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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吻轻轻落在风筝的失去了眼珠的左瞳里。
嘴唇接触到凹凸不平的肌肉时,流水心里一阵酸涩:“伤口一定很疼吧?”
在叮叮当当的铃声中,风筝的喉结一阵哽咽。
“流水?”
第二个吻落在风筝的嘴唇上。
风筝的嘴唇冰凉,流水的嘴唇却由于激动而干燥无比。
“是的,是你的流水来找你了。”
风筝咬唇不语。
第三个吻落在风筝紧紧攥成拳头的手上。
“从今后,有什么事情你的流水都要陪着你;从今后,你的流水再不离开你了。风筝,你说,好不好?”
“流水……”
这一声“流水”风筝唤的很无奈,声音淡淡的,带着点疲倦,流水的懦弱是一个外壳,外壳下是盛开如荼蘼一样不烂不朽永远灿烂的痴。
流水听到风筝的呼唤,立刻抬头,盈盈含泪的双瞳凝视住风筝。
风筝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抬起手。
——啪、啪、啪。
反手三个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流水脸上。
流水被打愣了,伸手捂住热辣辣的面颊:“风筝……你……”
连方才赶来的弄月也被风筝的三个巴掌弄糊涂了:“回雪,您这是干什么?”
风筝冷漠的说:“这第一个巴掌,是告诉你,身为汉江会二少爷却劳师动众的找一个人真是混账的做法;这第二个巴掌,是为了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这第三个巴掌……”
“这第三个巴掌是我就算被你如何对对待也不能不爱你!”流水嘴角颤抖,捂着面颊,大声喊了出来。
风筝长长吸了一口气,声音平静:“……你走。”
“你又要赶我走!我做错了什么?!分明是你不敢面对我!”
“你走。不要再让我说第三次。”
“我不走!我说我永远都不离开你了!你听到没有!”流水冲风筝大喊,“你听到没有!”
“闭嘴!”风筝大怒,重重的拍桌子,“寒食!给我送客!”
垂髻小童走上前来,对着流水一作揖:“阁主请你出去。”
“我不走!”
弄月见状,也赶忙上来劝说:“是庄主让他来的。”
“哦?”风筝挑挑眉,“是如陌让他来的?”
“是的,这是庄主的意思。”
“如陌?!什么时候我的事情轮的到他来管了?!让他自己来见我!”风筝一阵齿冷,冷声对寒食说,“江家少爷若是赖着不走,你就给我把他扔出去。”
流水还来不及反应,只觉有人在自己的腰带上一拉,然后自己就飞了起来。
霎时,人已重重摔落在篱笆外。
而房门也在他摔出后“砰”的一声死死关上。
流水忍住身上的痛,脚步趔趄的走回门前,奋力拍门:“风筝,风筝……你开门……”
屋内没有人应声。
流水拍的门更响,以至于到了后来完全变成砸门。泪水流了满脸,流到拍红的手上,流到了门上:“风筝……你不要逃避了……风筝,你听我说……”
手痛,心更痛。
从来,从来没想到过,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不能相见,而是明明就在眼前却不明白他的心。
流水的身子本就虚弱,这一摔更让他的体力透支,他脚下一软,哭着跪坐在潮湿的泥土上:“风筝……你开门……我求求你,给我开门……”
随同江流水来的随从们见流水摔到在地,赶紧上前去扶流水:“二少爷,你先歇歇,您的身子不好……”
流水挣开随从的搀扶,继续去拍门:“风筝,你出来!你出来!……你听我说句话,好不好?”
有人看不过去了,走上前,用力踹门:“姓风的!少爷为了你差点死了,你难道就这样没有良心么?!”
这第一脚踹下去,门就开了。
青衣小童走出来,看着踹门的人:“是你踹的门么?”
“是老子!”那人高声回答,“踹一脚还是少的!照老子看来,这扇破门踹塌了才好……啊啊~~!!”那人的话还没说完,一枚纺锤就刺穿了他的大腿骨。
青衣小童厌恶的警告他:“以后废话前,先考虑一下你的能力,要不下次就不是断根腿骨这样简单了。”又将脸转向流水,冷冰冰的说:“我家阁主让我转告你——但愿,永不相见。”
* * *
风筝……风筝……
流水矗立在篱笆外,在心底呼唤这个名字。抬头可见阳光耀眼,金色的阳光下,第二朵早秋的野菊花开了,一只孱弱的蝴蝶飞过菊花,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躲避寒冷的地方。
流水怔怔的看着孤单的蝴蝶,怔怔的想,秋天快要到了吧,你要怎么在北方无处不在的严寒里生活下去呢……
屋内的风筝搅拌着一碗热气腾腾得芝麻糊,芝麻在狭小的陋室里散发出甜腻而邪气的香气。他浅浅品了一口,唇齿流香间,他似无意的问:“他还站在那里么?”
“他还站在那里。”寒食看看窗外,老实的回答。
弄月不忍的看着风筝:“难道,您真的忍心看他受苦么?他寸步不离的站在篱笆外已经十天了。”
已经十天了么?
那个倔强的孩子竟然等了他十天?
