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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颜沉思一会,突然开口:“你们在这等着,我、我觉得屏蔽感官说不定有戏,我蒙起眼睛走一遍试试!”说着操起桃木剑就要往外走,尹舟一把拉住他:“你胆忒太肥了,现在外面说不定已经不仅仅鬼打墙,万一有什么别的……”
又是砰的一声响,朽烂的木门吃不住劲,被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众人面面相觑,阿颜掏出一瓶朱砂和香灰拌匀一股脑倒在门口,压上铜钱,木门往里顶的势头小了一些,颤巍巍的在黑暗中晃荡,是不是咚的朝椅子撞一下。
尹舟愤愤:“他妈就这墓里三瓜俩枣的东西还弄这套,躺在这天天跟厉鬼作伴不难受么?
“……等等。”林言突然缄口,盯着尹舟,“你说三瓜俩枣的东西?”
“是没什么值钱的么……”
林言环视周围,恍然道:“咱们的推理有问题!”
“盗墓贼都知道陪葬品都在棺室里,墓主真要防盗应该把最厉害的手段用在这儿,但为什么棺室里反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怨气也比外面小很多,再说正经盗墓贼哪有像咱们这样大摇大摆从正门进的?都是一个盗洞打到棺材顶上,根本不会经过那骷髅阵!”
话音未落,外面好像突然起了风,抵住门的楠木椅子发出难听的吱嘎声,众人猛地停住话头,紧张的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林言压制心头的恐惧感,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脑子飞快转动:“咱们一直在一个误区里,如果不是降头或机关,如果是人为呢?如果那个人正在门外,而一直的顺利都在等着现在呢?”
“你说人为……”尹舟下意识往后挪了挪,“道士老头!”
萧郁一直用手指抵着太阳穴压制怨秽的影响,瞳中逐渐浑浊,林言开过慧眼,辨认的出他身上隐隐的青黑戾气,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腰,萧郁摇头推开他,咬牙道:“别管我,我不会伤了你们,去找盗洞,从盗洞中出去!”
林言使劲点点头,把一直别在腰上的枪抽出来,子弹咔哒一声上了镗,回头吩咐道:“来的一路都没看到门口那俩死人进来时打的盗洞,应该就在棺室里,咱们分头找!”
众人像上了发条似的各自行动,这间棺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摆了博古架,书架等东西,它看起来更像一间民宅,因此每个角落都可能隐藏洞穴入口,大家都忍不住焦虑,翻动室内摆设时把桌子架子摔的哐哐直响,加上木门撞上椅背的声音和椅子腿在地上划擦的吱呀声响,一时乱成一片。
萧郁见大家动作粗暴,眼中浮出一丝悲凉,林言正推开一架古书,线装残本散了一地,回头看见萧郁的样子,抽出空来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你别跟着找了,去陪陪他吧,咱们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活人要紧。”萧郁回过神来,摇头道:“总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就差一点。”
木门后的椅子吱嘎吱嘎的又往后移了一寸,门缝更宽了,黑雾似的怨气汩汩往里渗,阿颜正钻到书架地下翻找,被鱼腥味一熏,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轻轻发抖。
“这边!”阿颜从小石室向外喊,“你、你们来看!”
大家赶忙冲进去,这间与棺室连同的小石室没什么摆设,一眼就能看到头,棺材盖被移开了,阿颜正仔细检查棺材内壁,见大家进门,指着棺盖说:“里面,这里面有字儿!”
金丝楠木棺大而厚重,棺盖是二尺来深的拱形,盖内垂直部分竟然刻满了细小的文字,一行行楷书端正秀气,林言探身去看,一眼就瞄到上面“萧郁”和“段泽”两个名字,文言文和繁体字晦涩难懂,一目十行扫下来,先不看内容,两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却不少。
“这好像……是生平记事?”阿颜犹豫一下,见萧郁和林言都神色严肃,自觉的从棺木旁退开。
“成化十八年夏五月十三,姑父新丧,姑母与表兄萧郁自平遥初至晋阳段宅,是日天降大雨,陪送小厮衣衫尽湿……吾与之会于偏厅,相谈甚欢,郎君初逢,三生有幸……”
林言一行行的读,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昏沉一片,周围的空气组成铅灰色密墙将他层层包裹,演绎的尽是那年那事,淡烟疏雨下一双人,溪水被雨点打得叮咚作响,石边荡着几尾游鱼,亭下公子白衣翩跹,随手扬起半阙词,撕碎的宣纸化作飞花逐水而去,柳枝轻垂,芳草萋萋,一只白鹭转了个大弯,桥边闲适的辰光……
萧郎为何不肯看我一眼,涵儿在你眼里,果真如此不堪?
