知这算不算我家乡。”

 35分裂诀别

    老乡相见;总要泪眼朦胧感慨缘分奇妙。

    可惜男女之间,无论多复杂表象;大多数时刻水到渠成;发展为你来我往;唇舌之战。清清静静校园也可点燃缠绵激情,身与身缠绕,情与情难分;如不是她出声喊停;他多半要光天化日犯“流氓罪”;在大陆蹲十五年班房。

    温玉领他回金福卤水鹅,近除夕;店内生意红火;外婆同德安哥忙得脚不沾地。金桔树进门;温玉便挽起袖子招呼客人,指派陆显坐角落喝茶,一块钱一大盒的铁观音,涩口未回甘,浮浮沉沉廉价风光。

    他看温玉,笑意盈盈手脚俐落,同一桌接一桌客人谈,想点什么?冬天的鹅又肥又嫩,春天出的小崽冬天长成,骨头都是又轻又酥,煮得透嚼得碎,不能不尝,除夕夜摆盘最好,气派又美味。

    得啦得啦,穗穗人靓嘴甜,一只上桌一只带走。

    再点凉菜点心猪脚面线云吞面,温玉记性好,不必铅笔小本,光靠脑也不出错。

    再来客,门外雨棚下又要加桌,温小姐没有做女人自觉,六人大圆桌,她敢一人扛,侧着身避开进进出出食客,腰间挂一块白抹布,桌子架开来,两三下就擦干净桌面,再一口气搬四只椅,是天生神力怪物出击,招呼说,快坐快坐,有事叫我。

    如花似玉小姑娘,又漂亮又勤快,谁家不想来说对象,可惜人家有出息,早不是一“国”人。

    陆显一杯茶见底,看温玉三十平小店里忙忙碌碌身影,突然生出一息俗世庸碌的慰藉与感怀。或许他心心念念想要混出头,做大佬,横行无忌,金山银山梦想,并不如一杯茶静静相待时光。

    他心中默数到第几拍,她听十一桌召唤,蓦地回过头,细细麻花辫斜阳微光中甩动,唇角浅浅笑,欣然未散,遇见他,也要羞涩低头,一眨眼转开目光,急匆匆,去应付一桌算账买单食客。

    不过她红红耳廓,算不清的账目偷偷泄露心事,苦苦涩涩酸酸甜甜,未经风雨,琉璃易碎。

    谁懂白云苍狗,岁月无情。

    这一缸卤水鹅不到七点就卖光光,食客们排半小时长队结果要空手回,多多少少失落,又要同人道歉,明天请早,一定留一只最肥最嫩卤水鹅。

    好不容易到休息时,陆显却不见踪影,温玉面对一桌饭菜食不知味,她灰心,猜测陆显外出逃跑,耐不住痛苦要复吸,从前努力付诸东流,她自认没精力拖住他重新来。

    外婆夹一块鱼肚肉放她碗里,叮嘱她长身体时候多吃饭,多睡觉,才能长成温妍一样的长腿高妹。

    温玉最终放下碗筷,同外婆说,白天在春山家忘拿书,耽误晚上温功课。也不等长辈多讲一句话,闷头向外走。

    谁知她要去哪里?港口、码头,地下室还是棋牌屋?

    西江一个小小乡镇,从西走到东,半小时完成,藏一个陆显,却轻而易举。

    而海的尽头,斜阳西沉,浅红昏黄的光照不亮巷道转角,陈年垃圾堆满天,好多个自然发酵、腐化、开出花,又得新生,多么壮丽景观,带夹缝中顽强小草铺陈脚下。

    陆显同大陆沿海第一批吸毒人、贩毒人交易,瘦得只剩三两骨的“二流子”,满头满脸油,两支烟带着两颗头凑在一起,驳火,交心。

    陆显手中捏住包“廉价货品”,高调发声,“你卖一个包粉赚几块钱?够不够你自己吸?不想多养个女人,high足之后还有有余兴节目,爽到过瘾。你帮我同你大佬传话,我有路,一个月十万二十万,看他有没有胆做。”

    油头仔对他的发财建议嗤之以鼻,“你当我白痴啊,十万二十万,人民币还是冥币?嘁——鬼才听你吹水。”

    陆显难得好脾气,只伸手拍一拍油头仔肩膀,力道足够他哭他死去老母,回家后红肿淤青,半月不消。

    “你大佬从哪里拿货?对岸?一块‘美金’(注)掺K粉、葡萄糖、蓝精灵,还当高纯金砖价卖给你,等到你手上掺墙灰再出货,货不靓还想卖高价,你当街边死道友(注)都傻的,没大脑买石灰粉回去吸。”烟不离手,一块钱两块钱一包低价香烟呛喉咙,吸烟像吞胡椒,烟熏火燎,眼泪鼻涕都逼出来。

