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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张容蹙着小眉头尖叫,特别不高兴的扭动,伸手去要抓韩耀的背心背带。
“叫爸爸,看我啊,爸爸在这里,宝贝!叫爸爸!”张杨哄了半天,张容无动于衷,不肯再叫。
韩耀哭笑不得,把沮丧的张杨拖进被窝,“他还小,刚会说,你急什么,睡吧,孩子长得快,兴许明儿就会唐诗三百首了。”
“……好吧。”张杨只得放下小张容,看着他在被上艰难的乱爬,无力的倒回褥子上。
张容手脚并用,笨拙的爬到韩耀和张杨中间,坐起来,两只小手按在韩耀的小腹上,一脸严肃,回头对张杨喊:“啊!”
张杨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睡了,又睁开,不解问:“儿子你干嘛?来,爸爸哄你睡觉觉。”说着伸手要去抱。
小张容挥舞着手臂隔开张杨,厉害的一瞪眼,那意思是让张杨安静点儿,别乱动,都看他。
韩耀:“……”
张杨:“?”
韩耀扑哧笑了:“要发表演讲么?”
小张容呜呜哼唧,拍拍韩耀,回头喊:“咿呀!粑粑!”然后又拍了一下,回头边看张杨,边爬到韩耀的胸口,双手拍打韩耀的脸颊,笑的直流口水,“粑……粑!”
张杨楞在那儿,半晌,他逐渐明白过来,张容在告诉他,自己拍拍的这个人是……爸爸。
韩耀也愣了,半天说不出话,只是看着面前的宝宝,莫名的,竟从心口生出一股温暖酸涩的热流,弥漫开来,包裹了他的心胸。
三十年来,前所未有的潮湿感,第一次流进这男人心脏里的某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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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中国的物流业和民营储运业的发展大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中国第一家民营物流公司在九二年成立。但这里毕竟是小说,所以洪辰的半黑化小规模储运公司的存在,大家不要较真。其实在那个年代,确实有很多像洪辰这样的人在积极探索着物流业,但是效果不好,跟政策、市场、经济发展等各方面都有一定关系
P。S。二更拖延至今,抱歉T T昨晚修着文,只修了不到三行,就睡着了……
63第六十三章
宝贝儿子第一次开口叫爸爸;却不是对自己,张杨对此十分介怀。最开始那段时间甚至想起来就心头发酸。然而酸劲儿过去,再细细想来,这也是有因有果,且对于张容对韩耀的一声粑粑,张杨还有些感到庆幸。
打从这孩子抱回来起,张杨就尽心尽力的伺候教养,可他跟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张容只有早晨和晚上那一小点儿工夫能见到张杨的面,让他抱一抱,亲一口,说声“爸爸上班去了”或者“爸爸回家了”。韩耀却几乎陪伴着他的每一天;每一刻;注视着他的每一分成长。
张容在逐渐长大,从会笑,会爬,会晃悠悠的站起来,往前乍巴两步,这些“第一次”从来没有真切的在张杨眼里呈现过,每次都是某个疲惫的夜晚,半梦半醒间,从韩耀的转述中才恍然得知,原来儿子竟长得这么快。
韩耀和张容朝夕相处,陪他玩耍,跟他讲话,给他喂奶把尿,窗台上摞得两堆幼儿读物和故事集,抽冷子拿出来让张杨看,他都未必知道这是自家的书,而韩耀天天给张容讲书,翻来覆去,到后来几乎能倒背如流,孩子没听厌,他自个儿先烦了,去商店又买了一摞新书回来。
张杨又想到他自己,看见儿子只会说“爸爸如何如何”,说不到两句,实在乏了,于是孩子又回到韩耀手里。
