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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雪城对这个自来算是照顾他的管家,倒是也给几分颜面,便重复道:「大公子找我有事?」
华紫轩紧紧地盯着他,看他下树的身法虽迅捷,脚步却虚浮,显然身无武功,便也去了几分兴致,若是不懂礼数之人而已,那么训斥几声也就罢了。便问道:「你姓侯?」
侯雪城有点不耐烦,心想我不姓侯,难道你姓侯?但仍勉强耐着性子,道:「是。」
华紫轩看着这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哪有下人胸膛比主人还挺,脸色比主人还难看,架子比主人还大的?
但他人虽精明,却一向和气,也不甚介意,只查问说:「大小姐让你进来府里工作的?」
侯雪城想了一下,却说道:「是你们车夫老许说这里缺人,让我来帮忙。」
华紫轩点点头,转头问管家。「卖断了的?」
管家忙回道:「没卖断,也没签契,只说是临时的,所以月银少些。」
侯雪城问道:「还有没有问题?我弄完要回去照顾病人。」
这时其它少爷、公子们都已经凑了过来,华紫轩还没说话,其中一个已经怒喝道:「华少,你也太纵容下人,岂有这样不懂礼数的奴才?若在我府里头,早给管家打得剩半条命。」
侯雪城看了这人一眼,认出他就是远道而来,专程来找府里大小姐的那位「孤剑山庄」的黄大少。
他老子在江东算是赫赫有名,有个外号叫「神臂如来」,表示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倒是不知眼前这人有几分火候。
华紫轩对这个未来可能是府里娇婿的少爷,倒是很客气,「黄公子先请宽坐,我问过几件事就来陪各位。」
侯雪城看着这个黄大少,「我靠我的双手办事,用劳力换取金钱,你们则享用我的劳力,我不靠人奉养,不受人施舍,怎么说叫奴才呢?」
黄大少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怒。「华大少,你看看你们下头的奴才,竟用这口气同我说话,也忒大胆了些,简直目无法纪。你不管教,我来替你管教。」
侯雪城仍不住口,冷然道:「我知道你家道富裕,衣食不愁,自不懂得尊重以劳力谋生的人。
「但我问你,你活一世,吃现成穿现成,天赋万物与你,你无一物赋天,大限到时,你能心安吗?」
黄大少一时哑口无言,倒不是理亏,而是被一个他认为是狗奴才的下人教训,一时气到说不出话来。
而华紫轩却是眼现异彩,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侯雪城。
「华大少,你看看你们府里的下人!」
黄大少手指着侯雪城,咬牙切齿道:「现在我来教教他,不懂礼貌的奴才,会有什么下场。」
他「刷」的一声,拔出腰上之剑。
「住手!」
华紫轩闪身挡在侯雪城身前,凛然道:「黄兄弟,敝府仆人若有言行失当,华某当会处置,黄兄弟虽是华府未来娇客,但目前还是先由华某定夺比较好些。」
「你!」
黄大少的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风华山庄目前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你要为了一个下人,而得罪我孤剑山庄这最大的助力吗?」
华紫轩也不以为忤,抬眼看着树上的雀鸟,淡然地道:「风华山庄目前确实处境不佳,各位为了义气前来相助,华某父子自然感激万分。
「不过原则仍是原则,这侯方并无犯大过错,只是言行直率了些,若对黄兄弟有所得罪,是我华府管教失严,华某这里替他陪罪也就罢了。」
华紫轩的名望在年轻一辈可说是佼佼者,属于一时之选,不管哪个门派,所有长辈都极看好他。他武功也佳,人缘亦好,在当辈之中一直算是领袖人物。
这样的人物既然亲口这么说了,黄大少虽愤怒不平,也只得放下,总不能为了一个下人,与山庄的少主人生了嫌隙。
