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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园,却是没有一人敢阻拦。李显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江哲暴跳如雷的痛骂声。李显心中好奇,这么多年相交,好像没有见过江哲这样骂人,不由停住脚步,侧耳听去。
我看着跪在那里老老实实的慎儿,心中怒火汹汹,这个臭小子,明明在那里罚跪,可是你看他眼珠转个不停,就知道他分明是在胡思乱想,哪里有半分悔过的意思?忍不住又骂道:“整天只知道练武贪玩,我亲自教你读书,你居然给我偷溜,一本论语念了半年居然还背不下来,听着,今天罚你将论语抄上三遍,若是交不上来,就别想吃晚饭。”
慎儿今年已经八岁了,生得眉清目秀,聪明可爱,偏偏是一副笨肚肠,让他读书比什么都困难,也不知道是像谁,我在他这个年纪早就熟读经史了,他的娘亲也是聪明之人,怎么就他这样蠢笨,可是那慈真老和尚居然说他是武学奇才,真是没有天理了?
我刚说完惩罚方式,慎儿一下子跳起来道:“爹爹,那我就去抄书了,不过爹爹,我背不下来论语不关我的事情,都是爹爹你教的不好,一篇文字,爹爹偏要东拉西扯,扯上一大堆有的没的,姐姐也说了,若是想要读书,跟着霍哥哥要好的多。”
我听到这番话气得差点晕过去,拿起戒尺就要打他的手心,不料江慎转身向外逃去,敏捷非常,如同一缕轻烟一般转眼消逝在门口,我大吼一声道:“小顺子,给我把他抓回来,我要把他的手心打烂。”话音未落,就听到慎儿一声欢呼道:“岳父大人。”
我心中一凛,立刻改口道:“慎儿,慢点跑,别摔着。”绝对的慈父口吻,原本在旁边站着的小顺子露出有趣的笑容,当然笑容在我暴走之前已经消逝。
然后我便看见李显拉着慎儿走了进来,面色极为不善,我忍气吞声地上前施礼道:“原来是六哥来了,让你见笑了,慎儿太顽皮了。”唉,自从李显回到长安之后,就几乎霸占了慎儿,每次慎儿从浮云寺回来,还没有在家待上两三天,就会被他接走,我若想不答应,就要面对他的冷森面容,也就是他追求林碧那几年好一些。等到李凝出生之后,齐王可就是变本加厉,先拐了慎儿叫他岳父,然后堂而皇之的领了去。倒是我这个父亲,难以管教自己的儿子。不过,我摸摸鼻子,如果不是我从小就喜欢欺负慎儿,这小子也不会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吧?
李显犹豫了一下,他将慎儿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一听说江哲要打慎儿手心,心中便不高兴,可是他此来是为了替皇兄求和来了,总不好给江哲脸色看吧,犹豫再三,终于道:“随云,我看你还是给慎儿请个启蒙的先生吧,要是不愿意,就让霍琮教他也行,听柔蓝说,你一讲书就喜欢引经据典,也难怪慎儿听不懂。”
慎儿聪明得很,听出岳父的口气有些软弱,立刻变得老老实实,眼巴巴地看着我,道:“爹爹,是慎儿太笨了,都听不懂你讲书,不像霍哥哥,闻一知十,你还是让别人教我吧。”
我见状不由心中苦笑,这个孩子到底像谁呢?
