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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表,刑天过去推车子,看着舒羿盯着自己的自行车若有所思,心里不由一阵惊慌,还好宫森过来了,才打断了舒羿的念头。刑天骑上吱吱呀呀的车子,蹬出去两步,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宫森喊。
“宫森,我已经想明白了,不受作用力的限制,是因为我在第四维度!”
到了12点,学五终于吃不住劲了,三千人的饭到这时候不过卖出了五分之一,眼看东西全都剩在锅里,终于有一个戴眼镜的负责人匆匆跑出来解释协商。
原来那大师傅是个教工子弟,本来是文革以后电影学院的学生,因为脑筋不太正常才退学当了食堂大师傅。负责人一脸诚恳地请大家原谅他说话鲁莽,又端出一大盆小炒算作赔偿,反正今天中午也卖不出去了。看着满锅的红烧排骨,风弄登时放弃了立场,鼓动宫森接受道歉,却被舒羿一把扒拉到后面。
“要他出来道歉,我们就走人。”舒羿不软不硬地说。
这时却见那大师傅缓步出来,走到人群里摘下白帽子按在胸前,看着宫森轻轻弯了弯腰,侧头道:“先生,请您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人活着就是为了含辛茹苦,我们或许曾经有过误会,但不经历练,何来彩虹…………”
他还在说,宫森已经拉着弄风端盆逃跑了。又过了一分钟,连态度强硬的舒羿也终于忍不住不寒而栗,落荒而走。
接下来两天,28楼412和413的八个男生连着吃了六顿红烧排骨,搞得别的宿舍的男生听说了这件事以后,也经常跑去买学五的凉菜,个个希望自己能有宫森的运气。
(三十三)
好容易盼到了星期五,去玩的人个个起了个绝早。
初冬的五点,四处漆黑一片。宿舍楼的大门要六点才开,不想跟看门的老头罗嗦,大家熟门熟路地摸进一楼的水房,那里有一扇上面的小窗是没有铁棂的,象是特意要留给大家方便。
舒羿身量高,第一个爬了出去,跳到地上转身来接两个小个子。还没准备好,弄风就象个肉弹一样弹了下来,纵使舒羿力大,也被冲了一个趔趄,触手皆是软乎乎的胖肉,舒羿连忙撒开手。宫森也从窗户里露出头来,舒羿准备要接,宫森摇摇头,舒羿往后撤了两步,宫森已经跳了下来,在地上磕了一下才站起了身。
三个人背着包跑到小南门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乌丫丫一片,摄影社社长正在数人头,大约是十八九个。大家蜂拥而出,兴高采烈地跑向了车站。
动物园倒了102快车,因为是起点,除了宫森和其他两个人,同学们大都占到了座位。宫森把包包给方方抱着,两个人不时把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说话,舒羿坐得不远,旁边是个光华管理学院的女孩儿。舒羿不认识,便自顾自地装样子打盹儿。
车到西单,上来了一个白头发中山装的老先生,左顾右盼了一下便站在了舒羿旁边。
过了两分钟,舒羿开始有些不自在,可是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自在。几个月之前,在朔阳宫里的时候,南极仙翁那白胡子拖地的老头在自己案前站上两个时辰禀报陈情,自己从来没有不自在过,怎么今天……。
又过了两分钟,舒羿腾地站起身来,倒吓了那老先生一跳。
“坐。”舒羿说。
老人一边喜颠颠儿地坐下来,一边没口子地夸赞舒羿:“看这同学,教育得好啊,真好。”
后面突然“咕咚”一声,舒羿扭头一看,却是宫森只顾着看舒羿让座,一时惊讶地忘了抓住扶手,车动时在柱子上撞了脑袋。舒羿更加不自在起来,又不敢翻宫森白眼,只好咽口唾沫背起背包挤到前面去了。
好容易赶到永定门火车站,正好七点半,大家爬上了一列超慢的慢车,查查时刻表,到第一站十渡大约要三个小时。车厢里人很少,不一会儿,别的乘客便因为被吵得头疼,纷纷挪换座位,车厢头上只剩下自己人了,牌局很快也有了三个。西语系的人自然凑在了一起,方方和宫森对家,舒羿只好抑制心中不爽坐下和弄风打对家。
火车摇摇晃晃,不紧不慢地开向京郊。不过半个小时,弄风那拨儿就吵起来了。
“你不能吊主,应该出红桃,方方有红桃,毙不了……,”弄风打牌水平不高,较真的水平却很高。
“你怎么知道方方有红桃?刚才你出红桃爱司的时候她就跟出了老K……”舒羿也不肯认输,两个人你来我往,脸红脖子粗,声音越来越大。
“我知道为什么!”社长突然从弄风椅子背后探出头来,嘿嘿笑道,“方方的牌趔出去好远,我在这儿都看得见,更不要说弄风。”
“讨厌!”方方娇声嗔叫起来,看了宫森一眼,宫森正低头洗牌,“社长净胡说!郝弄风,你有没有偷看我牌?!”
