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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着剑,凭借本能在黑暗中穿行,我走得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直到走进内殿,才听见一个声音道,你来了。
我好容易才在黑暗中分辨出父王的身影,他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你知道我会来?
他点点头,你们带兵一入宫,影卫就马上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昨天放你走后我便明白,自己在那把椅子上已经坐得太久了,是时候离开了。所以我遣走了所有人,只为等你过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去把灯点上吧。
我点上灯,看到了放在案上的退位诏书和玉玺。
父王道,其实一个人看不见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没了眼睛,心里反而亮了。
就好比这雨吧,以前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曦喜欢闭着眼睛听下雨的声音,还说听雨声的感觉就像作画。
直到今天,我坐在这里听了整整一日的雨声才明白过来,凭借雨点落下的声音,你可以分辨出,哪里是琉璃瓦,哪里是青石板,哪里是前庭,哪里是大殿……你可以在头脑中描绘出你所听见的这些部分,那些跳跃鲜活的声音便是律动的色彩,这样的感觉,很不是很像一个作画的过程?
我闭上眼睛,屏息静气的听了一会儿,点点头,的确。
父王道,这样的东西,大概也只有曦才想得出来。因为他的本身就如同一个谜,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他的时候,又会发现许许多多叫我捉摸不透的东西。其中有一些,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懂。
有件事情我如果说出来,也许你不会相信。
其实,曦不是我杀的。
即便我得知他是母后换进宫来的,开始怀疑他帮我的目的,也不过是卸掉了他手里的兵权,未曾动过杀他的念头。
我将信将疑,那他是怎么死的?
父王叹了口气。
他是自尽的。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
那日我处决赫连氏归来,发现两人正在私会,那女人挑唆他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你一起逃往西燕,而他居然答应了。我一怒之下拔剑就要砍你,曦却一把抓住剑刃挡在了前面。
他的手流出了血,那样触目惊心,但他毫不在意,只求我放过母子二人,所有的过错都由他一人承担!
那女人也尖叫着叫我放过他,说看在他是你胞兄的份上!说他毕竟帮过你!
我料定他是仗着自己平日辅佐有功才这般有恃无恐,恨极,便说了些重话,骂他不过是个抱养来的杂种!骂他帮我不过是为了他自己!说他想要夺权,他要篡位!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阴谋诡计!
他听完,脸色苍白直勾勾的看着我说,那就杀了我吧!这是迟早的事,从你暗中削弱我势力的那刻开始,我就知道,若要避免你我间的纷争,这便是唯一的法子。
只有我死了,你才可以彻底安心,不用时时刻刻提防我会窃取你现有的一切。
所以,快动手吧。
我朝他大声吼道,别妄想了!你以为我会让一切如你所愿吗?!我决不会杀你——!!!
他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突然间,拉起我手里的剑刺向自己的身体。
剑很锋利,就这么刺了进去,那一瞬间,清晰得仿佛可以听见撕裂锦帛的声响。
他的血就那样流,顺着剑身蜿蜒而下,沾满我的双手,那样温热那样鲜红,红得叫人晕眩。
我问他为什么。
他却笑了,说,我曾对你说过,我想找一样能让我在乎的东西,尝试一下执著的滋味。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其实我一直很在乎……我所在乎的便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来了一阵惊雷,一切便戛然而止。
许多年以来,我一直试图弄清他最后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每次都无疾而终,不过这样也好,就让这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吧。
我看了父王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开口,其实你不是想不到,而是自欺欺人的不愿去想,正如他以为自己不在乎,其实却是太在乎一样。他一直在乎的便是……
我俯下身,在父王耳边将那句话说完整。
他听完,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然后他开始笑,一边笑一边摇头,他笑得这样厉害,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笑话。
他笑啊笑啊,也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才渐渐低落下去,化作含糊不清的呜咽。
我看见他虽用手捂住了双眼,却早已泪流满面。
这是我生平唯一一次目睹父王的泪水,在摇曳的烛光下,那泪竟不似透明,而是带了一种说不出的斑斓。
正当我准备默默告退之时,却突然听得他大叫道,什么东西那么刺眼!
刺眼?!
我心里一惊,父王能看见了?!
空远曾告诉我,父王因为毒素聚集在眼部才导致失明,莫不是这一场泪将毒素排了出来?!
他现在因为失明而心灰意懒,这才备下退位诏书,一旦复明,只怕会后悔。况且我在这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外面局势也不知如何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去得好。
我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抓着诏书和玉玺正要离去。
突然间,一只手抓住了我。
父王捂着眼睛艰难的道,熙,别走!
我见脱身不得,暗道一声糟糕,面上却故作镇定,我没想走。
父王道,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回来原谅我了吗?
