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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已经有七八个人在了,穿着破旧的工装,衣服上有多年累积下来再也不干净的污垢,他们的手掌粗糙,指甲里嵌进了黑色污泥,但是个个肌肉精实孔武有力。
相比之下,顾之泽觉得自己就是脱了毛的小鸡仔,还是乌鸡仔!
这些人都拿着一样的献血单,排成一队,露胳膊挽袖子准备抽血。顾之泽自动自觉地站在队伍的最后,没话找话地跟前面一个人打招呼。
“那个……大哥?”
前面的大哥回过头来,脸盘不大但全是疙瘩,神色间有几分凶气,看着就不招人喜欢。
“抽哪条胳膊?”顾之泽问。
“随便!”
“一次抽多少啊?”
“两百!”
“那……多少钱?”
“你问门口那个,我不知道!”
“他没告诉我。”顾之泽装作很惊惶的样子,“我应该事先问问他就好了,我也是替别人来的。”
“第一次来?”
顾之泽点点头。
“四百吧,”那人斟酌着说,“我第一次就是四百。”
“才四百啊?”顾之泽叹息一声,“我怎么听说有一千呢。”
“那是人家单位给一千,等到咱们手里怎么可能还有一千,中间人总得抽成吧!”
那个看起来很凶的大哥似乎脾气还好,也许似乎看顾之泽乌鸡仔一样的小模样可怜,耐着性子又解释了几句,“其实这个不挣钱,你要需要钱,应该去‘互助献血’,那个挣得多点儿。”
“什么叫互助献血?”
“比如你家里人住院动手术,我就去冒充你的直系亲属抽血,然后会开张互助献血单,你拿着单子再去医院,有人会帮你把医院的关系摆平,这样你家里人就可以免费用血了。”
“那个能挣多少?”
“能翻一倍吧。”凶神大哥咂咂嘴,似乎在遗憾自己没能摊上这笔挣钱的买卖。
两个人就这么闲聊着,排在队尾的一个人扭过头来扫了一眼又把头扭了回去,扭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又猛地把头转了过去,狠狠地盯了顾之泽几眼。
顾之泽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个不起眼的人。
队伍不长很快就排到了顾之泽,关于如何采到证据,顾之泽苦心经营巧妙设计,做了完全的准备,可就是没想过怎么脱身!这会儿血头在门口堵着,医生举着棉球等着,自己忽然没了退路。
他只得坐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胳膊,一边安慰自己:“好在是正规的采血站,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当自己献爱心义务献血了吧。”
不知道回去辛奕会不会把他算进明年的献血名单里去,能混五天假呢!
可是一旦看着暗红色的血液一点点流进血袋里,顾之泽又不无悲哀地想,不知道这一份爱心血能有多少流进病人的血管里,又有多少会像华丰医院那样为了一点儿钱被无情地倒掉。也许400cc血不算什么,可是人有多少爱心和热情经得起这么泼洒倾倒?
这要寒掉多少人的心啊!
用棉球压着胳膊肘,顾之泽从桌边站起来,他是最后一个抽血的,可一转身却发现还有一个矮个子男人站在门口,正牢牢地看着自己。
顾之泽有点儿奇怪,依稀记得这个人是排在自己前面第二或者第三个的,他这会儿戳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顾之泽弯着胳膊肘一边往外走一边向那男人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那人沉默不语,只是眉头越皱越紧,当顾之泽走到门口时,他微微向旁边错了一小步让出路来。顾之泽就这么在对方探寻审视的目光下,浑身寒毛直竖地走出了抽血室。
作者有话要说:又……被锁了……
我依然不知道改哪里……
第八十三章
抽血室门口;那个中年男子从裤兜里掏出四百块钱给顾之泽。
“行,这就没事儿了,回去好好休息吧。”看起来血头今天没少挣钱,心情非常好。
顾之泽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又追问一句:“大哥,以后有机会能不能还叫上我?”
“行啊!”血头大哥痛快地点头。
“您能给我留个电话么?”顾之泽试探着问。
“不用,你把你电话留给我;有事儿我给你打电话;我姓钱;你叫我钱哥就行!”
顾之泽把新的电话号码告诉告诉给钱大哥;又磨磨蹭蹭地聊了几句;实在套不出话来了才挥手道别。
穿过狭长的走廊;弯过空无一人的陈旧的楼梯,回到一楼大厅的顾之泽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衣服都快湿透了。他不敢停留,更不敢加快脚步唯恐反而引人注意,只得强自镇定地一步一步往外走。
距离大门只有十几米,出了大门是个院子,三十多米外就是血站大门。顾之泽知道,只要出了这个大门自己就安全了。凭借书包里的录音笔和裤兜里的手机,他就可以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他甚至想好了,下午先回报社去写稿,明天《晨报》出刊后就去报警。
顾之泽站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一口气,忽然拔脚跑了起来,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今天简直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不敢相信。
所以必须赶紧跑,跑得越快越远越好。让顾之泽惊讶的是,他竟然真的一路跑出了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听到还有人喊了一声“小顾!”
完全是下意识地,他回了一下头。
身后大概十米远的地方站在那个排在自己前面的不起眼的男子,钱哥阴沉着脸也站在那人旁边!
顾之泽的呼吸忽然就停住了!
怎么就回头了呢,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自己的假名是姓“张”啊!
那个男子嚷道:“钱哥就是他!我在工地见过他,他跟朱强在一起的!”
