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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卫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拿着墨玉扳指一进来,我们头儿便知道了,所以派我找你。哪里走得了,还是乖乖到白梅书院见吴王吧。我是感激你帮治腿病,这才提醒你。你可别为难我啦。”
柳萧一惊,想起自己之前的预感果然没错,这次进京怕是惹到了麻烦。事已至此,他只好认了。有郑卫带路,戒备森严的白梅书院便不难进入,只是,看着重重门户在身后一扇扇关闭,柳萧不免有宫院森严之感。
郑卫一直闷头带路,见他东张西望十分好奇,却没多少害怕的样子,不觉摇摇头,心想这人真是憨的。
白梅书院虽大,吴王被软禁的洗梅台只是其中小小一角,原来是个孤岛,悬于重重烟柳曼波之中,往来就靠一个竹筏子。叱诧风云的一代英雄,却被困在这阴冷孤清的小岛上,纵然保住性命,吴王心中想必十分凄凉吧。
柳萧正自出神,忽然听到啸声,有若龙吟阵阵,悠远九天。郑卫见他愕然,解释道:“这是吴王的啸声,其实也是佛门狮子吼武功之一种。可惜他武功已经废了,想当年,他的啸声带着无上内力,任是绝顶高手也经受不起。当真是一声即出,六军辟易。军中都说吴王一啸天下寒啊。”他说起来口气又是景仰又是惆怅。看来,纵然吴王事败被囚,出身行伍的郑卫对这位军队之神还是十分佩服。
柳萧不免有人事沧桑之叹,惆怅之余,忽然想到:若吴王当真如此勇猛绝伦,当年林原到底靠什么战胜吴王大军的?聂林之战,就连当初朝廷的胜仗捷报也语焉不详,世间往往说法不一,市井中的评书先生更是尽情发挥,把吴王说得荒淫狂暴无耻,失心于天下,更把一战成名、却又英年早逝的林原吹嘘得神乎其神,几乎成了诸葛亮再世。是以吴王一败涂地,林原响震天下。柳萧饱读史书,自然不信这些市井流言,有次和友人沙盘推究起当时两军对垒的地势、武力和后勤,更觉得林原之胜超乎常情,获胜后的速死更是诡异之极。偏偏这个托付墨玉扳指的病书生也姓林,柳萧多想一会,不觉头皮发毛。
洗梅台烟波清冷,白石小路边种着一些无名花树,深红浅红的花瓣开得正好,风一过便零落如血,在白石路面上轻轻颤抖飘拂。柳萧看着一阵眼晕,总觉得这花太过艳丽深浓,倒象是一腔心血,被一只不经意的手随意泼溅,便成了这凌厉暗浓的花色。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忽然一人缓缓道:“阁下叹气什么?”柳萧一惊,闻声看去,却见一个长发披拂的男子子正端然坐在绿叶掩映的小亭子里。他容貌英俊之极,气度更是卓然威严,眼中却犹如蒙着一层雾气,柳萧一看之下,心头一沉,暗叫可惜。
——这英俊绝伦、犹如天神临世的男人,居然是个瞎子。
郑卫连忙跪地:“郑卫拜见吴王。这位柳萧柳先生,是受人所托,给王爷送东西来的。”
柳萧一惊,再没想到威震天下的聂熙早已成了瞎子。他又想起当年聂林之战,忽然有个诡异的念头:如果聂熙在那一战之前就已经失明,林原的胜利算是捡到一个大便宜。要不然聂熙变瞎和战局有关,林原能令这天下英雄败阵失明,他可越发厉害惊人。
郑卫见柳萧发呆,连忙拉他一起跪下。却被聂熙伸手扶起,微笑道:“我已获罪废弃王爵,两位不用多礼。柳先生远道而来,请入内奉茶。”他的手干燥温暖,带着隐约的淡定从容,当真是手如其人。柳萧见他温雅端严,想起此人“谦谦伪君子”的外号,也不知道这话对还是不对。
柳萧进去才知道,堂堂吴王,又双目失明,囚禁中竟然没有一个仆童之辈伺候。连烧水煮茶都是亲力亲为。还好聂熙似乎十分熟悉地形,做得甚是灵巧熟练。柳萧本想帮忙,却被郑卫低声阻止了:“吴王军人出身,不喜仆人侍侯,凡事都自己做的,谁要帮手,他反倒不喜欢。”
宾主坐定,柳萧见那茶具甚是粗陋,茶也只是寻常下人爱喝的砖茶,他向来挑剔,看了不禁迟疑。聂熙漫不经心喝了一口,似乎对这样的茶早就习惯了。柳萧看在眼中,又见他身上月白长袍颜色旧损,不禁心下黯然,知道聂熙的处境想必十分局促。
聂熙自己倒是毫不介意,淡淡一笑:“柳先生特意来此,不知何以教我?”柳萧便取过那断裂的墨玉扳指,缓缓呈上。
聂熙慢慢摸到扳指上的花纹,面色一变,低声道:“果然来了。”他修长清瘦的大手抚过扳指,指尖微微颤抖,忽然摸到断纹,黯淡朦胧的眼中陡然泛过一丝凌厉,脸上一下子涨红,却又转而变得惨白。
良久,他站了起来,无神的双目对着南方的天空,静静一笑:“竟然断玉而回,好,好……”说的是好字,他的长袍却无风自动,分明心中波澜起伏。
柳萧见他双眉纠结,知道他此时十分难当,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听那个林爷的口气,聂熙对他的死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可聂熙的反应却堪称痛苦,这可真奇怪。想必,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纠缠的难堪往事吧?