文字裹挟的记忆让人刹那间五内俱焚,这具弥漫着楠木清香的棺材,他与那古早的良人幽幽相合,林言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仿佛被闷雷击中,震得三魂七魄都不完全,他遗失在洪荒中的记忆,穿着避雨的樘木屐子,裹一身蓑衣,飘飘荡荡的寻他了!
外面的门声他听不见,尹舟的说话声他也听不见,荒疏的夏末他对不上萧郁的眼,只有他一个人,怔怔的怀念着在时光中沉寂百年的那个悲哀的故事,永生永世放不下的执念,沾满鲜血的一场谋杀,再抬头时,仿佛不受控制,止不住的泪水流了满脸。
“我想起来了……”林言双手紧紧攥着棺沿,冲尹舟仰起脸,哽咽着笑得前仰后合,“什么段泽,林言,我们本就是一个人,本就是同一个魂!他做的孽,他欠的债,全都要我来还……”
尹舟见林言哭哭笑笑形同疯人,先吓了一大跳,扯着他喊醒醒你出什么毛病了,林言凄惶的望着他,抚摸手边厚重的金丝楠木大棺,喑哑道:“我没忘我是谁,我只是全都想起来了,阿舟,你看这口棺材好么?这是我亲手,花费白银七万两,请三百工匠,从南疆山中给我自己打的棺材!”
“你疯了,胡说什么,赶紧跟我回家别在这鬼地方待了!”尹舟急道。
林言不为所动,转头骇笑道:“咱们错了,一直都错的离谱,不要相信鬼,鬼只记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冤死鬼身怀怨气,要索命追魂才能洗净一身凶戾,逃脱枉死城……”
“你知道他对我说,‘我要你死’是什么意思?”
尹舟被这诡异的气氛感染,也紧张起来:“什么?”
林言笑道:“什么冥婚,什么拜堂,他根本不是为了情爱回到人世!萧郁被人所害,死状凄惨,眼蒙红纱,脚系红绳,柳木为偶咒他凶死,风水名师择至阴之地,六十四根钢钉封殓,每砸一根念一句咒,困他百年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他是来复仇的!”
尹舟半天回不过神来,转头一看,萧郁已经不见了,这昏暗的石室,矿灯摇摇晃晃的一线幽光,照着林言扭曲的脸,他笑着说:“你知道是谁害他?”
