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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鸿道:“公主博览群书,当然知道魏武曹操立储之时,陈王曹植虽然才占八斗,却终难得其父青眼,所为何事?”
衡阳公主思绪一时未能跟上,略一思索,方才恍然。原来曹操众子之中,曹植才华最著,曹则难以匹敌。但最终曹被立为储,除了多用心机外,还有一桩妙手。便是每当曹操出征之时,曹植赋诗送行,华章词美,尽显其能;
却是百般难舍,担忧万状,临行哽咽难言。如此一曹植才华为喜,反觉其情薄。而曹,则成功建立起老实忠厚、情真意切的形象,在其父亲心中拿了许多感情分。
卢鸿笑道:“选储不是科举,才优未必便佳。魏王虽然英武,总是难免骄纵;晋王或有文弱,胜在重情重意。圣上亦是人父,于此自然有所权量。”
衡阳公主听了说道:“公子此议自然深得其意。莫非前时道需得长孙大人之力,便是从亲情上来么?”
卢鸿击掌道:“公主果然聪明绝伦,一点便透。不错,若长孙大人一味纠缠于储君之位,只能适能其反。而若多于圣上面前,提点二甥人性宽急,亲情远近,自然能打动圣上。除此之外,公主亦应在周边多下些功夫,宫中上下,虽然贵贱悬殊,但有些位卑之人,其作用却不可轻估呢。”
衡阳公主叹了口气道:“卢公子,真想不明白,似你这般闲情雅致的人,说起这些人心诡计的事来,比我这自小宫中长大的人还清楚呢。
”
卢鸿苦笑道:“公主就不要谦虚了,卢鸿再厉害,最后还不是被公主你逼出来效力了么。”
衡阳公主摇头道:“什么被我逼出来的。我现在才有些明白,估计你肯出来筹划此事,不过是嫌诸事麻烦,才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摆平此节,以后好省心又专心地去当你的长乐公吧。”
卢鸿一脸严肃地否认,心中却不由暗有些好笑。这次衡阳公主猜得,倒是真有些靠边。
衡阳公主也不与卢鸿争论,想了想,又问道:“适才公子说有三人,除了长孙大人,还有哪位?”
卢鸿道:“这第二位,却是公主的兄长,那废太子李承乾。”
衡阳公主不由再次呆住,显然卢鸿的这个答案,大大出乎其意料之外。
只是经过前边言语,她对卢鸿已然大有信心,相信卢鸿提到李承乾,非是无因,因此并未出声反对。
卢鸿见衡阳公主不出声,便自顾自地说道:“世人都以为,李承乾太子之位被废,其人自然再无价值。却不知,他在此事中,本就扮演了关键角色。虽然他自己再无复位可能,但只要利用好了,却能极大的影响谁将被立为继任者。”
衡阳公主心中不由掀起惊涛骇浪,眼前男子直是算无遗策。一时之间她不由怀疑,与卢鸿合作一事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似他这般事事均在掌握,一旦到了日后,自己有什么实力与他相抗衡。只要此人在,只怕终生都要压得自己一方没有还手之力。
卢鸿似乎猜到了衡阳公主地心思,不由笑道:“公主莫以为此乃卢鸿一人之计。世家之中,岂无人才。卢鸿背后,也是多有人指点呵。”
衡阳公主悚然惊醒。卢鸿乃是代表世家与自己一方合作,若真有对其不利之处,只怕世家中人不要闹翻了天。虽然现在世家力量不如前代,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想想卢鸿身后卢、郑、崔三家的实力,衡阳公主再自负,也不敢造次。再转念一想,卢鸿适才之言,明明是点醒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对自己心态把握如此清晰,实在令人不寒而粟,再没了与其抗争地念头。
