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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吧。”
温体仁端正了帽子,扯了扯官袍,弯腰走了进去,叩拜道:“老臣拜见皇上。”
“平身。”
温体仁这才慢慢爬了起来,躬身立于一旁。朱由检见他慢腾腾的动作,说道:“元辅今年多少岁了?”
“回皇上,老臣今年虚岁五十九了。”
朱由检道:“五十九做首辅并不算老嘛,朕希望你能多辅佐朕几年。”
温体仁道:“老臣身体还硬朗,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启潜说毕自严善理财,又是户部尚书,不宜长期在外戎马劳顿,元辅以为如何?”
高启潜一听心中大呼郁闷,一不小心说走了话,现在皇上反倒脱身,拿自己做了挡箭牌,也不知那些支持毕自严的清流会不会在心里忌恨自己。
温体仁一听,觉得高启潜好像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似那个曹化淳,妈的在背地里向皇上说坏话。而且有刚才高启潜的提醒,皇上也是这个态度,正中温体仁的下怀,他可不想毕自严在福建又搞出名堂来,忙说道:“老臣以为,高公所言极是。内阁缺了户部尚书不行,钱粮的事儿都在他手里掌着呢。”
“恩。”朱由检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说道:“叫谁去福建接替毕自严?”
这下温体仁可有些犯难了,以前他自以为控制了内阁,就把持了朝政,现在方知,真正需要的,还有宿将猛帅,那些名声在外的名将,是一个都没有屈膝温体仁,到用的时候,温体仁一时找不到可以推荐的人选。
要是在以前,赵谦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现在……温体仁是万万不会拉赵谦一把,让他复起的,那样的话,下边的人会怎么想?背叛必须坚决杜绝!
孙承宗在辽东,而且也不是温体仁的人,洪承畴更不用说了,和清流东林关系密切,可以说是温体仁的潜在对手。
温体仁想了一会,小心道:“皇上觉得陈琦瑜如何?”
朱由检摇摇头:“他只会花钱,看看山西怎么样了!”
“孙传庭。”
朱由检想了想,道:“西北还得靠他主持。”洪承畴派过了,他不愿意干这差事,朱由检又想了一会:“对了,赵谦不是生病回家养病去了?不知是否好了。”
温体仁忙说道:“赵谦资历尚浅,从未有大范围调兵遣将的经验,况且老臣听闻此人在江南一带名声极差,恐激起民愤,反而节外生枝。”
“哦……”朱由检点点头,心里却明白温体仁为何这样说,不就是上次赵谦那奏书,和温体仁对着干的事么?朱由检反而更觉得赵谦这人靠得住一些,只有自己让他干,他才有机会,让他明白,什么首辅都是靠不住的。
商议了半夜,也没商议出结果来,然后就散了。曹化淳回去,急忙给毕自严写信,要他明白,皇上是铁定要召他回来了,只是没有确定接替的人选罢了。好让毕自严有个准备。
主持福建的人选,成了朝里最关心的事,温体仁实在想推荐自己的人上去,可惜都不中用,皇上看不上,所以退一步,决不能让东林党的人去。如果让他们的人去,东林的势力和影响就会又扩大一些了。
自谕清流的东林党人,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极力推荐自己的人,却都被皇上一一否决。
朱由检对于党争,感觉力不从心,但是下边的小九九,他还是了解的。朱由检已经不满意温体仁了,只是他决不能坐视东林一家独大,需要一些人制衡,温体仁无疑还是有价值的。
段三二 催战的御史
被派去催促毕自严的人是吴宗达,万历三十二年的探花。因其为人正直,处事果断,宽严适度,关心他人,深受朝臣、言官的爱戴和尊重。
当然,言官的好感,对吴宗达的好处是很大的,这和他平时与东林关系密切分不开。
吴宗达对毕自严道:“皇上日夜期盼南方捷报,阁老宜速战,老夫定会极力周旋。”
时两人在中军大帐中,四周都是甲士,吴宗达见到官军声势不小,起码已经集结了数万兵马,粮草也有同僚好友一应照应,对于毕自严停步不战,吴宗达甚为不解。
毕自严屏退左右,说道:“老夫就给吴兄交个实底,如要捷报,恐怕得等到明年。军中起码有三个派系,各怀心思,老夫要控制局面,得需要时间。湖广何腾蛟,只管要饷,毫无战心,一心只想着发财。上月何腾蛟在其驻地派摸金校尉私挖古墓,被老夫知道,掌握了他的把柄,这才勉强能调动……”
毕自严喝了拿起扇子扇了几下,说道:“庐州总兵黄得功,老奸巨猾,阳奉阴违,根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想法,要对付他,一时还没有办法。湖北刘良佐好些,听说他的亲兄弟在建宁府做通判,被围在里面了,倒是一心要战,却又提防着老夫,怕被利用。这样的摊子,如何与郑芝龙决战?”
