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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江城子23岁。如果不是那场变故,他现在该春衫正薄,在大学校园里,和乔麦在一起,快活无边。可是。
还好,他依然保存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血气和盲目性,有着初生牛犊无所畏,敢做,敢尝试,因为青春的资本,和毫无退路的处境。
他不怕了。他不过是在逃亡。要么逃跑,要么死亡。自古华山一条路,他已经这样了,不想继续眼下的生活,只能站起来搏一搏。有钱的时候,钱才是王八蛋,没钱,没钱的时候钱就是祖宗。
他现在觉得生命对自己来说,无非是过一天算一天,得到的都是意外之喜。那么,还怕什么呢。
血仍未冷。
他去了兰州。带上这几年来的全部积蓄,买到了很多那种做拉面的神奇的石头,再拿到全国各个城市推销。
他几乎是破釜沉舟。这一战对他来说,殊为关键,如果失败,将面临着重新赤贫的境地。世事如轮盘,现实就是个大赌场。
他无路可退。虽然瓦尔登湖的老板说过,无论他什么时候想回来,他都欢迎。
可江城子并不想如此。本质上,他是骄傲的人。他不想一败涂地。
自从离开散花镇,他就知道,对于这个人生,他早就没有了回头路。前方无论生关死劫,都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对于这个严酷人生,他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他不怕。
他只身闯兰州,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从此每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不,简直想要如同那年吃皮带一样,碾成无数碎末儿,一点一点吞食。
坐两天两夜的硬座,啃冷馒头,用矿泉水瓶子装上凉白开,睡肮脏的小旅馆,被子太薄了,半夜被冻醒,爬起来在房间里东翻西翻找第二床被子。旁边那张床上的人也冷得缩成一团,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什么也没有找到,只好把床单也裹在身上。还是冷啊,倒掉矿泉水瓶里的水,换上开水瓶里的,用力拧紧瓶盖,塞在脚下。水不保温,天又太冷,没一会儿就凉透。仍是贪恋,这一点点稀薄的微温。
他从不抱怨。该知足了吧,到底有个房间住,比起那年困在深山,露宿在风里雨里,无疑好了许多。
也曾追债追到穷乡僻壤,和躲在这里的债主纠缠数日,住农家,睡垫着稻草的床铺。彼时正是雷雨季节,稻子都发霉了,气味很难闻,乡里的蚊子多,个头大,随便被咬一口,就是一个红包,还不能挠,一挠就出血。
夜里睡觉也不安生,房东老头常常和村里另外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聊天,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啦,万马军中取上将之首如探囊取物,薛仁贵征西啦,四面楚歌的项霸王什么的,嗓门忒大,不聊到半夜绝不睡。而且鼾声惊人,江城子每天抢在他前头睡着,才稍微好一点。可没一会儿就被吵醒,再也睡不着,整个晚上就睁眼到天明。
到现在他仍记得那个地方,地址冗长,某县某乡某村三大队五组。
除了散花镇所在的城市和他的家乡“次天使之城”,他哪儿都敢去。那里,是他的命门,不可触碰。
挣了些钱后,江城子决心开一家餐馆。他想来想去,也不搞带有文化氛围的那一类,太耗精力了,刚开始热乎一阵子,就图个新鲜,之后就曲高和寡了,不如直接开平民菜系为主的馆子,容易红火。
他很快开了一家馆子,经营川菜,每天推出特色平价菜肴,生意很不错。
营业额一上来,就有人上门找茬了。那天中午,两辆大巴停在江城子的的餐馆“富丽华”门口,下来五六十人,都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清一色的西装,客气地对迎宾小姐说是单位会餐,要订包厢。
他们气焰嚣张,吓跑了所有的客人,还号称:“我们单位穷,没什么钱,工作餐嘛,随便一点,每桌一个花生米,一盘凉拌海带丝吧。酒……这个就不用了。下午还得开会,头脑得保持清醒。”
领班知道这伙人来者不善了,让他们稍等,退出来给江城子打电话。已经有好多订好包厢正匆匆赶来的客人不明就里,径直往里面冲,服务员拦住他,陪着笑脸解释。有些人发火了:“没见过你们这么做生意的!”还有些人好奇地上去看了看,很快就灰溜溜地下来,搁下一句:“以后谁还敢来啊!”也走了。
江城子从办公室出来时,那些年轻人全闹开了,拍着桌子叫:“搞快点搞快点!怎么人还不来啊?菜呢,菜呢?”
知道眼前人就是经理,对方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么年轻啊,难怪不懂规矩!”
一个迎宾小姐颇大胆,和他们据理力争,有人振振有辞地反驳:“你们有最低消费吗?没?那为什么不能点两盘菜?谁规定不能两人占一个包厢了?你们的餐馆条例呢?写了这条吗?”
“我可以告你们扰乱社会正常秩序。”江城子说。
又有人笑了:“行啊。公安局长的电话知道吗?要不要我告诉你?前天他和我们老板才一起吃过饭。”
“你懂不懂规矩啊?做餐馆这一行,得有人管着!”有人拿刀玩着,笑着望着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老板这么年轻有为,肯定是个明白人嘛。”
江城子懂了。原来有人眼红这里生意好,过来收保护费来了。
他想了想,出了包厢。身后哄笑声一片。
结帐时,二十好几桌只结了不到一千块。
晚上那帮人又来了,一切照旧。
江城子想,这样的话,生意简直没办法做。折腾了几天,他妥协了。就和这个城市里几乎所有的餐馆一样,乖乖去交了保护费。
出来后,他心里堵死了。去喝酒,想喝死。可是,没有喝死。
本意里他想当一条温顺的狗,无风无雨,但是命运这只巨手在他的背部狠命一推,它让他奔跑,让他自生自灭,每一次他累了想停下来,都感觉它的临近,耳边传来它阴冷的狞笑声。他知道自己得成为一只荒原狼,得靠尖牙利齿活下去,无人怜悯。受伤了吧,也不过是用温热的舌舔身上的伤。
当一个人观念发生巨大转变时,他自然会依着这条路坚定地走下去,义无返顾。
年少的轻狂理想,口口声声,要灵魂洁净,要正直为人,清高到底……这些年,还记得坚持什么?
事隔多年,他无法再如少年般嫉恶如仇。现实真他妈的是个混蛋,他被迫跳进阴沟里,辛苦爬上来,还得笑着说,哦,刚洗澡去了。
他想办法搞到一杆五连发,决心学会使它,就算不为害人,至少得自保。他们有刀,我就使枪。
拿到枪那天,他去买了一把钢锯,把枪管和枪托锯了,这样就好藏了。这枪还不错,可惜只能近距离地发射。还行吧,他想,能唬人就行了,先用它来练习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