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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可是我的心虚,不是因为我没有真心待你,而是因为我对待你已然倾尽所有,绝一丝保留,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再用言词来解释我的行为,只能盼你用心的体会我待你的诚心。可即使相知相契甚深的人,也难免相互猜忌的时候!尤其是你的戒心太重,你若不起疑便罢,起了疑心,再要消除,那就难了!因此我慎戒慎惧,诚惶诚恐,生怕有一丝儿委屈你,更怕让你伤心难过……阿随,该怎样待你,才能恰如其分,让你不受丝毫委屈,我想得心都痛了。”
“我知道的……”
该怎样待你,才算恰如其分,那也让我想得心都痛了。
“我急着让你掌握朝廷里的实权,不是因为我想以权势弥补我身有妻室对你的亏欠,而是为了让你能够自保。”
这一点,却在我的意料之外。
“阿随,铃泉在我南下之前,与我有约:假如仅是为了权谋需要,我娶中昆士族大家的女子为妃,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当她的皇后,不理朝政;但如果我不是娶亲,而是真心的喜爱一个人,那她就要依照我们元族的旧制,与我分帐而居,另划食邑,干涉朝政。”
“原来如此!”
嘉凛苦笑一声,摸了摸我的眉梢:“阿随,你还了解到其中的厉害之处!元族风俗,夫妻一体,权势共享。如果分帐是妻子主动提出的,她可以取回她的妆奁离去;如果是丈夫提出的,男方必须划出三分之一的权力与食邑做为补偿;若是她还抚养着男方十岁以下的儿女,她甚至于某些时候可以倚仗着儿女越权而行……”
“啊!”
我惊呼一声,元族夫妻不和,分帐而居的风俗我虽然知道,却没想到元族对女子的尊重已然到了这种程度。这或许与元族逐水草而居,女子生养儿女不易有关吧!
元族的某些风俗习惯虽然被中昆讽刺为“蛮夷无礼”,但于人类社会来说却是一种文明。
“阿随,我有了你,与铃泉分帐势在必行。所以在未接她进关之前的五年时间里,你必须掌握着朝廷的实权,以免她下手害你。”
我霍地一惊,打了个寒战,问道:“你入关的四十万大军,里面有多少是铃泉的人马?”
“八万!”
嘉凛拉着我走到地图前,看着樊江、盘口、林城这片三角地带,叹道:“我手下的天羽十六将,在十年前的元族内乱里折了五名,现在的十六人,有五名其实是铃泉的手下。铃泉直接统领十一哥遗留的部属,自有一套统御手段,这五人对她的忠心胜过对我。我不亲自领军,他们根本就不把其它人放在眼里。这也是樊江这块要害之地久攻不下的根本原因!他们行军最快,最早到这里,根本不考虑与其余将领配合……”
我虽然不懂军事,但行军打仗需要战略配合的基本常识却是知道的。像樊江盘口这样三地互为犄角,又具备天险地利的城池,本身就难以攻陷,再加上攻城的军队内部指挥系统不灵,互不配合,没被敌方瞧出弱点,各个击破已经相当不错了,想克敌制胜更是做梦。
“你怎么不早将他们完全收服,弄成现在这尴尬局面?”
嘉凛叹气:“我何尝不知这是个大大的隐患?可铃泉替十一哥生了两个孩子,偏偏与我成婚八年,不曾有孕。她心怀忧惧,十一哥的旧属更是因此惴惴不安,防我跟防贼似的……她毕竟是我的十一嫂,我不能太过分。”
“再则她是你的妻子……”
我心里不无苦意,忍不住将嘉凛的没说的话也说了出来。
嘉凛静默良久,轻轻地说:“阿随,我若对你说,我对铃泉全无情义,不独你不信。就连我自己也不免要唾弃自己忘恩负义,卑鄙无耻。可我对她有愧疚,有敬重,有关心,却少有欲念,若非夫妻必须如此,我可以不碰她。离开她之后,我更不会想她。她猜忌我,怀疑我,我只会瞬间委屈却不会伤心痛苦……”
他说着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可那嘴角轻勾,眉毛微动间,却流传着着最深层最动人的深切情意:“可是你啊!我却时时放在心上,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想抱着你,不愿和你有丝毫的隔离;你不在我身边,我总会忍不住想起你,把你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朵笑,一个神态,都翻来覆去的想着,品味着其间的真意。”
“阿随,可你若是猜忌我,怀疑我,那我宁愿你拿刀将我杀了,也不愿意受那样凌厉而迟钝的心痛!”
“嘉凛,我若对你有猜忌,我一定明问;我若对你有怀疑,我一定直接相询;只是我需要你的解释,让我有勇气再信任你。”
“你肯信任我吗?”
“当然,否则我不会拥抱你。”
许久许久,嘉凛才说:“阿随,这样尴尬的高位,的确危险。可是唯有你直接控制朝政的行使实权,才能五年后铃泉入关,即使收回了她的兵权,也动不了你分毫。”
“你这是有意让我跟她相争么?”
“不,铃泉是个很识时务者的人,只要你的实力与她相当或者强于她,她就不会轻举妄动。我最希望出现的情况,是你的实力可以压制她,两方平衡,相安无事。”
“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还准备坐享齐人之福!”
