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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迟听得心里发冷,道:“先生也太狠心了,这样一来,代州勇士岂不是死的干干净净,虽然老子被他们追得屁滚尿流,可是老子还是很敬佩嘉平公主和代州军的。”他心中不满,口气也有些异样,若是往常,定然不敢如此。
我瞪了他一眼,道:“不消减敌人的实力,难道和敌人硬拼么?”
荆迟吞吞吐吐地不敢反驳,可是眼中却是明明白白的反对,我见状一笑,道:“你不用这副表情,皇上已经驳回了我的计策,皇上考虑得更深远,蛮人是不可能一举消灭的,以后代州仍然是抵御蛮人的重镇,若是代州元气大伤,对于日后抵御蛮人,必然有很大的影响。而且代州林家世代镇守边疆,对权势富贵都不甚重视,林氏虽然在北汉地位显赫,可是据说家无余财,所有俸禄金帛都用在军费和抚恤上了,而且他们并不完全听从晋阳的命令,虽然北汉国主和代州乃是姻亲,可是除了今次北汉生死存亡之际,代州军从未出境相助,即使这一次出战也不是因为两家的姻亲关系,而是因为北汉王室这些年对代州的援助让他们生出报恩之心。这样看来,林家并非北汉忠臣,他们的忠义只对着社稷黎民,并非是对着哪个朝廷,这样的林家乃是纯臣,所以对于林家,皇上不仅不想剿灭,还想保全林家的力量。皇上说,林家有功于代州乡梓,更是北疆铁壁,不可轻易撼动,若是按照我的计策,不仅可惜了林家,自毁长城,而且也会让代州人对我大雍恨之入骨,不利于将来的统治,所以皇上决定对林家进行招抚,就是对北汉王室,皇上也不想斩尽杀绝。”
荆迟听得大喜,脱口道:“我说么,这样的阴毒计策皇上才不会采用呢,皇上平生最是爱才惜才,对于忠义之士更是礼敬有加,若是沙场上针锋相对,就是杀了林家一门也不出奇,可是利用蛮人对付林家那可不是皇上做得出来的。”
说完这番话,荆迟只觉得脖颈后面突然有些寒毛倒竖,立刻想起来自己这番话可是将江哲骂得痛快淋漓,忍不住偷眼望去,只见江哲神情似笑非笑,状似不在意地玩弄着手中的几枚棋子,不过荆迟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中带着缕缕杀气,有些畏惧地向后移动了一下,荆迟讷讷道:“那个,先生,我不是在骂你。”
我笑道:“我又没有怪你,你看,现在齐王殿下和长孙将军已经开始分兵进攻,齐王殿下追击沁州军,而长孙将军负责平定四方,在我军晋阳会师之前,要将北汉的所有反抗力量消灭压服,或者驱逐到晋阳,不过你是不能参加了,谁让你如此轻信,让北汉魔宗的密谍近了身旁,害得自己重伤不说,还让北汉军冲出了五六万人。等到将来战后论功,你初时入壶关一路奔袭,杀伐极重,就是皇上心里不介意,也不免要重重罚你,一来安定民心,二来以儆效尤,从沁源到冀氏,你虽然一路上断后苦战,可毕竟是败仗,最多是将功补过,真是可惜啊,围歼北汉军这样的大功劳,你又因为遇刺而失职,看来这一次你是只有苦劳,没有功劳了。”
荆迟只觉得十分憋气,听着那似是惋惜实是讥讽的话语,越发郁闷,却又不敢不听,幸好江哲很快就停止了嘲讽,开始指着地图继续讲了起来,荆迟心中一宽,他对江哲的脾气略知一二,既然他立刻嘲讽了自己一番,那么就不会再记恨了,也就放心地听着江哲继续讲解如何“收官”。
用棋子标示出敌我两军的位置,我指着沁州城道:“沁州城乃是沁州首府,龙庭飞帅府所在,现在北汉军正在这里整顿军马,准备继续撤退,为了逼迫敌军进一步分兵,齐王殿下令人散布流言,说是一路上雍军将要遇城屠城,现在我军进军路线上的民众都在涌向沁州城,沁州百姓多年来支持龙庭飞和我军作战,本就心中惴惴,而且龙庭飞一死,他们信心全无,所以才会扶老携幼,想要北上逃亡,沁州城被流民涌入,根本无法防守,除非林碧等人可以狠心将流民逐出城去。但是这种事情就是北汉将领做的出来,也难以安抚和沁州民众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沁州军,所以不论是为了王命,还是为了生存,北汉军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北返晋阳。原本我不过是希望北汉军失去民心罢了,想不到还有痴人,段无敌已经主动留下断后,现在流民一日只能行数十里,他带着本部不到两万人徐徐断后,现在应该快被殿下追上了。对了,知道为什么北汉人这么相信我军会屠城么,齐王令人打了你的旗号在前锋,说是你不过是轻伤罢了,现在已经负伤上阵,准备报复屠城呢。”