弄风嘿嘿嘿笑起来,即便是大白天,眼睛也挤得看不清了,惹得方方噘起小嘴,伸手在他脑袋上“啪”得敲了一下。
吵吵嚷嚷,大家一路来到了十渡,下了火车便四处撒欢玩儿疯了。宫森两个星期前从社长那里花三百块钱买了一个二手的照相机,此刻才有机会大显身手,随时随地地到处给弄风和方方拍照。舒羿则一个下午都在心不在焉地和几个女生在溪里摸鱼,小鱼不过手指长短粗细,十来条挤在罐头瓶子里,惊惶失措地转着圈儿。到了快傍晚的时候,事情就有点离谱了,先是大家都凑到了溪里,到后来就是比赛吃生鱼。因为有弄风和舒羿两员大将,结果西语系以生吞十五条的总数赢了光华管理学院。弄风还特意口里噙了一条,外面露出半截活蹦乱跳地鱼尾巴让宫森照相留念。宫森一边照一边笑着说早知道你这么生猛,那条老鼠尾巴就让给你吃了。
到了晚上,大家只找到了两户有空房的农家,社长瘦手一挥,前面10个住张树梢家,后面9个住王太本家,大家又自动调整了一会儿,最后才纷纷扰扰地分别涌进了两个小院儿。
“大炕!是大炕!想死我了大炕!”弄风第一个跳上了暖和和的大炕,兴奋不已。宫森却是第一次见,混在同学中间里里外外地跑进跑出,跳上跳下。里间自然让给四个女生,五个男生睡外面,所以要横着躺,其他人都还好,舒羿稍稍有点为难,早知道下凡时再缩三四公分,变成1米80可能就没有这么难受了。
虽然已经玩了一天,不到20岁的少年人还有的是精力。洗漱完,灯也关了,外面冬虫挤挤,男生女生隔着门帘子开始讲鬼故事,先是请笔仙,然后是375路奇遇。这边宫森拿了一个手电筒和弄风蹑手蹑脚下了床。
“啊……!”伴随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一道亮光闪处,四个女生魂飞魄散地看见一个胖胖的张牙舞爪的恶鬼影子出现在白色的门帘之上,七分害怕三分捧场,大家齐声尖叫,声震屋宇。
电灯刷地亮了,弄风还在门帘前手舞足蹈,宫森则站在屋子那端,握着手电筒抱着肚子已经笑地直不起腰来了。满屋惊叫和嬉笑声中,似乎只有舒羿不在其中,他靠墙坐在炕上,看着滚倒在炕上的宫森,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悲喜交集。十三年了我竟然不知道,宫森,原来是可以这么大声笑的,笑得这么放肆,这么好听,我真的是好傻,错过了这么多。
正想着,突然“砰砰”传来了大力地敲门声。
屋里一下静下来。
“别叫啦!把厄家的猪都吓惊啦!!”说话的是房东王太本。
大家嘿嘿闷笑着不吭气儿。
王太本听没了声音,才愤愤地去了,嘴里还大声嘀咕着:“恁五十块钱住九个人,还吓厄的猪,要是厄的猪……。”(三十四)
第二天一早,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火车,大家总算来到了京郊名胜——野三坡。
舒羿跟在大家后面,逛了不过十分钟,就开始皱鼻子,什么名胜,“野三破”还差不多,几块烂石头也敢收门票,要是镜湖也能收钱,我岂不是可以一夜巨富,正想着,突然觉得不对头,忙甩甩脑袋,怎么才几个月自己就堕落成这样子了。