我这才意识到他误将我认作了曦,于是一边试图挣脱他的手,一边解释道,你认错了,我不是曦。
不,你是!
父王紧紧抓着我,自顾自的道,你就是曦!你这么说不过是不肯原谅我!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曦,曦早就已经死了,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他却摇着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不肯原谅我?!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他就这样反反复复的问了许久,突然,这质问化作了一阵的笑声,他似恍然大悟般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我正有些不明所以,一双手却覆上了我的右手。
——提着长剑的右手。
我猛然惊觉他的目的,正要把剑扔掉,父王却先我一步,抓着我的手将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我来不及反应,只有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为什么?
父王边笑边断断续续的道,那时我刺你一剑……现在还你……终于……扯平了……
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一阵惊雷盖住了他的声音。
父王离去时非常安详,唇边噙着一丝微笑。
我拔出我的剑,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转过身,问那个站在我身后的人,为什么不救他?
那人道,身为影卫对于主人必须有绝对的服从,既然死亡是他现在唯一的渴望,那么我们便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去死。
但他终究死在我的手里,为什么不杀我?
那人道,我也想杀你,却已无力杀你。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震断了自己全身的经脉,也快死了。他笑道,要知道影卫就如同主人的影子,若是主人不在了,我们又岂能苟活?
我说不出话来。
他催促道,快走吧……外面的人已经等得太久了……
我点点头,抓起长剑,走出了盛德宫。
宫外瓢泼的大雨依然,我却有了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直到发现天枢早已赶来,我才回过神来,想起什么是自己现在不得不去做的。
我问天枢,淳得知隆逼宫的消息有何反映?
天枢答,他一听说便下令集结御林军前去抵挡。
看来一切都在依计划进行,淳与隆的交战应该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是我该上场的时候了。
于是,我带着神护军开始朝事先与隆商定的汇合处进发。
没过多久,便能看见远处忽隐忽灭的火光,想必是两军兵士手中的火把。
然而,我很快便发现了其中异样。
——这些火把好长时间都不曾移动位置。
若是两军正在交战,又怎么可能会是这般景象?
火把不动,便是人不动。
要这么多兵士不动,只有两种情况,其一,胜负已分,其二,尚未交战。
禁卫军与御林军实力相当,短时间内很难分出高下,所以,战斗绝不可能这么快便结束。
那么,余下的可能性便只有两军尚未交战了。
莫非淳至今尚未赶到这里?
可根据天枢的回报,他应该早已动身出发。
我皱着眉头,弄不清到底何以出现如此诡异的状况。
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了我的头脑中。
还有第三种可能!
除了胜负已分和尚未交战外还有第三种可能使得这两支军队迟迟未能有所动作!
那就是——淳与隆联手了!
虽然这种推测乍看上去不可思议,因为淳与隆为了帝位在朝中的争斗一度相当激烈,但若仔细想来,也并非全无可能。
虽然隆早已许诺,只要淳助他顺利登基,安分的尽他助手的职责,那么他若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干的,他会尽量替他实现。即便如此,淳却甘愿冒大不韪,不惜背负被凌迟处死的风险,也要夺取帝位,只因他想要的,只有当他爬到大宣的最顶尖时才能得到,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他。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然而李唯文的死却在此时让我重新悟到了一些东西。
我曾经以为他设计那样一个复杂的连环圈套是为了对付父王,现在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如果他的目的只在下毒,那又何须绕那么多弯把皇后牵扯进去?
怕只怕,对父王下毒也好,刺杀李唯文也好,其实他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
——除掉皇后!
这样一来,一切都明了了。
淳一直恨着皇后,只要她在世一日,他的母亲便注定要被视作她的下人,一生一世,不可能拥有真正尊贵的身份和地位。
所以,淳当初要夺权,不过是为了登基后能名正言顺的除去皇后。
因为唯独这件事,是隆不可能替他实现的。
所以,他只有自己动手还母亲以自由。
可我为了使父王与隆彻底决裂,恰恰派人除掉了皇后,这样一来,淳登基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他再与隆争斗也毫无意义。
而隆早就说过,淳是他的兄弟,更是他的助手,于情于理,他都不想杀他。若淳真的愿意与他联手,他只怕也不会轻易拒绝。
我越往下分析,手心里越是一片冰凉。
既然两军至今没有交战的迹象,淳便极有可能已经向隆抖出我所做的一切,要与他联合起来对付我。
若真是这样,一切便彻底完了。
天枢问我,到了这里都没听见兵刃交鸣之声,只怕前方有诈,现在放弃一切和我逃出宫去还来得及,你仍执意赶去汇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