吴宗达听罢,默然了许久,说道:“如此情状,老夫以为,阁老还是趁早准备回京师的好,这会儿皇上恐怕已在物色福建军务的人选了。”
毕自严叹了一口气,皇上的性格,他还是多少了解的,吴宗达说的都是老实话,再说他和吴宗达在朝里交情也不错,吴宗达也没必要蒙骗他。
吴宗达说道:“阁老以为,何人最适合这份差事?”
毕自严避而不答,扇了几扇,叹了一声:“恐怕朝中又得有一番争执。”
“阁老所言极是……”吴宗达低声道,“元辅对此事很是重视,看来他是想借机扳回局面。”
毕自严笑了笑,说道:“元辅现在的位置犹如火上烘烤,皇上不过想找个人制约东林而已,岂能坐视别人再置党羽?”
“只是元辅如不自知一般,反而想方设法在各处安插亲信……遭其陷害的同僚尚在镇抚司大狱,元辅一日在其位,同僚便一日不见天日。”
毕自严点头称是,想了许久,突然说道:“老夫知道有一人,是最好的人选!”
吴宗达急道:“何人?”
“辞官的浙直总督赵谦!”
吴宗达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未明白其中关节,遂说道:“请阁老赐教。”
“只因他是杨嗣昌的门人!”毕自严说道,“皇上早对元辅不满,只因未有合适人选,才使的众臣频频攻击元辅仍不得其效。清流意图让周延儒复起,代表政见,此举败也,皇上绝不会同意。”
吴宗达点点头,深以为然。清流就是这样打算的,因为找不到另外的人,有周延儒一般的名望,又是自己的人。而皇上是不愿意看到文官集团抱成一团,抗衡他的权力的,所以毕自严的考虑不无道理。
吴宗达想了想,说道:“除了周老,大伙觉得阁老堪当此任。”
毕自严急忙摇头自谦。他的心里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儒学门人,辅佐君王澄清宇内,名垂青史,无疑也是毕自严毕生的追求。况且毕自严心里也有一套中兴大明的想法,只是无法得到施行实践罢了。
毕自严也明白,皇上是认定自己是东林党人,想在这个时候做首辅,是徒劳的。毕自严一向认为,什么事儿,不能太急,比如现在进攻郑芝龙,内部没有协调好,便不能贪功急功近利。
“首辅的人选,必不能是东林党人!”毕自严踱了几步,说道,“所以老夫以为,是时候让杨嗣昌回朝廷了,杨嗣昌门下有孙传庭,卢象升,赵谦等宿将,根基深厚,足可与东林抗衡,以解皇上之忧,况且杨嗣昌为人忠厚,绝不会做出像元辅所为这般恶毒之事,对我等大为有利。”
“所以阁老举荐赵谦总理南方军务!妙!妙!”吴宗达一连说了两个妙字,突然眉头一皱,说道,“初赵谦是杨嗣昌的人,后来投奔了温体仁,现在又和温体仁闹翻了,这样的人,恐怕难以有什么作为,不知是否能熬到杨嗣昌复出……”
吴宗达说这话也不是信口开河,嘉靖年间的胡宗宪,虽平倭功勋不可磨灭,终还是因被弹劾为“严党”死于狱中。牵扯太多,难免被牵连。
“吴兄此言差也。”毕自严摇摇头道,“老夫观此人,有非常之能,才能在几次变革中幸免遇难,否则杨嗣昌罢官之时,他便跟着栽了,绝不会有今天。”