这时,齐王又道:“其实,慎儿将来也用不着十年寒窗,将来作个将军不好么,我看这小子武功根基扎实得很,胆子又大,有几分像我。”说罢有些得意地抚摸着慎儿的脑袋。慎儿也是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倒好像李显才是他的爹爹一样。心中生出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我语气不善地道:“小顺子,送慎儿到他的书房抄书,论语抄一百遍,你看着他,如果他敢偷溜回浮云寺,你就把他抓回来,替我打他的板子。”
慎儿一听犹如五雷轰顶,立刻呆住不动,直到小顺子上前一把将他拎起,走向门外的时候,他才大叫道:“顺叔叔饶命,脖子很痛啊,岳父救命啊,娘亲救命,霍哥哥救命,姐姐救命。”片刻,惊天动地的呼救声渐渐远去。我不由汗颜,这个小子,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狠狠的瞪了李显一眼,都是他宠坏了慎儿,所以今天不论他来干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如愿。
李显何等聪明,一见便知自己还是捅翻了马蜂窝,这江哲分明是准备公报私仇了,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这次前来的目的是绝对没有可能实现了。
九重宫阙,干百楼台,金殿辇路,玉砌雕栏,御书房之内,李贽愁锁双眉,看着一书案的密折奏章,却是无法静下心来披阅,宋晚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禀报道:“皇上,齐王殿下在外面候旨。”
李贽连忙道:“还候什么旨,他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快宣。”宋晚走了出去,不多时领了李显走进书房,然后不需吩咐,便带着书房内伺候的宫女内侍退了出去,留给两兄弟密谈的空间。
这些人的身影一消失,李显立刻故态复萌,随手扯了一张椅子坐在下首,抱怨道:“皇兄,这件事情我可办砸了,随云根本不听我劝解。”
李贽丝毫不以李显的嚣张行径为忤,笑道:“你临去的时候不是拍着胸膛说定可以成功的么?”
李显赧然道:“这个,实在是不凑巧。”说罢李显将今日的情形说了一遍,李贽听了连连苦笑,李显正色道:“皇兄,看来随云不过是一时意气,等过些时日定会回心转意的,你也不用着急,现在随云和我们在一条船上,他是不会看着我们翻船的。”
李贽苦笑道:“时间不等人啊,若是再过几个月,只怕江淮防线固若金汤,我们就更加没有机会了,若是在拟定平楚之策的时候,没有随云的意见,我实在不放心,现在的南楚不是从前的南楚,我不想这一仗打下来,打得两败俱伤,民生凋敝,所以必须说服随云参与这一战,事实上,我准备年后就建立江南行辕,由你亲自坐镇,总督荆襄、江淮的战事,随云我也有意让他随军参赞,所以需要快些说服他,随云的性子,也真是太执拗。”
李显听到江南行辕之事,只是眉梢微扬,却没有作声,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却笑道:“随云乃是国士,皇上以国士待之,才能让他甘心效命,天下除了皇兄之外,还有谁能驾驭他,我想他不过是一时气恼罢了,其实我看他气已经消了,只是没有台阶下罢了,若不是我今日去的不巧,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跟我进宫了。”
李贽也是微微一笑,他在长乐公主府上耳目甚多,自然知道这几日江哲的心情已经恢复如初,要不然也不会让李显前去劝解,只是如今李显被顶了回来,应该让谁去劝解呢,盘算了半天,满朝重臣,居然没有几个可以和江哲说上话的,这些年来,江哲在雍都竟是大隐于朝,并无知交,就是和昔日雍王府的属官也都鲜有往来。更何况这种事情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李贽不想给人留下江哲恃宠而骄的印象。一时之间,兄弟两人坐困愁城,竟是没有了主意。
这时候,宋晚再次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夏侯沅峰大人求见。”
李贽没有言语,只是一摆手,宋晚退了下去。李显知道夏侯沅峰乃是李贽的心腹,担负着监察百官的重责,不免有些隐秘的事情,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好,便起身要告辞。
李贽笑道:“不妨事,六弟不用回避,是我让夏侯查一下最近是谁在散播流言,想要离间我们君臣至亲,想来他是有了结果了,你听听也无妨。”
不多时,夏侯沅峰走了进来,虽然已经是三旬出头,又在官场历练多年,添了几许风霜之色,不似当年俊雅无双模样,但是岁月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夏侯沅峰仍然是风度翩翩,俊逸优雅,不负美男子之誉。
进到书房之内,夏侯沅峰上前施礼道:“启禀皇上,臣仔细盘查之下,散布流言者恐怕和南楚有些关联。”
李贽倒也不惊奇,如今南北对峙,若说有人想要离间自己和江哲,自然是南楚之人其心最切,他淡淡道:“这件事情不便宣扬,你将名单呈上,日后对他们仔细监视,一旦有异动便控制起来。”
夏侯沅峰将写好的折子呈上,就要转身离去,无意中望见李显烦恼的面容,心中一动,道:“皇上和齐王殿下可是为了楚郡侯之事烦恼?”
