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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个周六,平平常常没有波澜,倒令她不习惯了。
因温敏逃跑,留一封所谓的绝笔信,里头气呼呼扬言要和没人性没感情的温广海断绝父女关系。欧玉芬与温广海碰了头又开始吵吵吵吵个没完,无非是他怪她教不好女儿家门不幸,她指责他赌光家产要害全家人出门乞讨。
到最后伤心的总是女人,欧玉芬坐在沙发里掩面大哭,温广海嫌烦,揽着装扮好的袁碧云出门散财去了。
温玉的三文治刚刚吃完,牛奶剩半杯,欧玉芬瞪眼睨来,恨恨道:“有的吃还浪费,迟早赶你去睡大街。”
一家子废物都靠她那点嫁妆吃饭,心里愤愤不平也应当。
“大妈我错了。”这也是个修炼千年的精怪,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能扯出一个温温软软的笑,叫人有火发不出,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更苦闷。温玉默默地喝完了那剩下的半杯牛奶,擦了擦嘴角,对来收拾碗筷的阿珊说一句“辛苦”,提着裙子绕过虎视眈眈的欧玉芬上楼休息。
二楼尤美贤的房门半掩着,温广海嫌她老,又没花样,五六年不进她房间。其实她十七岁生温妍,今年也才三十九,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只是从早到晚唱自己命苦,听得人双耳滴油,鼓膜生茧,反反复复无非是小时候家里穷,好不容易靠运气——其实全是靠她自己本事,攀上船王温广海,又被没名没分养在外面,头一胎生仔差点死在病床上,耗了半条命生下来却是个女儿,这一下三五年怀不上,等怀上龙凤胎,喜得开一百桌大宴宾客,到头来空欢喜,男仔是男仔,只可惜是个白痴,倒是小女儿精得像狐狸,只是带衰,克母克父克兄弟家人,一出生温广海就被人坑掉家产,从此她就没有好命过。
这一时又兴致高昂地对着镜子描眉画眼,不过越看越气闷,漂亮又有什么用,女人上了年纪就和恒指一样,一天天向下滑,等着跌价。随便是谁都敢对你那张涂满脂粉的脸吐一口唾沫,不屑地骂一句黄脸婆。
无名火上窜,抬手把粉底往外扔,谁知砸到路过的温玉,听她哎呀一声,捂着额头发愁,尤美贤便高声笑起来,乐不可支,似乎一整月憋屈就等这一刻开怀。
尤美贤站起身,一手叉着腰,扭着身体荡到门边,阴阳怪气,斜眼看她,“哎哟,真不好意思,一抬手居然砸到我们家七小姐,来来来,让妈咪看看,这么漂亮的小脸蛋砸破相了没有?”
发了狠,一把掀开她遮挡着伤口的手,一只手掐着她下颌迫使她抬头。
没有错,就是这张年轻漂亮的脸,就是这个精乖早熟的扫帚星,不但吸走了她的青春,阻碍了她的富贵前程,还害得福仔好好一根独苗变成整个温家的笑柄。
她那么恨,恨到压根咬碎也忍不得,恨不得徒手掐死她。
没错,掐死了她,掐死了温玉这个妖精,一切都风生水起,她死了,福仔转眼就变正常人,温家下一刻就拿回被骗走的家财。
好了好了,尤美贤终于找到一切痛苦的根源、症结,涂得猩红的指头蛇一样爬上温玉纤细的脖颈,只要合拢手,稍稍用力,这个命中带衰的小婊*子就再也害不到她,还等什么呢…………
温玉看着她的眼,淡淡道:“已经九点半,你再不换衣服,必然赶不上今早去南山岛最后一班船,阿叔脾气坏,最不喜欢等人,半个月才见一次,你要珍惜时间呀三太。”