这下子荆迟可是瞪大了眼睛,委屈地看着我,我却是哈哈大笑,这下子方才那口气可是全出了。
过了片刻荆迟都督囔囔地说道:“反正就是我倒霉,若是真的让我去屠城也就罢了,偏偏只是担个虚名。”,我面上神色不变,却是强忍笑意,他虽然说得小声,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看看荆迟已经有了倦意,让他好好养病,我返回自己的书房。
这件书房原本是段无敌所使用的,书房里面仍然留着许多段无敌不及带走的书卷文稿,他虽是武将,倒是颇通经史,看他留在书房里面的笔记和一些文稿,虽然文字有些粗浅,但是意境倒是颇为深远。我取过昨日还没有看完的一本笔记,接着上文翻阅起来,里面多半是他读书时候记录的心得和一些随笔,还有一些类似记事的文字,这可是了解一个人最好的途径,尤其是想要收官,他可是其中一个关键啊。对于荆迟,我只是说了军事上面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事情,他是不必知道的。
段无敌这次负责断后,他手上可是有一个重要的人质的,就是宣松,我已经得到小顺子和苏青的消息,得知宣松仍然活着,只是受了伤被拘禁着,虽然找到了人,可是就是小顺子再厉害,也没有办法从重围中将宣松救出,而苏青虽然千方百计的设法,但是沁源被段无敌管制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别说救出宣松,就是想联络上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尤其是林碧进入沁源之后,想救人更是休想,原本小顺子和苏青都已经有些放弃了,谁知道北汉军撤退到沁州城之后,林碧第二天就率军北上晋阳,段无敌自请断后,却将宣松暗中留了下来。说起来也是很巧,这宣松被俘一事知道的人不多,而知道的人除了林碧、萧桐和段无敌之外几乎都已经死在了冀氏,所以再取得林碧的默许后,宣松就被段无敌留作人质。得知这个消息,我自然猜到段无敌的用意,不过是希望通过宣松换取一些条件,但是想来他也不会过分,而且我早已经安排妥当,绝不会便宜了他,这一次,段无敌是注定没有机会回到晋阳了。
北汉战场这边大局已定,所谓的收官却不仅仅是指这里,东海那边我前几日传书过去,让他们放了秋玉飞,等到秋玉飞回到北汉,大局已定,而我就可以通过他和魔宗谈判,这样好的一个中间人,我怎会不用,否则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思留下他的性命,我可不会为了惜才的缘故而让自己置于危险,若非我有用他之处,怎会放纵自己的情感和他结交为友。还有,东川也应该平定了,想到这里,我踱步走到窗下的一局残棋前,将一粒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的西南角上,一子定乾坤,从此西南无事,不知道一个人从最高处陨落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我有些不怀好意地偷笑起来。全然不知站在书房外面守卫的呼延寿打了一个冷战,心道,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
此刻的南郑城中,昔日的蜀王行宫,庆王府邸,现在已经是刚刚“复国”的蜀王宫,新任蜀王孟旭不过是个小娃娃,正在母妃和一群侍女内侍的照看下玩闹。如今的蜀国王太后戚氏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女子,昔年本是金莲夫人的侍女,因此有机会得到蜀王宠幸,怀了身孕之后,也还没有晋位妃嫔,若是蜀国不亡,她最多不过是后宫一个普普通通的妃子,她的儿子也不过是一个地位低微的小王子罢了。可是如今,她却成了旧蜀遗臣复国的旗帜,不论这件事情对她母子是幸运还是不幸,她都是无能作主的傀儡罢了,所以虽然贵为太后,她仍然是神情忧郁,只有在看到爱子的憨态之后,才会偶然露出一丝笑容。
孟旭在宫女帮助下,终于折下一支桃花,连跑带跳地拿着桃花扑进母亲怀中,高高地举着花枝要母亲拿着,戚氏心中涌出强烈的喜悦,一把抱紧爱子,心道,若是能够和爱子无忧无虑地度过平静的一生,该有多少。就在这时,戚氏耳边突然传来几声闷哼,戚氏抬起头,正好看见最后一个内侍被击晕在地,而出手之人却是一个穿着侍卫服饰的中年人,那人相貌儒雅,神色有些阴郁,戚氏惊呼道:“顾侍卫!”
