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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知敬已经向外走去,话语一星半点地飘进来:“我看她神志仍然清楚,只是性情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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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阴师来了,口中念念有辞唱了半晌,弄得整个院落黄烟弥漫。
桑桑被要求坐在一张椅子上,额头、胸口、四肢关节都贴满符咒。
秋天的太阳泛白,像是有实质的微粒,十分温暖。桑桑懒洋洋地坐着,且当是晒太阳。
全家人严阵以待,貌似一有异动便要集体涌上。
忽然从门外走来一个小厮,道:“元少爷来了。”
尚知敬吃了一惊:“他怎么来了?”
“是我请他来的。”尚夫人笑道,“良言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作为未婚夫婿,总不能毫不知情。”
“他一来,岂不知道良言发疯?!”尚知敬怒,“你要毁了尚元两家的亲事?”
“尚元两家结亲毁不了!”尚夫人也不是好惹的主,柳眉一挑,“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上次就在这院子里,他结结实实吃了一巴掌!我已经告诉他家里在做法事了!”
大约是尚夫人作惯了主,尚知敬的脸上渐渐显出一层倦色,扔下一句:“随你!”便走开了。
桑桑点头,古代妇女地位并不低嘛!
那边厢,小厮引着元上陌进来。
元上陌和任宣两个人,五官帅得不分上下。只是任宣五官精致,气质清雅忧郁,有如天边新月,是桑桑偏好的那一味。而元上陌眉长入鬓,一双眼睛十分有神,整个人无端有种锋利光芒,明明只是浅笑,在他脸上,也显得十分嚣张。
他远远地走过来,视线就落到了当中的桑桑身上。
桑桑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将头靠在椅背上,继续晒太阳。
阴师仍卖力地吟唱着那永远没人听得懂也许他自己也不懂的经咒。
尚夫人含笑迎上去,对元上陌,她可是十分的热心且巴结,将他拉到远一点的地方,指头着桑桑,不知在说些什么。一面又招手叫尚喜言过去,三个人嘀嘀咕咕,直到阴师的表演结束,大部分人都撤去,尚夫人似要邀请元上陌到厅上坐坐,元上陌摇摇头,往桑桑这边来。
桑桑闭着眼,脸和身子都被太阳晒得酥酥麻麻,真不愿意动弹。
一道阴影忽然挡住了阳光,不用看也知道是元上陌,她淡淡道:“好狗不挡太阳。”
元上陌居然没有说话,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看着她。
“看什么看?”那一记耳光之仇,桑桑记忆犹新,恶声道,“没看过美女啊?!”
“美女是看得多了,只是像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穿着里衣,怡然晒太阳的美女,却是第一趟见哩。”他摸了摸下巴,“难道你真的疯了?”
桑桑做了个世上最难看的鬼脸给他,顺便附送一个呕吐的姿势,成功地把元上陌所有的表情冻结在脸上,然而下一秒——
“哈哈哈……哈哈哈……”元上陌竟大笑起来,不仅笑,还把肚皮也笑疼了,他捂着肚子,连气都快出不顺了,“哈哈哈……我、我我还没看过,女人做这么难看的鬼脸……哈哈哈……笑死我了……”
“无聊。”桑桑白了他一眼,一个鬼脸也笑成这样,八成是精神不正常。
“尚良言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别人当你是妖怪,特意开坛作法,你居然晒起太阳,还会做这么恶心的鬼脸,我怎么不知道任宣的表妹这么有意思?我老娘还一个劲地说你温柔体贴斯文大方,她早说你是这个样子嘛!我也就早点回来娶你了!”
什么、什么?桑桑整个人激灵起来,搞了半天,这家伙就好这一口?!
这变态的男人!
桑桑心念急转,跟着大笑起来。
不仅笑,还要笑得比元上陌更开心,好像全世界所有的男人都向她捧来的玫瑰花,不,不,要幻想着清华北大给她寄来了录取通知书!
“哈哈哈……哈哈哈……”
她开心得整个人都要抽搐起来。
元上陌的表情,再一次被冻结,他问:“你笑什么?”
“到晋朝只是黄粱一梦,等我回去,其实冥冥中有人帮我考完了试!最好还是满分!好吧,满分的确太嚣张了,那么,差十分满分!哦也!哦也!”桑桑看到他一头雾水的模样,成就感如此盛大,笑得更开心了,“到时候毕了业,就直接考研,然后读硕士,然后读博士,哦也,到时候,一个月可以拿多少工资?一万块有没有?哦也,我老爸老妈一个月加起来也没有一万块啊,他们一定会高兴死的!那个一直取笑我不如她们家女儿的欧巴桑一定会跌落下巴!!看吧,看吧,天才少女路桑桑回来了!”
事实上,下巴快要跌下来的是元上陌。
他吃惊地看着她,明明白白听到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却不明白任何一句话的含义。
吓死了吧吓死了吧?桑桑爽极了,吓到了就赶快滚赶快跟尚家退婚吧!
就在桑桑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朵之际,元上陌忽然道:“你知道是谁指使那三人劫走你的吗?”
桑桑的表情冻结。在冻结之前,大脑先绕了两个结——劫走我?——哦,是劫尚良言——就是把尚良言关在土房子里害自己飘到这里的那回事啦!——
“谁?!”