风筝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心中一阵怜惜。
还记得他第一次扑到他怀里的时候,寂寞的像一条可怜的小狗;也还记得天险下,自己握住剑,挑开一滴水珠打在那孩子脸上;他总是会在练剑时震落满树的梨花,然后用满是愧疚的口气和自己道歉,还有一次,他趁他不注意埋了一堆落花,他还天真的认为这样就可以骗过他了;他最喜欢的还是欺负他,要不忽然吻他,要不就说一些暧昧的话,一定要逗弄的他脸红红的跑开才好。
这样傻气的孩子,这样天真的孩子,他从很早就明白了他。感情是一条蜿蜒的小溪,在缓慢流淌时,悄无声息的滋润了每一寸干涸的土地。
不是不喜欢他,可是,我的流水啊,你可知道,只有喜欢是不够的。我要的是纯粹,我爱的,也不是你。
风筝悄声叹气,放下手中的碗,对青衣小童说:“寒食,你去给我办一件事。”
门,“吱扭”一声,缓缓的开启。
流水心头一震,激动的看着一点点打开的门,他觉得没有什么比走到眼前的小童的脚步声更如天籁的了。
寒食流水眼前站定:“阁主让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情?”
寒食学着大人的样子叹气。
说真的,他开始同情起这个江家二少爷来了,十天啊,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毅力。
他不明白。
他抬头望着流水的眼睛:“我家阁主让我问你,你临走前,庄主有什么吩咐么?”
“庄主?你说的可是如陌?”
寒食脸色一僵,又要发火:“庄主的名字不是你能随便称呼的。”
流水自怀里拿出了那四个小金铃铛:“如……你家庄主托我把这个给风筝。”
寒食一把抢过铃铛,转身便要回屋。
流水见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那个,寒食是吧?……风筝他,没有别的话交待么?”
寒食摇摇头:“阁主没有别的话了。”
……流水心头一痛,黯然的揪住自己的衣襟,久久不能言语。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除了等待,他全无办法。
他和他曾经那么近,身体和血肉都紧紧联系在一起,可是,那个时候,他和他的心,当中相隔又岂止山山水水……
当上苍又重新给了他和他一个机会时,他决定跟定他,尽力缩小这山山水水的距离,风风雨雨的寻来。
……北方的八月,终于开始了风和雨的季节,和南风缠绵悱恻的细雨不同,北方的雨是豪迈而雄壮的。似乎一个金革铁马的将军吹一声号,便是倾盆的气吞万里如虎。北方的雨也在初秋,下之前明明还是闷热的天气,下之后却是冷了不少,好像一夜间偷换了时节。北方的雨更是暴躁,可以一连一整天,水珠儿大的能砸死人。
在看不见人的瓢泼中,流水还是撑着一把油伞,倔强的站在篱笆外。
身边的草已经被雨打的东倒西歪,早开的菊花落了一地的红,顺着雨水构成的小小渠道一直流过流水的脚边。所有的随从都在劝流水歇一歇,哪怕找一间闭雨的房子等雨停了再重新回来也好。流水摇头不应,他说,他是个爱逃避的人,我怕我这一离开他就走了,我只好守着他,让他无路可逃。
秋天的雨水真的比冰还要冷,砸在伞上啪啪作响,还有一些逃过了雨伞打入流水的肩头、上衣、裤脚、鞋袜,阴寒的湿气直蹿他所有的骨骼。
流水以为他会死在这场昏天黑地的雨里。因为实在是太冷太冷了。身体冷,心也冷,雨水更是激的他浑身上下一阵阵酸痛。可他没有死,没有昏倒,甚至奇迹般的没有生病。
人生啊,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明明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可还能撑着活着。
为的,不过于一口气,一个不了的愿望。
透过层层的雨雾,天早早的晚了。流水淡淡的想,这个时候,风筝在干什么呢?是在和弄月寒食谈天说地,还是在想着他的如陌?或者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围一条薄薄的丝绵被,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听着雨声水声?
一夜的暴雨,秋风萧瑟。
流水睁一睁迷迷糊糊的眼,远方已经是一片霞光万道。
佛说,弹指间是六十刹那。原来一场雨也可以长如六十个刹那,短如一个弹指。
雨止,天晴,又是一个全新的清晨。
第十七个清晨。
第十七个清晨,一碗热气腾腾的茶出现在流水眼前。
流水手足无措的接过茶碗:“谢谢。”
咕咚咚的饮下,入口苦涩而干烈,不是好茶,但是有足够的热量。
送茶的弄月幽幽浅浅的笑着,眼神慈祥:“这是回雪的意思,若不是他,我们是没有人敢私自送茶来的。”
流水凝视着做工粗糙的茶碗,用手拨弄几片躺在茶碗中的茶叶:“他 ……”
“你还是想等他?”
“嗯。他不见我,我就不走,他讨厌也好,说我小孩也好,我还是想等他。”
一个包裹落在流水怀里。
“这是……”流水不解。
“回雪说,如果你要一直等下去,就让我把这个包裹给你,这天气,就快凉下去了。”弄月掏出一条绢子轻轻擦拭着流水被雨水弄湿的头发,“放心,这衣服用的是东风山庄最好的料子,保证是又轻又暖。”
解开包裹,入眼是如纤云一样的衣服,布和布的连接处,是即熟悉又陌生的连接方法。
他忆起天险下,那个人总是调笑的给他量体裁衣。
如今,却如三生前一般陌生。
“弄月姐姐,这个……是他做的?”
“你说呢?”
流水不语,垂下长长的睫毛,把衣服紧紧抱在怀里:“即使他说不爱我,我还是觉得他的心里终究是有一点向着我的……”
弄月欣然,低低的说:“昨天,他一夜没睡,这,是他连夜做的。”
流水望着衣服,沉默了许久,蓦然露出一个顽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