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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就松动了。
没错,他就是君赢冽。
那个威风凛凛的男人已经消失,而换成了现在的肖睿。
肖睿甩了甩头,往事云烟,不可追忆,既然“君赢冽”已经彻底消失,这又有什麽不好呢?肖烜救了他,他不会不感激,正因为感激,他才带著想想,开始了新的生活。
化名肖睿,而那个不该想起的人,已经在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这没什麽不好的。
“爹爹!爹爹!那里好热闹,好多人,是在干什麽?”
肖睿回神,笑道:“想去看看吗?”
“恩。”想想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这就去。”
“爹爹爹爹!我要下来。”想想挣扎著爬下来,拉上肖睿的大手,抬起小脸道:“我来牵著爹爹,我不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虽然我没有娘亲,却有爹爹。”
肖睿怔了怔,心中微酸,却无法回答。
“走喽!”小人儿咯咯一笑,拉著肖睿的手跑了起来,有些跌跌撞撞的,他虽然跑著,却人小腿短,肖睿不过走快一些就能跟上,转眼间,便挤到了人群之中。
“看这排场,煜羡可真是大国,嫁一个公主,就尽显派头。”
“是啊是啊!”身旁有人附和,语气好似有些嫉妒:“怎麽我就没生在皇家啊,人家皇帝嫁一个公主,都快赶上我几十年的过活了,真是……”
抱怨声渐大,肖睿却冷冷一笑,不知是什麽表情。
煜羡的阵仗确实很大,礼乐炮鼓,无一不缺,火红色的轿子前,几头白色大马,威风凛凛,神气而又气派,肖睿却冷冷的,很想直接掉头就走。
“爹爹爹爹!你看!这大马好气派呢!”想想显然没见过这些新鲜物事,对待一切都很兴奋,左瞧瞧右看看,小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
肖睿显然没有什麽心情,眼光游移,却忽然看到了什麽,身体猛地一震。
醉莲 第七十五章
“白哥哥……你还好吗?……”一阵小跑的马蹄声传来,接著是一个温润甜美的女声,白予灏侧耳倾听一下,隐约能判断出来,便对她笑了笑,空洞朦胧的眼睛对不准焦距。
“还好。”白予灏驭马前行。
离月是最近才到他身边来的,可能是离幽那里出了什麽意外,她来投奔自己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虽然他看不怎麽见,但四年以来,他的听力早已非常人所及,稍微一点不同与变动,耳语俱细,他都能隐约听出个大概。
至於他的眼睛,白予灏早就不期盼什麽了。
驭马的本事是新学的,自从眼睛瞎了之後,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读书摸字,辨别药材,甚至日常起居,他摸索著学习,直至现在,终於还能自理。
收到过师傅的两封信。
信上说,赢冽身体康复很好,没有什麽毛病,武功仍在,只不过他性情冷冽,不适合苗疆,所以带著想想去了别处。
至於这个别处,师傅没告诉他,他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终於没有再问。
只要知道他生活的很好,就够了。白予灏安慰自己。
海角天涯,心有所系,梦也有所牵,天下之大,只有朝廷认为“君赢冽”死了,他的生活,才能真正的回归平静。
“白哥哥,你骑了这麽久?有没有口渴?不累吗?若是累了,我叫马队停下来休息休息如何?”过了四年,离月已经长成个大姑娘,风月容貌更胜当初,举手头足间温婉动人,更加妩媚亮丽。
白予灏眼睛不知望著何处,闻言,竟是轻笑了一声,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用,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更何况身负内力,根本不会累的,倒是你,身为女子,长途跋涉,该是累了。”
离月脸色酡红,攥紧马缰,没有说话。
白予灏没有不满意现在的生活,只是看不见而已,只是孤单寂寞而已,只是黑暗而已,只是每夜每夜,心里都牵挂著另一个人而已。
可这些“只是”,却让他每夜辗转反侧,整个身体,都好像不再完整。
白予灏收紧马缰,微微侧耳,仔细地听著声音。
礼乐喧天,锣鼓齐鸣,耳边是冲天的鞭炮声,身下墨雪宝马,高大挺拔,倨傲而张狂,白予灏作为送亲的使臣,自然排在最前,虽然他眼睛不好,但经过多年调理,也能模模糊糊看得出人的影子,所以只要骑得慢些,对他来说,并无大碍。
三王爷的婚礼,隆重而热闹,虽然白予灏不知道他本人怎麽想,但当皇上决定让他去做送亲使臣的时候,他分明从皇上的语气中,听出那麽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至於是什麽意思,白予灏早就懒得再管,也不想再问,朝堂之上,往往进退两难,往往身不由己,他也早没力气再选。
人声鼎沸,似乎是在欢呼,白予灏骑在马上,仔细辨别著前面马匹的落地声,小心操控著手中的马缰,若是在这种场合,踩到什麽人,可就真的糟了。
“爹爹!爹爹!你瞧!你看那大马,雪白雪白的,多漂亮呢!”四岁的小娃几乎要蹦起来,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黑亮的眼睛也闪烁著动人的光彩,小手拉著肖睿的一根指头,攥了攥,滑腻腻的,满是汗水。
肖睿却有些失神,好像没听见一般,脸上神色多了些清冷不屑,似乎在回忆什麽,过了半响,脸上却突然多了抹嘲讽。
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
宽整的道路上几乎有些水泄不通,寻常百姓更是没见过这种阵仗,纷纷骚动起来,推推挤挤,谁都使劲拉长了脖子观看。
肖睿本来拉著想想站在前面,兀自出神之中,也不小心放松了拉著想想的手劲,想想正看得兴奋,忍不住双手拍著叫好,谁知长长的队伍中却忽然出了什麽动静似的,开始喧闹杂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著说新娘子钻出轿子逃了,他正隐隐奇怪,身後忽然一股力量,将他推得踉跄两步。
身後的人群真正开始骚动起来,你推我挤,互不相让,肖睿正觉得什麽隐隐有些不对,低头一看,一直跟著自己的儿子,却消失不见。
“想想!”肖睿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想!你在哪里!?”