侯雪城却不领情,他扯紧自己的手套,然后用食指顶开站在他身前的人,冷冷地道:「的确,我在这里算是小人物,不过,也不见得可以随便给人侮辱。你要教训我,也要你够本事。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所有人都不禁张大了嘴,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仆人。那名管家更是「啊……啊……」地说不出话来。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将死去的人一般,充满了畏惧与怜悯。
在众人发呆之间,侯雪城缓缓弯下身来,捡起一根刚才被他剪落的树枝,慢条斯理地理清上头的余枝。
然后他缓缓地将树枝垂下,懒洋洋的道:「来吧,把你的剑拔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那样张狂的举止,目中无人的态度,一个毫无武功的下人,竟拿树枝来面对武功高强的侠少,所有人都以为这人疯了。
华紫轩皱了皱眉,表情也极为不悦地道:「侯方,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会处理。」
侯雪城还没回话,黄大少已经怒喝一声跃出,「好,你要看我本事吗?我让你知道天高地厚。看你如何再猖狂下去。」
侯雪城清亮的眼睛维持一贯的淡漠,完全看不出有丝毫疯狂,听到黄大少的话以后,他仍然是面无表情,但那双深黑的瞳孔微微地闪烁了一下,竟有着说不出的嘲讽之意。
虽然有人说「瞳目乃魂魄之窍孔,眼为心之门户」,但华紫轩仍是惊诧万分,从没见过有人的眼神,可以这么轻易地表达心中所思所想。
他在侯雪城目光的示意下,退后了一步,所有人也都不自觉让出一块十丈方圆的斗场。
侯雪城倒提着树枝,脚下不丁不八地站着,嘴里吐出的字句让黄大少气得几乎发狂,「我……让你三招。」
那种轻视天下之物的神态简直让人忍无可忍,黄大少怒吼一声,已拔出利剑,疾步向前。但忽然间,他煞住身形,止住攻势。
只见侯雪城抬起头来,那几可洞穿肺腑的眼神锁定了黄大少,一瞬间已变得气势浩荡。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全身上下却毫无破绽,圆融一体。
黄大少气怯了半晌,随即想起这人身分只是个倒茶抹桌的下人,再怎样的气魄强大,都只会是虚张声势。想到这里,怒意更甚。
只听他突然大吼一声,猛地一剑迎面向侯雪城横劈过去,真可谓势若千钧、锐不可当。
他已是蓄意要取侯雪城性命,也知道这人定有几分本事,所以竟把功力提到了十成,他将真气贯注剑身,一瞬间剑芒暴涨数尺,足见他剑上造诣的确惊人,颇有名家风范。
只见剑尖寒芒吞吐不定,冷森森地煞是惊人,一瞬间长剑已指向侯雪城胸口八处要害。
侯雪城仍是面沉如水,傲然屹立,挺拔的身影像是一竿标枪。直到那几乎石破天惊的一剑递到眼前,侯雪城才忽然动了,他整个身体向后弯,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仰身于地,瞬间闪过剑招。
黄大少满是自信的杀招落空,还未回神,只见侯雪城身形尚未挺直,右手树枝已点向击空的剑身,似缓实疾,直迎过去。同时间左掌挫腕扣向黄大少左腕脉穴,手法快速,疾逾电闪。
黄大少大惊,手中长剑经他树枝点来,竟再无半分劲道可往前,而那疾向他腕脉抓来的手迅捷得几乎无法避开。
他长嘶一声,正想往后倒跃开去,但那只手如影随形地跟上,已扣住黄大少的腕脉。
那只扣住黄大少腕脉的手掌有如铁箍一般,先是含劲不吐,待他开始挣扎,便顺势转手挫腕,以对方之力一带一松。
黄大少立即站不住脚,向后连蹬了三步,方能稳住身形。一时惊魂甫定,又疑又怒,瞪视着眼前之人。
侯雪城冷冷地看着他,却是一步都没移动,他的声音低沉。「这便是『孤剑山庄』神臂如来黄老爷子的功夫吗?你学了几成?两成?三成?这样也拿来现世?你那把剑,不如拿去绣花妥当些。」
听了那样的侮辱,黄大少如何能忍,怒喝一声又攻向前去。