顾之泽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了伪装得更像些,在朱强的工地上干了几天,这个人一定也在是那个工地的,只是自己完全没有留意到罢了。
也就楞了一两秒的时间,顾之泽完全是凭本能地拔脚就跑。这条路周边都是居民区,工作日时人流比较少,顾之泽打赌这些人不敢再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怎么样,所以只要往人多的地方跑就对了。于是他玩命地往东跑,他记得在东边有家大型商场,从来都人山人海。
烈日在头顶,顾之泽觉得全身的水分在瞬间就蒸发殆尽,因为过度呼吸,很快他就觉得鼻腔和嗓子极其干燥,空气流过时甚至能感动剧烈的疼痛。空荡荡的书包在身后甩来甩去,似乎有千钧重量坠着他的身体,压得他的腿脚酸痛不已,几乎迈不开步子。
好在仗着自己常年锻炼的底子,他始终甩下那两个人十几米远的样子。跑了没多远,顾之泽就发现过路的行人都在看着自己,有几个人甚至想要伸手拦自己一把。顾之泽很绝望,自己这形象,在马路上逃命似的飞奔,身后跟着两个大汉一路猛追。不知情的人很容易就会想到是在抓小偷,自己随时会被“见义勇为”的好市民一把按到在人行道上百口莫辩。
怎么办?怎么办?
顾之泽慌了,正在左右张望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一股力量拉了他一把,借着惯性,他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倒下去。
不能跌倒!不能跌倒!
顾之泽狼狈不堪地拼命往后仰,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小腿上,硬是在要跌倒的一瞬间把自己的姿势扭曲成一个往下跪的样子,然后右腿一蹬地,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顾不得张望,刚一站起身就继续迈步往前跑,他知道,刚刚一定是有“好市民”拦了他一把,但是他根本无暇辩解。
为什么要把证件都放在家里?顾之泽暗自悔恨,如果记者证在手里该多好!
这条路的尽头是个丁字路口,此时刺眼的红灯正亮着,横向往来的车辆把路封得死死的。
顾之泽,他没路了!
后边是居民区,左边是一串沿街商铺,身后两个人还在穷追不舍。
顾之泽咬咬牙,往右一拐直接扎进了居民区。
***
这是一片老式的居民区,全是六层的老式楼房,一排排挨得很密,中间交错混乱地停着汽车和自行车、摩托车。
顾之泽冲着停车区就冲了过去,一猫腰就让身形隐藏在车辆中。
他蹲在地上拼命喘息,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给朱强打电话,五秒钟像五年那样漫长,可是朱强没有接。
顾之泽趴在地上,从车辆底盘看过去,他看不到那两人的脚,也不知道那两人在哪里。但他不敢冒险,匆匆给朱强发了条短信,就两个字——“快跑”!然后把手机储存卡拔了出来顺手塞进鞋坑里,当汗湿的脚底感觉到储存卡那微小的突起时,顾之泽心里异常踏实。
就在他刚想喘口气再把录音笔拿出来时,敏锐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茫然四顾,完全分辨不出脚步声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趴在地上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再看看地上长长的影子,他不敢起身更不敢移动,几乎绝望了。
顾之泽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他伸手去扯缝在书包背板上的录音笔,其实那笔他是用强力胶粘上去的,但是当初为了防止它掉下来,又笨手笨脚地缝了两针,没想到这会儿倒是方便了。顾之泽揪着那小小方形仪器狠命一拽,拉断缝线把它拽了下来。
这东西绝对不能放在身上,顾之泽往后一背手,直接就把录音笔塞进了身后那辆车车底盘的凹槽里。
刚把录音笔藏好,旁边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顾之泽仓皇地抬头,却看到一个高个男子带着奇怪且嫌恶的表情看着他,然后微微皱着眉绕开他打开了一辆本田的车锁。
还好,顾之泽长长的吐口气,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扒着车引擎盖悄悄探出头去。停车场里只偶尔有行人路过,那两个人完全不见踪影。
顾之泽不敢大意又蹲了下来,刚刚逃跑时那两人跟自己只隔了十几米,他们一定是看到自己躲进了这片停车区,只是这里是老式小区没有划分停车线,车辆停得比较混乱不好找人罢了。
要怎么出去呢?
***
林新宇今天又被尅了一顿,临近学期末大家的学习积极性都空前高涨,于是林新宇也从善如流地去自习室占了个座位,趴在那里睡了半宿,后半宿实在是觉得睡得太不舒服了,于是挣扎着回到寝室接着睡。不知道谁说过,回笼觉是最享受的,这话简直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颠扑不破的真理!林新宇非常享受地直接睡到了上午十一点半,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彻底惹毛了兴冲冲来上本学期最后一节课的王老板,于是林新宇被骂得狗血淋头。
灰头土脸地回了寝室,林新宇连饭都不想吃直接就又趴回了床上。
正在他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手机铃尖锐地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林新宇迷迷瞪瞪地接起来。
“你认识一个叫顾之泽的么?”对方是个很好听的女声。
“嗯?”林新宇振作了一下,“认识。”
“来医院交一下钱。”
“啊?”林新宇傻了。
攥着两千块钱,林新宇一路飞沙走石地跑到医院时顾之泽刚从急诊室里推出来:脑袋上缠着纱布绷带,眼角和嘴角全都青紫肿胀,胳膊上也裹着纱布,微微敞开的病号服里露出青青紫紫的皮肤。而且整个人又黑又瘦好像非洲难民,看起来凄惨极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林新宇吓得说话都不利落了,想要去摸摸顾之泽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你去黑煤窑背煤了?”
顾之泽疼得喘气都困难,完全顾不得林新宇那奇葩的脑回路!
等林新宇交完钱回来时顾之泽已经在急诊留观室里躺下来。
“你……这是被打的?”林新宇迟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