李贽闻言苦笑道:“夏侯,你可有什么法子解决此事?”他不过是随便问问,夏侯沅峰和江哲一直有些宿怨,李贽根本不会相信夏侯沅峰能够有什么办法说服江哲献策。不料夏侯沅峰上前恭恭敬敬地道:“臣子之责便是要为君父分忧,臣愿前往说服楚郡侯。”
李贽一惊,上下打量了夏侯沅峰片刻,才道:“你去试试也好。”夏侯沅峰含笑而退,似乎劝服江哲是件极为容易的事情,这令李贽和李显也生出了期望之心。
飞雪连天,彤云密布,坐在临波亭之内,我静坐抚琴,琴声拟出飞雪凌空之态,浑然一体。良久,我推开玉琴,轻轻叹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日子长安的暗流汹涌怎能瞒过我的耳目,虽然皇上有意维护,可是我又怎会不知这些攻讦我的流言的存在。抚摸着琴身的断纹,我便想起秋玉飞,自从北汉亡后,魔宗隐退,不过段凌霄等人自然不能随便抽身,段凌霄就在大内隐居,萧桐随在林碧之侧,其他魔宗弟子或者从军,或者留在大内做了侍卫,虽然魔宗弟子比较桀骜不逊,可是他们的能力手段出众,现在魔宗已经隐隐成了可以和少林等门派相抗衡的力量。这其中也只有秋玉飞置身事外,带着凌端隐居在我送给他的静海山庄。可以常年领略东海风光,或者一叶扁舟,凌波独海,或者月下抚琴,逍遥自在,只恨我却被红尘羁绊,不能离开雍都一步。接过小顺子递过来的温酒,我一饮而尽,绵软香甜的琼浆让我生出沉醉之感。
一个侍卫踏雪而来,小顺子走出亭去听他禀报了什么,转身回来道:“公子,夏侯沅峰求见。”
我微微一愣,怎么夏侯沅峰会来我这里,自从东川之事后,这人总是躲得远远的,倒好像我是鬼怪一般,心中好奇,我笑道:“请夏侯大人到这里来。”
不多时,夏侯沅峰随着侍卫迤逦而来,雪色轻裘,临风玉树,明朗如月,这人若是看外表绝对想不到竟是血染双手的明鉴司主事。
我站起身来,在亭中相迎,亭外飘雪如织,我自然不会去领教其中的寒气袭人,伸手肃客,请夏侯沅峰入座,我笑道:“不知道夏侯大人怎么有空前来造访,大雪漫天,有佳客登门,不可无酒,小顺子,取一坛御酒来,这壶‘凝春’太香艳,夏侯大人是不会喜欢的。”
夏侯沅峰笑道:“侯爷不必费心,久闻长公主殿下采百花之精酿造的‘凝春’酒,香醇绵软,饮之如琼浆玉露,下官早有意品尝其中滋味,只是不得门而入,今日有幸亲见,岂能错过美酒。”
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道:“这‘凝春’酒乃是长乐亲酿,其中除了百花之精,还加入了许多滋养身体的药物,常年饮用可以令人耳聪目明,身轻体健,只是过于绵软香醇,不大适合雍人口味,想不到夏侯大人却能领会之中妙处。”
夏侯沅峰恭敬地道:“长公主殿下深情感天,为了侯爷康泰,才酿制此酒,那些外人怎知长公主之心,如何能够领略此酒深意,况且那些凡夫俗子也没有资格品尝这绝世美酒。”
我听到此处已经知道夏侯沅峰的来意,用长乐的深情提醒我不要忘却自己和大雍皇室不可斩断的牵绊,只是他够聪明,利用这寄托长乐情衷的“凝春”酒抒发心意,倒是让我生不出恼意。
示意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