婴儿学话,总是最先学会对父母的称谓,因为妈妈和爸爸的发音简单,之后也会逐渐上升成对亲情本能的表达。张容有时也发出“麻麻”的音节,当然,那只是无意义的发音练习,因为张杨和韩耀从来没有教过他说妈妈;但“爸爸”这个词,张容每天都能听到,每一次亲昵的举动,张杨都会对他说。
婴儿的记忆并不完全,只会本能的将亲情跟每天和他距离最近,相处最多的那个三两人联系在一起。在儿子心里,和“爸爸”最搭配的人,就是韩耀。
然而韩耀对待张容虽然这样好,可张杨还是能看出,他们之间少了些什么。他总觉得,韩耀对张容好,宠爱他,是因为他是张杨的孩子,是家里的一员,所以爱屋及乌,疼他是应该做的。张杨甚至从来没听韩耀管张容叫儿子,张口闭口的“他”,“咱哥俩儿”,“大兄弟”。
直到宝宝趴在他胸前,咯咯直乐的喊粑粑,张杨才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为人父的柔情。
从那以后,韩耀对张容还是一样好,但有些感情的确不同了。所以张杨想想也不觉得亏了,反而有些高兴。张容不是他一个人的儿子,而是他们的儿子,这样他们仨在一起,才是个真正的家。
生活在继续,社会也在平稳与动荡的交替中前行。
“八…九风波”之后,接踵而至的是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社会主义老大哥分崩离析,完犊子了,国内资本主义自由化的风波也没有平息。
好在社会主义的磕磕绊绊并没有影响到发展和建设,国内中小企业也如同春夏交替之际的青草,成堆连片,茁壮挺拔的成长起来,也带动了洪辰的物流公司,在这两年中稳步发展,运输网和卸货点从北方逐渐向南扩展。
小阴影同样无法笼罩人们五彩斑斓的生活,秦韶同志的西装革履和锃亮背头没维持几天,立刻换成了最新潮的“郭富城头”,蝙蝠衫和破牛仔喇叭裤,随声听往后裤腰上一别,把上衣撑起来一截,用年轻人的话讲,倍儿酷!
时新事物前赴后继,不断涌入大街小巷,充斥在百姓身边。一派蓬勃的新气象,变化飞速到仿佛每天都是一个新纪元。
九十年代,在张杨看来,这是一个令人应接不暇的时代。
1991年夏。傍晚,四条街大院。
院子里,张容穿着小背心和背带短裤,正坐在高高的鸡架上玩儿韩耀的大哥大。听见铁门响,遂即抬起头,一双大眼珠儿滴溜溜看过去。
“粑粑!”张容口齿不清的喊道,笑得眼角都眯起来,边高兴的双脚来回晃荡,铁架子跟着摇动。
张杨快步走上前将他抱下来,帮他拍掉裤子上的干草和灰,训道:“告诉你多少遍,别玩儿你爹的大哥大,给我。进屋洗手,赶紧的。”
张容不笑了,小心翼翼去瞄张杨的脸色,然后乖乖跑到屋门边,踮起脚尖费力的拉门把手,踉跄进屋。张杨站在院儿里隐约能听见他小声喊:“爸……”
男人沉稳的声音立刻应道:“诶,乖宝。”
没一会儿,韩耀从屋里走出来,低声道:“你说他干嘛,内破大哥大反正也不用了,你就让他玩儿能怎么地。”
张杨义正言辞道:“小孩儿不能惯着,得教育,知道不!我妈就说,从小就得教孩子有贵贱意识,不然他以后不懂珍惜东西。”
韩耀乐了:“还贵贱意识,你妈这是什么土洋结合的名词儿。”又道,“儿子小,你一天天拉长个脸教训他,干啥啥有错的,他都害怕你了。”
“就得让他怕,不然不听话。”张杨沉声道。
“嘶!你可真是——算了。”
韩耀觉得跟他掰扯不清,俩人为教育问题僵持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事儿就不应该提,韩耀于是往旁的事情上拐带,想了想,问:“职称评下来了?”
提起评职称,张杨脸上有了点儿笑模样,道:“评下来了,四级演员。”
本来今年评四级演员都是有数的,基本上全是先入团参加工作的师哥师姐。张杨的岁数和资历都不太够,本来以为轮不到他,好歹要等到明后年,没想到因为早先参加比赛得了不少奖项,少年成才,工作也很上进,所以团里十分看重他,特意给了一个名额。前些日子报告递上去,今天就通知他评上了。
张杨高兴的抿着唇,韩耀看着他,也嘴角微扬,双手揣在西裤口袋里,挨在张杨身边,不着痕迹的微微俯身,嘴唇凑到他脸颊边。
张杨回神忙推开他,环视周围,怒道:“让邻居看见!”