    陆显手里握住只金色打火机,推盖,推盖,再推盖,一声接一声叮叮咚咚响,节奏鲜明,跳脱。“同你大佬讲,我有路,带他直接从金三角拿货,不必等对岸转手,又有各个‘仓’接驳,十几年走同一条路,障碍前人都踏平,只等他出钱,就货如轮转,风生水起。”

    油头仔吸白粉吸的脑坏死,多讲几句就云游天外,要等陆显一个个响亮耳光扇过去,一记耳光接一句,“明不明白?”

    “我问你明不明啊死扑街!”

    油头仔左边脸肿得变形,哆哆嗦嗦,恭恭敬敬答:“明…………我明啊…………大……大……大佬…………”

    “滚——”

    香烟在红砖上摁灭,晚霞照亮他渐行渐近脸孔,他的轮廓镶金边,是最英俊那个基督山伯爵。

    没余地,温玉的失望在夕阳倒影中无限放大。

    到此,她的粉红色少女梦终于等到破裂一刻。一个女人,不论年纪,不论心智,她口中多现实多市侩,你知她内心总在做白日梦,或者等灰姑娘变公主,或者等骑士披荆斩棘来解救,或者似温玉,想象自己是某个男人命中救星,因她出现,可力王狂澜改变他一生轨迹,又要做他无数女人中最独特一个,谁晓得,其实是最可有可无的一个。

    谁要你倒贴呀,知不知送上门的最不值钱。

    “我们谈谈。”温玉说。

    陆显点头,无异议。

    温玉领他回地下室,一瓶红粮吉,两只缺口茶杯灯下分,她同他饮第一杯,酒精冲口,天灵盖都在震,人却更清醒,看陆显像透过X光放射仪,一根根骨都数得清。

    杯底磕桌面,好大声响,她好奇望住他,问:“陆生,你怎么不喝?不肯赏脸?是我不够资格同大D哥饮酒?”

    陆显不多话,举起杯,一饮而尽。

    “有什么想问,我都一五一十同你讲。”

    她忍不住笑,笑自己的天真,也笑他虚伪造作的诚恳,“陆生,你来西江,是预谋还是意外?”

    他捏住个空杯指尖转动,眼睛看茶杯不看温玉,低声说:“我欠秦四爷一条命,他要我去杀谁,我就杀谁,明知是陷阱也一样跳。死过之后大家两清,他同龙根叔私下勾结,要斩死我绝后患,我回去,第一个杀龙根。再等等,该是我的一个都不能少。”

    没理由没借口,他活着,便一定要回红港,回社团,回归属于他的生死战场,你同他说多少苦情故事,描绘多少前路艰辛都没意义,他固执,倔强,不认命,绝不可能庸庸碌碌过一生。

    他宁愿千疮百孔命丧街头,也不要窝窝囊囊平平淡淡活在西江。

    温玉想,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错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命运。

    她即将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

    “陆生,我敬你。”第二杯酒,火一样烧过食道,焚毁内脏,烈火烧心,灼痛。

    “我多事,再多问一句,你从油头仔手上收的,是不是白粉?”

    陆显接一杯,没否认,“是。”

    她有多少痛,都在今夜。屋顶孤单单落下一只灯泡,随电压一阵明一阵暗,光与影交替中抚摸她苍白无血色的脸,连同她眼角将要溢出却又突然间蒸发的泪。

    选择臣服,还是反抗?

    选择放弃,还是坚持?

    选择诀别,还是纠缠?

    多少不同选择,多少不同路,你走哪一条,那就是你人生。

    “陆生,看在我们相识一场,我又同你做过那样多可笑白用工,你…………你能不能应我一件事?”

    木然沉默,久久,听见陆显开口,“你讲,我什么都应你。”

    温玉握住酒瓶,为自己倒满一杯酒,“过完年我就要回学校,今后不管陆生你回不回去,是横死街头还是风光发达,都同我没有关系。你和我,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无瓜葛。”她同他碰杯,临别祝酒,“陆生,祝你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她喝光这一杯,他的酒还未动,似笑非笑望住她,隐怒层层,“未见得我陆显就没有出头日,你不必现在就着急撇清关系,好歹等我回去,看看势头再说。”

    温玉道:“我未指望从你身上得好处,不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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