人群你推我挤,争先恐後地看著这难得一见的胜景,丢了小小的一名孩童,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尔尔。
“想想!想想!你在哪里!?”肖睿从没这麽急过,眼眶也有些通红,他再是冷漠倨傲,可想想毕竟是他亲生所出,此刻亲身经历,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慌乱心惊,迅速将他击溃。
“呜呜呜呜……爹爹……爹爹……”马路的正中央,有一小童摔倒在地上,似乎是被人群推挤出来,摔得疼了,又找不到自家大人,被吓得厉害,捂著眼睛呜咽。
白予灏听出不对,连忙吁了一声,跳下马背。
立马有人从旁边扶了上来。
“白大人……”
“是怎麽回事?”白予灏问。
“没什麽,是个孩子从人群中推挤出来,白大人不要担心,我这就让他离开,不会耽误行程。”
白予灏淡淡地嗯了一声,微微侧首道:“扶我过去。”
“是。”仆人小心翼翼地扶白予灏过去,离月远远看见不对,心中微微疑惑,也骑马过来。
“呜呜……爹爹……我要爹爹……”想想心里害怕极了,小小的他面前只有鞭炮锣鼓,还有一匹匹高头大马,还有那麽大的大马蹄子,看得让人害怕。
“你……怎麽了吗?有没有伤著?找不到大人了吗?……”
好温和的声音,还有一只温柔暖和的手掌抚摸著自己的发顶,想想不知心里是什麽感觉,忽然止住了哭声,微微抬起头来,一张温柔清丽的脸,正对著自己微笑。
白予灏摸著小童的头发,手下颤栗了一下,心里忽然流动起什麽,像化开了一般,十分奇异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怎麽了?吓怕了吗?”
白予灏看不见,也等不到小童的回答,他微微侧首,努力地去听清什麽,心里想著孩子或许受惊过度,又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伤,心里有些著急:“怎麽了吗?爹爹娘亲你在身边吗?”
想想呆了呆,眼泪还挂在他红通通的小脸上,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爹爹不见了……”
“恩。”白予灏柔柔地笑了一下,蹲在他的身边,摸索上他的小脸蛋,轻轻拍了拍:“乖,没关系,你爹爹看见你不在,一定会来找你的。”
想想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看了看他,不禁轻轻地咦了一声,奇怪道:“叔叔, 你的眼睛……”
白予灏又笑了一下,微微侧首,摸摸他的头:“我看不见。”
“哦……”想想点了点头,一侧首,正看见肖睿站在自己的不远处,连忙欢欣雀跃起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爹爹!爹爹!你来找我了!”
想想蹭著他的衣摆,伸出两手要肖睿抱抱,肖睿却一动不动,静静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站起身来,冷冽的脸上平静无波,有些恍如隔世,没有说话。
白予灏站起身来,却目不能视,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大一小的轮廓,眼前却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只对一点阳光有些微弱的反应,他勉强知道男人站的方位,迎上目光,心的某处,不知为什麽,突然微微的痛了一下。
肖睿依然没有说话,风忽然就大了起来,刮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漆黑柔亮的长发,在眼前凌乱地飞舞,让人看不清容貌。
“你是孩子的爹爹?”白予灏想了想,还是犹犹豫豫地开口:“刚才冒犯了,是我们一时不察,让小孩受惊了,另外,他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白予灏没有焦距,更对不上男人的眸子,只是大概地望向某处,简简单单说了几句话,心中的那点小小的痛楚忽然变快变大,就连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激烈起来,不过片刻,就感觉心脏紧紧一缩,接著是针扎一般的难受。
这时离月也跳下马背,看见肖睿,竟是微微一惊。
肖睿轻瞥了离月一眼,没有表情的,眼神冷漠中却透著隐隐锐利。
白予灏开始皱眉,痛楚吹气一般的涨大,脸孔也渐渐苍白,有些摇摇欲坠,几乎支撑不住。
这是怎麽了……
白予灏抓紧胸前的衣襟,隐隐的望著男人的方向,不知是什麽感觉,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肖睿望著他,神色复杂,不知想到了什麽,不说话,不做声,像陷入了回忆。
风很大,刮起二人的衣摆,一时都陷入了沈默,夕阳西下,晕开血红鲜豔的颜色,眼前的人,明明清丽如初,只是双眸灰暗,淡淡的,毫无生机。
“爹爹!爹爹!”想想拽著肖睿的衣摆,脆生生地道:“叔叔他是个好人,爹爹你不要那麽看他。”
肖睿轻轻一震,回过神来,将他抱起,笑了一下,小声道:“乖。”
白予灏本来脸色苍白,却不知听到了什麽,忽然身体一震,猛地看向某处,不可置信道:“赢冽!赢冽!是不是你?”说话间,他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
肖睿看了看离月,没有说话,退步走开。
“赢冽!”白予灏似乎想追上去,心口却突然一紧,被迫弯下了腰。
离月扶著他:“白哥哥,你认错了,那不是……不是他……”
“放开!”白予灏挣扎,将离月甩向一边,心中剧痛,口中腥甜,“噗”地一声,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渐在地上。
离月知道是噬心毒起了作用,却没想到流窜地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