现在“尚良言”的胳膊和腿还没有好,雪白的手腕上破皮的还有黯淡的疤痕没有褪尽,更加见鬼的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回去,桑桑的情绪立刻汹涌起来:“告诉我是哪个混蛋?!”
元上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狐狸一样的笑容,就像他套住那个中年男人而放走老乔和阴冷男人时的笑容一样,“原来你的头脑还算正常嘛!”
桑桑“霍”地站起来:“你糊弄我?!”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元上陌把她按回椅子上,道,“其实我早从那人嘴里问出指使人了,没有告诉你,是觉得你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
“讲重点!”
“呃,是尚夫人。”
桑桑愣住。
“她把我关起来?要杀我?为什么?”
“因为她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
“嫁就嫁呗,居然这样对付我?!”桑桑悲愤,“尚喜言要嫁给你,我真是求之不得,她一早跟我商量,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啊!”
“合作?”元上陌皱眉看她,“你什么意思?你不想嫁给我?”
“我当然不想嫁给你。”桑桑说得坦坦荡荡,“鬼知道尚喜言为什么想要嫁给你,总之有人想嫁就好了,你娶她吧!”
“为什么不想嫁给我?!”元上陌见了鬼似的怪叫起来,“我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的生意遍及全国上下,多少女人挤破了头想嫁我?!要不是我娘怕你受委屈压着不让我先娶侍妾,我早就儿女成行了!”
“现在娶也来得及,过个三五年你就可以儿女成行了。”桑桑烦躁地说,想到尚夫人居然是阴谋的主谋,整个人就像吞了一只苍蝇样不舒服,她猛然道,“不对!你不可以娶尚喜言,无论你娶哪个,都不可以娶尚喜言!”
让他娶了尚喜言,岂不正让尚夫人得逞?
哼哼,阴狠毒辣的王后,在你面前的可不是白雪公主。
看到面前的女人咬牙切齿,元上陌的心理总算平衡了一点,笑道:“我当然不会娶她,我要娶的人是你,尚良言。”
“也不可以娶我!”桑桑脱口道。
元上陌的眉头纠结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我、我疯了呀!嗬嗬嗬……”桑桑发出痴呆的笑声,“嗬嗬嗬……”
“白痴。”元上陌轻蔑地笑,“没有一个疯子会说自己疯的。你故意装疯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你退婚,让尚良言嫁给任宣啊,笨蛋!
可是这家伙居然知道自己是装疯,真是可恨——猛地,桑桑身子一僵,知道症结所在了。
所有人里面,唯有元上陌看穿她是装疯,只有一个原因:元上陌不认识尚良言。
从在土屋看见的第一眼,他认识的尚良言,其实一直都是路桑桑。
所以路桑桑再粗鲁再异常,他也觉得这只是一个人的脾性,而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以前的尚良言考虑进来。
这可难办了。装疯的计策,可以骗过所有人,却独独漏了元上陌。
偏偏这家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我真的十分好奇。”元上陌继续蹲在她面前,“要知道这也是你母亲的遗愿,我富有且英俊,聪明又潇洒,你没有理由拒绝这门婚事啊!”
桑桑头痛死了:“桃儿!把我的拐杖拿来!”
元上陌问:“你要干嘛?”
“我要回屋睡觉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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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头痛的问题还没有搞定,另一个头痛问题又上门了。
任宣。
“姨父说你性情大变,甚至请阴师为你作法,难道你一直没有恢复?”任宣脸上满是懊恼,“看来,那药应该连服三个月的。”
“别,别,千万别。”要是尚良言知道他又冒着危险去采集那些极难采取的药物,一定要怪她吧?桑桑连忙拦下他,道,“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任宣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这眉这眉这鼻,都是良言。可是这神气,这眸子里闪亮的盈光,却有说不出的陌生,他迟疑了起来:“良言……是你吗?”
糟,被他看出来了吗?桑桑急了,干脆道:“你先别管这么多,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们认为我疯了,认为我被鬼怪附体,那都是我装的,我都是为了——”
“不要!”
脑海里有声音这样说,“桑桑,不要!”
那是尚良言。
“可是不说他不是更担心吗?我们应该告诉他,争取他的配合!”
“他不会同意的,他不会跟我们一起欺骗他的好朋友的。桑桑,听我的,我比你更了解他。”
“但是……”
“桑桑,我求你,不要告诉他。”声音竟有祈求之意,慢慢低下去,消失不见。
桑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任宣脸色苍白地替她诊脉,见她醒来,蓦地握住她的手:“良言!”
这一声呼唤,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然而他瞬间又极快地松开了她的手,偏过头去:“对……不起,我一时情急……你还好吗?为什么突然无知无觉?”
桑桑叹了口气,可以告诉他,是因为身体里面的两个灵魂在聊天的缘故吗?
“我不是无知无觉,只是一时出神。”只好这样乱解释了,“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当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累赘的时候,你会照顾我吗?”
“你怎么会是累赘?”任宣眼中似有泪意,仿佛不能再与她对视,他站了起来,“医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那背影像是逃离。
桑桑忽然觉得感伤。
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两个人,每一次相见,对彼此来说,都是极深的折磨吧?
一定,一定要帮他们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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