戚氏仓惶四顾,只见一左一右两个中年侍卫已经将其他的侍卫宫女全部制住,这两个侍卫一个满面虬髯,相貌威猛,一个鹰目薄唇,相貌森严冷峻,却是没有见过。她抑制住呼救的冲动,强做镇静地望着这几个心存恶意的中年人。自从蜀亡之后,她奉了蜀王和金莲夫人之命逃出王宫,后来被侍从出卖给庆王,虽然庆王为了利用他们的身份而没有加害,可是戚氏也已经历经劫难,早不是昔日的无知女子,她知道若是胡乱呼救只能让眼前这三人痛下杀手,因此不仅不敢呼救,还伸手将孟旭紧紧抱在怀中,还捂住孟旭的嘴,不让他惊叫出声。
其他两个侍卫已经退到顾侍卫身后,戚氏知道这顾侍卫乃是三人之首,她隐隐记得,这人叫做顾宁,身份颇高,虽然来到宫中不过几日,可是侍卫中很多人都对他极为尊敬。而且这人平日礼数周到,从来不曾因为她母子的傀儡身份流露出轻视之意,但是为何这人突然痛下杀手,她用戒惧的目光望着顾宁,道:“顾侍卫,你要对本宫和王儿做什么?”
顾宁轻叹一声,手按刀柄,缓缓走到戚氏面前,拜倒道:“草民奉命前来取王上性命。”他奉了霍纪城之命进入蜀王宫,为了行事方便,只带了两个结义兄弟,章函和何匀,这两个兄弟都对复国大业无甚兴趣,只是为了兄弟之情才和他共同进退罢了。
戚氏面色苍白,道:“是奉了庆王之命么?现在他应该还不敢杀死我们才是。”
顾宁听到此处心中一动,心道,这个道理就连这妇人都知道,盟主又如何不知道,他为何迫我冒犯王上,莫非他有什么诡计,可是无论如何,自己终究是难以逃出那人控制。
他黯然道:“太后,臣也是不得已,还请太后恕罪。”说罢起身拔刀,犹豫了一下,挥刀下斩。
戚氏虽然无力反抗,可是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尽全力将爱子抱在怀中,用身躯挡在钢刀面前,就是死也要死在爱子前面,而且她心中仍有些许翼望,从这人的口气中可以听出,他心中杀意不重,似乎也是被迫而为,若是这人杀死自己,心中不忍之下,或许杀意更会消退,说不定爱子还能留得性命。
钢刀蓦然停住,距离戚氏不过一线之差,顾宁额头青筋暴起,那一刀无论如何也劈不下去,他本是忠义之人,如何能够对王室中人痛下杀手,就算戚氏母子不是这样的身份,身为侠义之士,他又怎能对妇孺下此毒手。
戚氏见状连忙跪倒在地,泣道:“顾侍卫,求你刀下留情,饶了我母子性命么,妾身母子终身感激不尽。”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