“当然不是!可是我只能给铃泉皇后的尊荣,却不能给她作为妻子的爱怜,于私心而言,我实在是负了她!这种情况,我哪里还能去对付她?她的心性却是不服输的,即使分帐,她还是设法除去促使我分帐的‘原因’……”
我倒抽一口凉气,心里百味齐集,这么说,这竟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
蓦然间我对自己生出一股无比的厌弃与憎恶:以前费尽心思,只想出宫过我那逍遥江湖的快活日子,于宫闱争斗是能避则避,可难道我当日那样辛苦的挣扎,兜了一圈,竟又回到了起点么?
“嘉凛,我若根本不愿意与铃泉相衡,你会怎样?”
嘉凛的气息一窒,没有说话。
寝宫中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停滞了下来,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静得没有人声,甚至于没有人气,连我的心跳都已经不再了。
许久,一股杀气在空中弥漫,渗进我的心底。
这杀气不似当阳生凌锐,但透露出来的恐惧,却似乎带着战场上特有的酷烈血腥。
这是嘉凛不曾在我面前展现的另一面吧?
“阿随,你若是不肯与铃泉相争,我当然可以把所有的隐患除去……”
嘉凛身上的杀气瞬间收起,眼里却是一种无言的悲哀:“只是我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我想你再像现在这样坦然待我,却是不可能了!”
我想着他话里的真意,不禁一颤:“嘉凛,难道你竟从来都没有想过把我放走么?”
嘉凛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有一股无奈流露:“我想过的!正因为我想过了,所以我才肯定,无论要我做什么样的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放不开你!”
我看着嘉凛,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一声叹息,流泻而出:“那么,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我想以这一次的樊江盘口之役为契机,逐步将铃泉的兵权接过来……”
我想起嘉凛刚才看着地图的表情,脑中灵光一闪,骇然惊问:“等等!你想南下,亲自主持战事?”
“嗯。”
嘉凛指着这片三角地带的右下角,那是一条狭长的平原,与仑河相接。只是它虽然插着白旗,但前与仑河对岸的敌军相持,后面的攀江盘口又虽在围中,却还有出城杀敌之余力,情势也极其危险。
“南荒目前最大的倚仗,不过是仑河天险。我若能取得樊江盘口,巩固这‘平夏流’的势力,就控制了仑河上游,可以顺流直下。”
他回头看着我,因为谈到了他可以完全掌控的领域,眼里的神采绚丽夺目,令人无法直视。
“阿随,我要亲自领兵,有几个原因:铃泉的手下,只有我才能调动,使他们进退合宜;战争中的直接指挥,实在是将这八万兵力接过来的大好时机;朝议定下闻是真接掌云关防务,调整中昆战局的消息,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敌军必然也会有相应的调动。他们应该已经看出攻城配合不当,哪里会放过阵前换将大好空子不钻?只要他们不龟缩在城里,我军自然能够取下樊江城。”
“万一他们看出来这战前换将是计呢?”
“仑河一带有个特殊的气候,每年秋末冬初,都会有几天的暴雨,当地人称为‘秋潮’。仑河水涨,正是对岸水军出战与樊江守军一起夺回‘平夏流’,以免仑河的控制权落在我手上的大好时机。错过了这次秋潮合攻的时机,整个冬季樊江都只能孤军作战。战场上没有绝对的胜算,行军都有风险。樊江的守将即使猜到有可能是计,他也必须冒险出战。”
“你现在身份不同,亲自领军出战……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嘉凛嘿嘿一笑:“正是因为我现在身份不同,他们都当我只会坐镇安都,我出战才能真正的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在君王家天下的制度里,君王不坐镇京都,倒去冲锋陷阵……朝政没有皇帝主持,那还不立即乱成了一锅粥!你简直是在拿朝政开玩笑!”
“阿随,难道你现在还没有体会到我封你为‘相君’,掌管六部的真意么?”
我一愕,怔住了!
第六十五章
“你……你是想叫我……叫我来主持朝政?”
因为太过震惊,嗓眼在发颤,我这句话说出来,声音却是破碎不全的。
嘉凛微微一笑,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却清清楚楚:“若是我来主持朝政,不管你多有能力,在世人的眼里,你都是倚仗着我的纵容而立的佞臣。唯有让你独当一面,坐镇安都,治理天下,世人才会认同你的才能和功绩。”
“胡……闹……”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不在,中书省无法承旨阻碍六部行政,这对你来说实在是个最好的机会。再则中书省大部分都是中昆的士族,将他们摆在高位架着,于逐步削减士族的地方势力大有用处。”
“可你若不在,谁能压得住他们?”
嘉凛笑了笑,眸中却冷光闪动:“六部在你手里,兵权在张天手里,又有赫拉襄助,他们没有实权,就算我不在,却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我大吃一惊:“士族在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岂能甘心在权力中心这样简单的被架空?士族的势力必须削减,但像你想的这样躁进,却是肯定会出大乱子的!不妥,不妥!”
“阿随,这件事由我来做,自然会有耐心不足而手段酷戾,但于你的性格来说,却完全可以做到稳中取胜。你连在城北想救个人,都知道借新刑律推行之际钻律法的空子,不落人话柄。真可谓缜密周全,滴水不漏。这借力使力,权力制衡的手法,你用起来可比我圆滑。”
“城北是个小地方,岂能与朝廷相提并论?这可是治国,一步错,就会连累天下无数百姓。我当初连朝会立法都惴惴不安,唯恐出错,现在这……这……”
我口干舌躁,越想越惊心,越想越害怕,真被吓得冷汗长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