良久之后,衡阳公主才转过神来,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只是李泰,也知道李承乾的重要,目前幽禁他的右领军府中,俱是其亲信手下,难以下手。何况便是李承乾么——”说着,衡阳公主“哼”了一声,声音中尽是不屑,继续说道:“就那个外强中干,贪生怕死之徒,就算明知道是被李泰算计了,为了保住小命,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衡阳公主如此说,自然是和卢鸿一样想到,李承乾谋逆一事,其中多有玄奥之处。李世民由于大怒之下,根本没有给李承乾见面分辩的机会,便将其下狱。现在李泰把持日久,只怕从这里突破,已然难度极大了。
卢鸿嘿嘿笑道:“有些事,倒也不用他亲自说的。不知道公主这里,可有你大哥的手迹书信,还请尽数寻来,交于在下,或有用处。”
“你是说——”衡阳公主眼睛一亮,自然明白了卢鸿之意。之后才恍然大悟,口中吃吃艾艾道:“原来你,你竟然——怪不得那扇子……”
“哪里哪里”,卢鸿兀自谦虚道:“小小手艺,上不得台面,也就凑合混口饭吃。”
第七卷 杨花落尽
第六章 天子气象
艺人……
真不知道这位卢公子什么时候有这等祖传手艺了。要真是卢家老祖宗知道自己居然有个做假货手艺的子孙,会不会气得活过来找他算账。
衡阳公主当然更想不明白卢鸿居然还有这手艺,只得见怪不怪地不理他,只道所需书信自然会尽快奉上,然后追问道:“不知公子所言第三者是哪一位呢?”
第三者——卢鸿差点呛着,好有个性的称呼呢。
“嗯,这第三者,暂时却还不便透露。公主到时便知。只是这一段来,却要麻烦晋王殿下,若无事时,需多去我那小院跑跑。”
“公子的小院?莫非卢公子在长安已置府第不成?却是衡阳忽略了,赶明倒要过府拜见。”
“前些时才准备的,什么府第,真真是一个小院子而已。现在还没收拾停当,乱得很。待拾掇干净了再请公主过去看看吧。”
“如此也好。雉奴早就盼着能拜你为师,若能多得你指点,且高兴不来呢。只是如此一来,是否太过明显?”衡阳公主略有些迟疑。
见卢鸿有些发楞,衡阳公主也反应过来,忙道:“雉奴便是李治小字。适才却是说随口了。”
哦,对了,是有这回事。好像那魏王李泰也有个小名儿,叫做——青雀。
一想李泰那膀大腰圆如猛犸一样的体型,居然还起了个这般小巧玲珑地小名儿。就不由卢鸿有些忍俊不禁。
“公主放心,越是这般不避形迹,反而越是不引人注意。何况我那小院虽然不大,想来客人是少不了的。令弟也正好多多结交些朋友,或有禆益。”
二人又商量几句,只是卢鸿却是不肯透露其他细节,只道需要配合时自然会通知她,除此之外,便是一副无可奉告,日后自知的神情。气得衡阳公主几乎要牙痒痒,又拿卢鸿没办法。
卢鸿起身告辞,衡阳公主叹了口气,端详了一下卢鸿,才道:“好吧,公子既然不肯多言,那便到此为止。卢公子请。”一边说着请,一边却故意先行迈步,一脚正踩在卢鸿的脚背上。
卢鸿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瞬时睁得老大。还未呼痛,衡阳公主已经平静地说道:“哟,好像踩着公子了。却是衡阳的不是。不过公子高瞻远瞩,淡然物外,凡事也不愿劳他人费心,想来也不在乎衡阳道歉不道歉了。”
说罢,便扬长而去。
卢鸿拐着脚跟在后面,眼看着前边衡阳公主曲线婉转的曼纱身影,扭动腰肢徐徐前行的美态。唯有大叹女人果然是得罪不得的。
卢鸿所说的这个小院,规模确实不大。乃是临来前捎信给卢承庆,请他代为留意寻觅。结果此事被祖述知道后,大为热心,便在自己府边寻了一处两进小院,虽然不大,却颇为清幽整洁。此院本来是一处权贵的外室所居,后来这权贵坏了事,那外室卷了些细软便跑了。因此便急寻个买家。祖述恰知了此事,花钱买了下来。送于卢鸿。卢鸿先时还欲掏钱给祖述。却被老黑急赤白脸地争了一回,也便做罢