“……谁?”尹舟倒退一步,脸色大变。
“段泽,段逸涵。”林言扶着那口棺椁,沉沉地跪了下去。
成化十八年夏,五月十三。
晋阳。
67
故事开始于一个下雨天。
那时他不叫林言,他叫段泽,明家中独子,生的一副干净清秀的好皮囊,父母宠爱有加,因此从小养出了谁也不怕的顽劣性子,一天到晚斗鸡逗蛐蛐儿,略识几个字,读过两本闲书,请来的教书先生被他联合伙伴气走了一个又一个,十一岁那年,父亲正深夜点灯看账本,抬头见他站在门口,说再不想跟先生读书了,父亲想了想,说生意人读书有何用,来学经商吧。
士农工商,商排最末,日进斗金,米烂陈仓,但见了县官依旧要点头哈腰,过年过节要给县里穷秀才送米送面,连家中装潢都不能随意布置,唯有厨子还算上台面。
段泽学了两年帐,一日兴起去自家的学堂玩耍,被堂哥堂弟讥笑一番,说他是唯利是图的卖货郎,来学堂做甚,识几个数看看账本,将来也当一辈子卖货郎。
段泽手足无措地绞手站着,看学堂闹成一团,书页纷飞,落在他身上,一大群扑腾翅膀的白鸽子,经史子集,锦绣文章。他第一次知道人有等级之分,三步并作两步奔跑回家,听闻一个消息,父亲早年远嫁的长姊殁了丈夫,夫家姓萧,有名的诗礼世家,今朝没落,竟无一可倚靠的亲人,带着儿子投奔晋阳段家。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天色渐渐晚了,夜幕下的高墙黑瓦反射着一片暗蓝色微光,院落一重套一重,市井的梆声远的像在世界的另一头,段家开了角门,鱼贯进来了一队人,各自提着圆圆的绢布红灯笼,小而朦胧,在昏暗的雨夜里像一颗颗荒疏而热切的心。
段泽闻声下楼,小靴把楼梯踏的咚咚直响,偏厅点了烤火的炭盆,只见一名白衣公子眉目清朗,形容朴素而得体,正与父亲寒暄。听见声音,抬头往楼上看去,见一个瘦削的孩子睁大眼睛躲在楼梯扶手后面,便朝他笑了笑。
三月的阳光也不如他的笑容温暖,一生大概只有一次这样的邂逅,像陋室点起蜡烛,庭院绽开栀子,老宅的一砖一瓦皆衬不上他,段泽第一次觉得与那公子谈笑的父亲举止粗俗,他自己也愣在了楼梯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可惜未曾换上新添的那身团纹好衣裳。
公子招呼他下楼,摸摸他的脑袋,说我是你表兄,叫萧郁,长你五岁,从今天开始教你读书可好?
盆中炭火正旺,红红火火,他身上有清新的皂角味,段泽衣上熏的是岭南的沉水,能治晕眩,止疼痛,比起他,竟觉得自己还不如市井鱼肆干净。
段泽点了点头,萧郁见大人忙碌,牵着他的手在厅中闲逛,指着墙上的一幅幅古画,说这幅出自展子虔,那幅是韩滉,还有张萱,吴道子和张择端,段泽愣愣的说你怎么都知道,那街上的大鲤鱼年画你也懂?
萧郁又笑了,俯身说不懂,但我可以学,你不懂的也要跟我学。
段泽偏着头问你会斗蛐蛐?会耍钱?会捏泥人?萧郁卡了壳,段泽一咬嘴唇,说你和学堂那些堂哥们一样,都是些酸儒,我不考功名,只学看账本。萧郁乐了,答道谁告诉你读书要考功名,商人更要读,读书知理明志,胸怀天下,这先是做人之本,人之于世先学做人再立业,经商要懂仁,懂信和义,曾经有个人叫庄子,他说北冥有一种鱼叫做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
段泽认真的听,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中庭有池塘,雨中残荷翻起细浪,晚风一吹到汉唐,每个字都是一首诗。
那十八岁的锦衣郎,说他叫萧郁。
几天之后段家上下都知道新来的哥儿十四岁时就中了秀才,见县长可以不拜,可以不纳徭役,萧家虽败落,久病卧床的姑母提起这个儿子,脸上也有光。
下人们把荒废已久的书房收拾出来,进门一张大案,靠墙两把黑漆交椅,中间一张花梨方桌,摆着插满卷轴的青瓷花瓶,紫檀木架放前朝珍玩,满壁线装书,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朱红窗棂被阳光晒的褪色,两人伏案坐着,段泽努力练他的狗爬字,萧郁执一册书,读到有趣处便停下来细细讲给他听。
秋雨渐凉,冬雪皑皑,春雷乍惊,夏荷初绽,又是一年。
姑母终究因在萧家多年操劳久病沉疴,立秋后便去了,萧郁守孝三年,日日在家闭门读书,也曾想自立门户,被段泽父亲求了又求,说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先生看得住这顽劣的小儿子,两人谈论时段泽扒着门框听,见萧郁执意要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家人慌了手脚,从老爷太太到下人小厮全部拦着萧郁,萧公子一看这阵势,终究无法,留在段家继续教段泽功课。
那年段泽十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