吴宗达听罢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想当年杨嗣昌倒台的时候,多少党羽受到牵连,死于非命者不计其数,只有赵谦等少数人幸免,没有点能耐是不可能的。
毕自严道:“况此人在兵事上,尤胜老夫一筹。自长安起,大小经历十几次战事,无一不是以少胜多,百战不殆。数月之前,老夫命他为前锋,以两千余人,全歼郑芝龙五千多人,占据险要地势,老夫亲眼所见,感叹非常,现在福建这局势,说不准只有赵谦才能胜任。”
“此人真如阁老所言,老夫回京之后定向皇上举荐。”
毕自严点点头,举荐赵谦,一则兑现了当初给赵谦的承诺,二则毕自严认为,海贸之利,是缓解朝廷财政危机的难得机会,他掌管户部,不得不长远考虑,恰恰赵谦在这件事上和他的政见相同,拉拢一个朋友,对事情的成败总是有好处的。
内阁首辅换了几任,众人都说是党争所然,只有毕自严以为,真正的原因是无法解决朝廷的危机。只有皇上觉得有用的人,才能长久待下去,毕自严深信这一点,他是户部尚书,钱粮收入如果一年不如一年,谁也保不住他的乌纱帽。
吴宗达回京师的时候,已是八月了,他的运气比较好,干旱了两个月之久的京师,终于下雨了。
吴宗达在宫门外等候召见,突然下起了雨,他急忙躲到檐下避雨。不多一会,一个太监拿着伞走了出来,说道:“高公吩咐的,说吴大人待会要见皇上,别淋湿了,叫咱家给吴大人送把雨伞。”
吴宗达急忙谢过,果然不多一会,就有太监出来传话,叫吴宗达到冬暖阁。
见了朱由检,吴宗达将毕自严的意思转达给了朱由检。朱由检默然许久,睁开眼睛问道:“赵谦现在何处?”
侍立一旁的高启潜忙道:“回皇爷,赵谦辞官之后,请旨去了亡妻秦氏的家乡,朝廷恩准了,这会该在江西。”
朱由检每天要处理大量奏折,像请旨去亡妻家乡这样的小事,他是不会过问的,或许奏折他看过,只看了引黄便丢下了,所以没有印象。
“拟旨,速召赵谦和毕自严一同回京。”
段三三 八月河水凉
秦湘的父亲和伯父相继去世,秦家家道中落,人丁凋零,其房产土地,交给了一个远方亲戚代管。看样子经营的不是很好,到处都很荒凉,连院子里都长满了杂草,只有那青砖红瓦的高大建筑,才透露出一些官宦世家的气息。
赵谦住进了秦家,倒引起了周围相亲村民的一番议论。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为秦家没人了,现在来了个年轻人,却连县太爷这样的大官都要跪迎,人们议论,听说秦家还有一个女儿,莫非是进了皇宫做了妃子?
秦家几世为官,也是个大地主,土地主要在南昌西北边的新建县,祀堂也在那里。新建县县令那日接到省里的公文,说浙直总督赵谦辞官,要来新建县,十分重视,迎接赵谦时竟然跪拜。因为知县知道,这些辞官的大员,只要没死,朝中定然有人。
这些事情,县令也是有些了解的,不然可能早已将秦家的土地兼并了。
乡里的乡绅乡老也常常前来拜访,一则和曾经做过封疆大吏的人交往可以自抬身价,二则这样的大吏定然有许多常人不曾有的见识,与之来往可以增长见闻。
管理秦