韩耀扳住张杨肩膀往屋里推:“走,回屋亲。”
张杨挣脱不开,怒不可遏道:“你够了!明天你跟张容一起入托儿所就干脆别回来了!”
吃晚饭时,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前。
张容刚学会用筷子没多久,还不怎么熟练,但是张杨已经不准韩耀再用勺子给他喂饭了,所以尽管不会用,也要自己试着努力夹菜,小手笨拙的握着,两根竹棍交叉成剪刀状,挑起三根粉条,滑溜溜的空中抖动,夹到面前时只剩一根。
韩耀的一口菜刚送到嘴边,又放下,夹起一大块猪肉放进孩子碗里。
张杨立刻道:“别给他夹,张容,能做的事情自己做,夹到什么吃什么。”
小张容无措的捧着碗,看看张杨,又看看韩耀。韩耀向他一点头,示意他吃吧,没事儿,他才将肉划拉到嘴里。
张杨又道:“碗里的饭粒吃干净,不能浪费粮食。不管在哪儿,我们吃的每一顿饭都来之不易,知道么?”
小张容点点头,吃干净饭,放下碗筷,看见桌上散落着他刚刚夹掉的菜,伸出小手,拇指和食指捻起一粒米饭。
张杨急忙拦住他:“掉了就算了,脏。以后尽量不掉饭菜,好不好?不然掉多少,老天爷罚你多少,以后都长在你媳……长在你爹脸上,变成麻子印。”
韩耀:“……”
小张容仰脸,目光疑惑:“麻子印。”
张杨顺窗户指向西边院墙,一本正经道:“像红砖一样,全是大坑。”
张容惊骇的张大眼睛,泪水瞬间弥漫眼眶,仿佛做了莫大的错事,跑到韩耀身边,哽声喊:“爸……”
韩耀忙抱起他放到腿上,“乖宝不怕,三岁半之前掉的不算,没事儿,你看爸脸上这不没坑么……诶桃酥回来了,快看,桃酥叼回什么玩意儿了?嗯?去吧,跟它玩儿去吧。”
“喵。”
桃太后在御花园赏花后归来,慵懒的踱步到桌腿边,尾巴打弯儿,勾住小张容鞋里露出来的一截袜子,示意他,跟哀家来,赏你个稀罕东西。
“去吧。”张杨给他擦擦眼角,“桃酥叼回来的东西别往嘴里塞。”
看着张容迈起小短腿颠儿颠儿跑出去,韩耀把筷子往桌上一扔,皱眉道:“孩子吃着饭,你看看你给他说的。他小,不会用筷子,不给他夹他能吃饱么?!”
张杨也不吃了,道:“你能给他夹一辈子么?他明天就上幼儿园了,在家要是学不会用筷子,以后上学怎么吃饭?小朋友欺负他笨怎么办?你总惯着,以后受苦的是他。”
韩耀不吭声,沉着脸抽烟。
餐桌上一阵沉寂。
良久,饭菜凉透汤汁凝固,张杨也没再说话,起身收拾碗筷。
张容蹲在门槛边,地上散落着几只破塑胶花,一个玻璃弹珠,他听见开门声,回头大笑着对张杨喊:“爸爸,你看!小球!”
“嗯,好看,玩儿吧。”张杨笑了笑,端着盆碗转身往厨房去了。
韩耀叼着烟在门槛上坐下,漫不经心挠桃酥的肚皮,道:“喜欢玻璃珠子,明天爸给你买两盒。”
是夜。
张杨背对韩耀躺在被窝里,盯着漆黑地面上月光透进来的树影,片刻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表看了眼。距离吃晚饭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已经有四小时零八分三十二秒没跟韩耀说话了,再坚持两分十七秒,就能打破上次的家庭冷暴力时长纪录。
——这是两人在张容的教育问题上第一次产生分歧时出现的新相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