一句话说得尤美贤全身发冷,想问她怎么知道,费了半天力气才断断续续说出几个你字。
又哭,温玉皱眉,厌烦得很,挥开脖子上那双枯瘦的手,压低了声音说:“三太,我劝你开心完回家收一收笑容,二太最精,早看出有鬼。”
随即笑开了,清清脆脆声线说:“妈咪,橘红色最显气色,你用那只口红吧。同周太太打牌不必客气,要大杀四方赢到够本才回。”
尤美贤脸上肌肉僵得可怕,怎么努力也挤不出一丝笑,转头看二太早起下楼来,冷冷看她们母女一眼,满是嘲讽。
温玉的眼里,对她,也一样是看不起,“三太自己小心,早去早回。”她便下楼去找阿珊要急救箱,处理额角擦破皮的伤口。
这一栋旧楼,阴森森如同一座冰窟。
再见周六,收音机里反复播报来自天文台的强风信号,热带气旋“帕里”距本埠西北偏西约一百九十公里,预计向东移动时速为九十公里,明日下午三时接近本港,届时请市民尽量减少外出做好防风准备。
天边乌云一层叠着一层,低气压,行人脚步匆匆。风吹起路上破破烂烂一只塑胶袋,也吹起长长短短色彩斑斓的裙,掀开来令路旁卖鱼蛋秃头男眼凸心跳,一个接一个看女学生女白领白花花大腿小腿,赤橙黄绿青蓝紫三角平角蕾丝条纹各色底裤,即时上演限制片,鱼蛋煮到发福爆肚也不管。
一座不夜城,九点正预热着凌晨狂欢。
情侣手拉手闲逛,找一间电影院接吻抚摸,尽心尽情;三五老友相约,穿梭过一条条热闹街市,为找一件合心意的裙。
忽而警车开道,呼啦啦闷头冲过来,遭市民白眼,这清凉好时段也来大阵仗抓贼,真是烦。
温玉一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还要压住裙边,以免被海风吹得走光,行进间十分艰难。
自然,卖鱼蛋的咸湿佬不中意她,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不肯造福人类,分一点善意给路人。
警察荷枪实弹冲进逼仄暗巷,各个路口亦分派人驻守,不时查看可疑人物,不知要抓的又是什么轰动全市的疑犯。
温玉经过一间咖啡屋,被玻璃橱窗内穿着时髦的泰迪熊吸住目光,略略停了停。突然肩膀被人握住,往怀里一带,她还未回过神就已靠上他温暖胸膛,他的唇贴过来,吻她发顶,“宝贝原来你在这里等我,走吧,说好今晚开房。”
握住她肩膀的手透出些许无力,血液与汗水混杂,铁锈一样的味道弥漫鼻尖,温玉并不挣扎,抬头去看这一位故作轻松的通缉犯。
他穿一件黑色皮夹克,拉链一路系到领口,被肌肉撑起来的外衣绷得紧紧,显然尺寸不对。受她目光感染,他便也低头看她,情深款款,写尽娇宠,但温玉读得懂,他眼底深切的警告意味,他揽住她,是信任也是威胁。
她心中嗤笑,谁借他的胆,料准她不会在满街警察压力下出卖他。
忽而见他勾唇,短暂即逝一个笑足够倾倒一座城,为周遭嘈杂按下静音键,港湾里停泊的船,未扬起的帆,起飞场地内停驻的波音客机,未来得及准点到达的电车,停下这一秒,兴许都只为等这一笑。
“我来迟了,宝贝不高兴?我认错,先吃饭,吃饱再生气。”陆显推着她往前,缓步走,极力维持着从容镇定,但他紊乱的呼吸与吃力的步伐足够揭示真相。
陆显这个人,自大自负,好面死撑,集齐男人劣性,真是可恶。
她握了他的手,撑他半身,“如果现在就倒下,我只有叫警察来,称你一路挟持我过关。你除开谋杀,又多一条罪状。”
陆显愉悦地望着她头顶小小发旋,无声地笑。
这个时候,应当给他一支烟,细细品味。
作者有话要说:卡在这里。。。
下一章就把初吻送出去啦…………
我是个坏人。。。
话说,真心感谢在此文这么瘦的时候就毅然决然跳进坑里的同志们
鞠躬,非常感谢!你们辛苦了!