不过好像宫森并不这么想,到处拿着自己的破相机比划来比划去。方方渐渐无聊起来,缠着弄风给她讲草原趣闻。弄风轻易不见有女生对自己的生活如此感兴趣,开心不已,讲着讲着,不觉把各种草原传说往自己身上靠,不喜欢吹嘘自己的高干老爹,弄风更爱当的是草原王子。慢慢的,方方看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了。
上午项目是滑沙,到了半下午,大家才开始经过景点最险要的段落,一线天。
社长和向导在最前面带队,十几个人慢慢越爬越高,边走边玩,拖拖拉拉阵线足有半里多地。宫森只顾着照相,不知不觉地落到了队伍最后面,小方却和弄风走得已经看不清人影了。
一线天,就象世界上所有的一线天一样,两侧是悬崖,中间是裂缝,从上面看下去,黑魆魆不知所以。舒羿坐在石头上,觉得在北大这些日子,宫森真是变得越来越傻气,那么个破烂悬崖上一颗小树,也能让他左趴右跪地照上半天。
舒羿不耐烦地看看自己的劳力士,已经5点了,宫森再不走,下山就得天黑了。
嘴里嚼着半截草棒,舒羿突然惊觉宫森居然在悬崖上探出了半个身子。哎,没办法,艺术家里就数业余的最玩命儿。生怕惊吓了宫森,舒羿悄没声息地靠过去,想要把这不要命的半吊子摄影师拉回来。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几步之遥的时候,随着宫森一声惊呼,一块石头松动了,宫森挥动着双手想抓住什么,身子却已经滑出去。
“宫森!”舒羿飞身扑过去,瞬间抓住了宫森挥舞的手腕,身子却也被带了出去。迅猛的下坠之势让人措手不及,情急之下,舒羿一手扒住了山石,但山石没有棱角,手指用不上力,两个人下坠之势只是顿了一顿,又突然落下,宫森不由惊声尖叫。
舒羿心里也自惊慌,眼见身边黑影闪过,不及思索,伸手抓去,触手粗糙,却是那棵小树。
舒羿只觉得自己骨节啪啪作响,下坠之势却猛地停住了。两个人堪堪吊在一棵干枯的树上,脚下就是几十丈深的悬崖,深不见底,只有山风呼啸而过。
舒羿紧紧抓住宫森手腕,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让刑天跟来了,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虽然舒羿脖子上系着一颗召唤侍卫的唤珠,但因为一手抓着树干,一手握着宫森腕子,腾不出手来,任什么也无法派上用场。
荡在空中,第一次,舒羿如此痛恨这具平凡人的躯体。
宫森惊魂略定,抬头看去,舒羿有力的大手正紧紧地抓着自己腕子,宫森眼睛涩涩地,心头一阵难过。
知道只能等人来了,舒羿放声大叫“救命!”
大家似乎真的已经走远了,悬崖上静静的,没有回音。
宫森抛开杂念,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舒羿,也跟着一起大叫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舒羿嗓子开始哑了,胳膊也越来越疼,树干上粗糙的树皮一点一点扎进手掌,舒羿却只能更紧的握住,只怕一个松动,两个人不明不白地把命葬送在这荒郊野岭。
十分钟,十五分钟,……三十分钟,舒羿的手已经麻木了,心里也越来越凉,虽是初冬,山上也是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