卢鸿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自已既然要做些事。总须有个独立的空间才好,也不能总在卢承庆府上,更不能在孔颖达府上打秋风。有了这个院子,在长安或要多呆些时候,也就方便许多。
卢鸿这几日,也命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虽然不能如在范阳时用功夫,总是需要按着心意略略布置。本来按着卢鸿所想,还需清幽一些,更宜居住。结果才搬过来,那祖老黑及几个猎熊众、卢家三兄弟、褚遂良父子、立本等人便接踵而至。尤其是祖述,因为本就住得近,他又是个好热闹的人,几乎便让卢鸿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再怎么说,当主人的也没有轰朋友的道理,何况也都是真心朋友。这几天书画诗酒,卢鸿倒过得有滋有味,似乎全忘了长安城背后那隐隐的风云波动。
这一日,正是定下的国子监中数学讲经之日。卢鸿早早起来,先到孔颖达府上,然后陪着孔颖达一同前往国子监。
太极书院其他几位教学,是由马嘉运专程迎请过来的,比孔颖达和卢鸿还早到了片刻。
天子亲临国子监听讲经论,并非少见之事,基本上自李世民登基以来,每年都会有几次。但由国子监学官之外地人来主讲,还是开天辟地第一遭。虽然天子驾临,但按照唐时礼法,孔颖达这当祭酒的也不会出大门外相迎,而是由马嘉运出门迎驾,孔颖达只在自己门檐下相迎,且只行揖礼,并不跪拜。
出乎卢鸿意料之外,李世民来时排场并不如何大。此时大唐初期,武风尚盛,礼仪并不如后世般拘谨。迎接的众人脸上,也不似后人般一脸感激莫名
相。但众人谈及天子驾临听讲之事,发乎内心的崇让卢鸿对即将到来的太宗皇帝充满了向往。
初见李世民,卢鸿大有仰止之感。李世民此来,不过几队侍从,以及数名朝中重臣相陪。但他满面带笑地站在国子监门前时,相迎学子及官员不断的“万岁”呼声却如此热烈。
李世民个子并不甚高,许是年纪渐长,略有些发福,脸上更是时时带着笑容。但他温和的眼睛中却有一种极为锐利的东西,使人不敢对视。
大唐盛世,千古一帝。
孔颖达将李世民迎进室中,奉上茶来,一众大臣便在一边坐了。原来唐时臣子在皇帝面前可不是如后世般站站兢兢,平时议事就是君臣团坐。李世民看来心情极好,笑着对孔颖达道:“我的祭酒大人,这次咱们国子监可是有些失面子啊,居然自己弄不懂,还要让太极书院来给国子监讲经来了。”
孔颖达满面含笑道:“国子监也好,太极书院也好,均是陛下子民。一枝独秀,哪如春色满园。文化流被四方,乃是盛世之象。臣还要恭喜圣上才是呵。”
李世民呵呵直笑,显然孔颖达应对之言甚合其意。站在一侧地卢鸿心中暗笑,不想自己这个老师拍起马屁来,功夫居然也是相当深厚。
一边的一个胖胖的老头也道:“孔老夫子说得是极。这几来年,数学、格物等新论不断涌现,虽然其源有自,但国子监其中出力甚多。这才是皇朝气象,万世之基呀。”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赞叹,一双眼睛眯得几乎看不到了。
李世民道:“辅机你就不要也向着孔老夫子说了。孔老夫子这还天天喊着老了累了,想撂挑子不干呐。依朕说呀,就是想把活都交给徒弟们干,自己想要偷清闲了。”说罢哈哈直笑,那胖老头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听李世民管这老头叫“辅机”,自然就是那长孙无忌了。卢鸿不由多看了几眼,觉得这位长孙无忌却是一脸笑容,显得很是随和,绝无一般强势大臣高高在上的姿态。
孔颖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