10第五夜(下)
灯影下,一座岛被海风吹到倾斜。
警员穿草绿色猎装分散驻守在各个路口,新上岗的菜鸟紧张得满头汗,一只手不自觉放在枪托上,神神经经随时准备拔枪扫射。
迎面来一个四眼仔撞上她的肩,被陆显瞪一眼,忙不迭说抱歉。
温玉的手心里都是汗,紧紧攥着他的。
心跳不受控制,距离最后一位布防的警察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
想看又不敢看,一双眼四处逡巡,唯独不敢落在路口,那位瘦巴巴穿制服的警察身上。
陆显轻拍她肩膀,藏不住笑,“深呼吸,伊莎贝拉,不要还没走完这条街就心脏病发,你一死,我也跟着扑街。”
“被抓住我立刻向警方检举你。”
“没所谓,只要你舍得。”
“干你老母。”
“不要干我老母,来干我,我最期待你挂半片衬衫骑在胯上干我。”
温玉气急,伸手去狠狠掐他后腰,听他闷哼一声,咬牙说:“真他妈狠,专挑流血的地方下手。”
她惊惧不定,指尖一片温热湿黏,三分歉疚三分倔,“你自找的。”
抬头看前方巡警,匆忙将血迹都擦在他衬衫上。眉微蹙,望住他苍白异常的脸,忧心忡忡,“拜托你千万别死,要死也千万不能死在我手上。我实在不想被请到警察局,被阿Sir轰炸四十八小时。”
陆显搂紧了她,“放心,大D哥有九条命,最多死在你身上,怎么会死在你手上,那太不划算。”
死到临头,还敢逞嘴上威风,不忘记揩油偷香,自把下流当风流。
福满烧鹅店刚换招牌,红彤彤的光绕着四边形牌匾你追我赶。慕名而来的食客们早在门外排起长队,多半是情侣、同事,嘴里有讲不完的八卦轶事,一下班赶不及分享,把一条街吵到刺耳。
他与她就要在这一片嘈杂声中同眼前新入职的警察先生擦肩而过。
两米,三米…………
阿Sir豌豆大的眼睛还在四处乱逛,他们几乎就要穿过人墙,温玉只差喊一声感谢上帝,赐予她一颗强健心脏,撑得过这短短二十分钟,不至于倒地而亡。
哪知道阿Sir看多电视剧,也来设悬念埋伏笔,杀一个回马枪,哎哎哎叫住他。
陆显转过身,半身力气压在温玉身上,歪歪斜斜站着,癫痫一样抖腿,一身痞相,一脸不耐烦,“做什么呀,阿Sir。闲得无聊又来为难我们良好市民?”
“证件。”
“靠!有病。又不是菲佣,查什么证件。要偷渡也不等今年来啦,金融风暴,一毛钱都赚不到。”神态语气同永华道裸上身找小贩收保护费的古惑仔没得差,也对,他原本就是街头烂仔,差什么差。
警官重复。“看——证——件啊衰仔,再顶嘴扣留你四十八小时。”
“操*你妈,神经病。”一只手在警察面前挥舞完,还不是老老实实伸进裤兜里掏钱夹,展开来扔给他,“看仔细啊阿Sir,本地人,住仙华区晋宁路!”
“嘁——李耀祖,你妈还指望你光宗耀祖?不气死她就算好。”又抬眼打量陆显怀里的温玉,可惜她一个干干净净玲珑可爱的学生妹居然跟这种烂人搞在一起,多半是被胁迫,不自主,胸中那点英雄气概被引出来,要发光发亮,英雄救美,“小妹妹,这个李耀祖是你朋友?他有没有对你不礼貌?不要怕,告诉阿Sir,阿Sir抓他进警局。”
温玉有一双笑眼,是二十四小时不停的永明灯,又清又亮,话未出口,已是笑意盈盈,再听她说:“拜托,问完了没有。他是我男朋友哎,周末约会难道要对坐温书?神经病,当然要狠狠地不礼貌,尽量地不礼貌啦。阿Sir你今年几岁,有没有女朋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