林爷也姓林……他会是那个林原的什么人吗?果真如此,他和聂熙堪称有着不解深仇,可为什么聂熙的态度却如此奇怪?
聂熙却已平静下来,淡淡一挥手:“郑卫,你先回去吧,我还打算和这位柳先生多聊一会。待会我会要用银铃传信,你听到之后过来接他回去。”
郑卫一愣,欲言又止,只用眼神示意柳萧小心。柳萧心下感激,可他向来胆子大,看到聂熙越发好奇,便大大咧咧点头。郑卫无奈,迟疑着出去,划着竹筏退到对岸。
聂熙笑吟吟端起茶饮了一口,沉吟良久,缓缓道:“柳先生,他要你过来时候,还说了甚么吗?”
柳萧挠挠头,想了想,硬着头皮道:“他说,‘呵……送个信物就是。总得我死了,他才安心。’”
聂熙一愣,神色不动,只是淡然笑了笑:“这可是气话了,怎么要他死了我才安心。”他笑得爽朗淡定,柳萧却似乎听到了什么沉闷破碎的声音,一定神却又没有了。
他只以为自己一时耳朵痒痒,傻乎乎点点头:“是啊,我觉得王爷雍容疏朗,犹如光风霁月,那位林爷也是太多心啦。”正在傻笑着,忽然看到聂熙手上流血,原来他不知不觉捏碎了茶杯,刚才那破碎声果然不是幻觉。
柳萧大吃一惊,就想帮他止血,聂熙迟疑一下,点头称谢,歉然道:“自从盲目,手劲总是不能把握,让先生见笑了。”柳萧答应一声,明知道这不是真话。见他神色和缓,可看着那个四分五裂的茶杯,料想他刚才听到那句话只怕十分难当。这聂熙的心事,果然不能从脸上看的。
两人凑得近些,柳萧看清楚聂熙的皮肤是一种久未见阳光的淡白色,手掌修长优美,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突起,越发显得肌肤如雪。若不是知道这双手属于一个杀敌无数的绝代勇将,柳萧甚至觉得这是一双美丽的手。他一时恍惚,忽然想起那些诗经楚辞什么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那是形容女人的,对聂熙自然不合适,可聂熙的容貌行止实在甚美,要不是气度端严,只怕令人见之忘情。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给聂熙胡乱处置伤口。聂熙一直心不在焉,脸上神情似悲似喜,似乎想着什么事情。柳萧看着,神思撩乱之感更重,只觉这位吴王实在绝色惊人,和之前所见的林爷堪称一时瑜亮。只是林爷沉静忧郁,吴王却温雅端正,当真是无情也足动人。
想着这句“无情也动人”,柳萧吓了一跳,心里不住暗骂自己大胆无耻。聂熙是天子之弟,高贵无比的亲王,纵然获罪被囚,也非寻常人可比。自己居然生出这么孟浪的想法,当真轻狂下作到家了。
正在乱想,却听聂熙漫不经心似的问道:“他只有这句话吗?”
“啊?手若柔荑,肤若凝脂……”柳萧脱口就应了一句,见聂熙一愣,他猛地回过神来,又骂自己几句无耻,涨红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料聂熙脸色惨变,犹如被人当胸狠狠刺了一刀,脸色杀气大盛。柳萧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惹出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手足无措,却听聂熙缓缓一笑,轻若无声地说:“竟还记得吗?呵呵。”他已恢复了平静温和的样子,柳萧却总觉得这话带着极重的心事。
柳萧出了一身冷汗,忽然明白过来,想必当初那个林爷就对聂熙说过这句话。他在野史杂记上偶然看到过断袖分桃之说,看着聂熙的神情,心下了然。那个林爷和聂熙之间,恐怕颇有纠缠。那也难怪,聂林两人都堪称绝代美男子,一见之下恐怕难免心有爱慕。便是他柳萧这样的大俗人,看到聂熙也觉得难以自持,那林爷说出“割头回命”的时候,态度虽绝情,心里多少有些忧伤罢。
不知道怎么的,柳萧想着两人之间可能的往事,觉得心里沉重起来,只怕自己刚才脱口胡说的那句话给聂熙不当的暗示,急于纠正。他不敢看聂熙冰玉一般苍白的脸,闷头道:“林爷还说了别的。”
聂熙无神的眼中闪过隐约的星光,低声道:“还说了什么?”
柳萧便说:“我发誓过此物绝不离身,便烦兄台代我把它转交给一个人,他看到自然明白我已经死了。”
聂熙嘴角抽搐,似乎是要微笑,过一会静静道:“知道了,谢谢柳先生。”
他忽然站了起来,叹息一声:“林原啊林原,你果然至死不忘拉我一起下地狱。”
柳萧听得这句,心下大骇,瞪着他说:“王爷……你……你说什么?”
聂熙淡淡一笑:“你既然代他送信,自然是他的人,难道不知道你主人就是那个诈死避祸的林原么?”
柳萧结结巴巴道:“我……我为什么知道?”心里却暗暗叫苦,聂熙既然提到林原诈死这个秘密,显然没打算放自己活着出去了。以聂熙对林原的怨毒,又是爱欲纠缠,越发难当,对林家下人怎么会手下留情?想不到那天他多事请林原喝一杯酒,却惹出今日的杀身之祸。
聂熙侧过脸,无神的眼睛对着柳萧的脸,柳萧却觉得这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寒气摄人,机伶伶打了个寒战,低声道:“你想怎么样?”
聂熙笑道:“他既然要死了,聂某和他作了一辈子冤家对头,论理总该去看看他。”他虽盲目,认位却准得惊人,毫不迟疑一记手刀劈出,柳萧闷哼一声,颓然倒下。
聂熙抱住柳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