侯雪城却仍双手下垂,并不拉开架式,那双穿着青色靴子的双足犹如树桩般钉在地上,丝毫不动。
但这次黄大少再不敢存轻视之念,只见他气沉丹田,手抚剑诀,抱元守一,剑身微颤,瞬间护住了全身各大要穴。
侯雪城的目光来回地梭视他全身,也不禁暗服这招式可谓守得密不透风,涓滴不漏。
正在细看时,黄大少已旋身下腰,树叶被剑气切割成碎片,扬起时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此时,一道虹芒扬起,黄大少的长剑已如飞虹般由下而上,势若流星般,直划向敌手的颈侧。
他这一式乃是孤剑山庄最有名的三大杀招之一,以攻为主,以守为辅。守的有如铜墙铁壁,却又攻势凌厉,迅如闪电,要人防不胜防。
侯雪城却不动容,他随着黄大少颤动袭来的剑尖,手中的树枝也微微闪动,对方每一次进袭,他手中的树枝却也能及时挡住攻势,两脚仍然丝毫不动,只有身体随着黄大少有如狂风骤雨般的急攻微微转动。
黄大少连攻不下,大为不忿,心念一动,竟丢下手中之剑,揉身展开拳招。
侯雪城眼中闪出兴味,紧紧地盯视着对手的动静。
只看那招式有如春云乍展,慢里快,动里静,在急缓不一的动静间,却隐含着如刀锋般锐利的杀气与雷霆万钧的压力,有如波涛般,一波比一波更强悍地向侯雪城汹涌而去。
侯雪城原本神色淡漠,这时看到这样的招式,也不禁惊「噫」一声。原来微侧着身躯单手对敌,终于转过身来,正视这前所未见的奇招。「这是谁新创出来的功夫,很不错啊。」
黄大少怒道:「这是我爹晚年新创的功夫,舍剑用拳,乃天下无敌,从无人能从此招中脱身,今日便用此招要你性命。」
侯雪城眼中发出炽热的光芒,灼灼有如火光。
即使武功已失,他对于武学一道的狂热却丝毫没有减少,看到这样创新的武功,实在见猎心喜,无法遏抑。
他很想让对方把这招式演练完,但身上已毫无内力,短时间可以用巧劲将对方力道化解,但这样刚柔并济的招式,却是无法用巧劲引开的。一时之间面对那样的攻势,也不禁左支右绌,顿时陷入窘境。
黄大少一时间喜而忘形,仰天大笑道:「今日将你毙于拳下,要你知道天下之大。」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华紫轩看着这两人攻守,心下忖思:「这人身手如此之高,却又毫无内力,屈身于庄院里当个小厮,到底是什么目的?」
正忖思间,侯雪城一直凝立不动的双足终于向左移了一步。虽只是缓缓一步,所有人却似乎看到了五、六个幻影,不禁都「啊」了一声。
只见侯雪城身形连展,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度,开始踩踏着奇异的步伐。华紫轩知道那必定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移形换位功夫。
随着这样的步伐,黄大少的拳劲招招落空,那有如疾风骤雨般的拳脚,在这样似有若无的柔劲与换位之下毫无丝毫借力之处。
侯雪城的声音再次从对手的猛攻中传来,语气仍是淡然,却像是闲话家常。「你这功夫,练不到家,若练到九成,也许真能伤了我。」
他跨开双足,举手,侧身,蹴膝,跃起,身形转动,犹如舞蹈一般,缓缓跃动的身躯极是曼妙。
但若细看,那踩踏的步伐,挪移的身形,似五行而非五行,似八卦而非八卦。寓变于慢,虽缓实快,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端是玄妙之至。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屏住了气息,在场之人虽都极为年轻,却俱是名家子弟,自是知道这必是一种极高深的武学。都睁大双目,不愿放过丝毫动静,暗自默想自己师门武功有无可应付的招式。
黄大少连攻不下,鼻尖已经泌满了汗珠,气喘如牛。
他越打越是惧怕,竟已经微微发抖。对方武学之深奥,简直像是无穷无尽,自己在他面前竟有如小儿一般。
但他已经无法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